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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6)

      不用。一只手盖住了顾玉琢亮起的屏幕,他以前羡慕嫉妒恨,说许尧臣哪天不拍戏了,出去当个手模也能赚个盆满钵满。现在,这手上沾了点血,血蹭在了他手机壳上。
    许尧臣和方浒对视,这老无赖刀枪不入,烂命一条的样,在他脑海里刻了许多年,年少时,他甚至是噩梦的具象。
    五天后,钱到账不到你帐上,你找崔强拿,他见不着你,你就拿不着钱。许尧臣手垂下去,用袖口抹掉了污迹,鱼死网破而已,我不干,不为别的,就因为跟你犯不着罢了。这么说吧,方程不敢的,我许尧臣都敢。你只要豁得出去,我都奉陪。
    方浒翻起眼睛审视着他,眼里是露骨的盘算,盘算着他这话的虚实真假。
    许尧臣也不催他,就等着。到这时候,他也坦然了可不,他一个披着人皮的鬼,连生死都不必怕。
    我同意。五分钟后,方浒油滑的声音钻进许尧臣的耳朵,但你得让崔强来,他来这儿,我放心。实话讲,老子的贱命确实不值钱,他蛇一样阴冷的目光黏着顾玉琢,可你们都矜贵,贵人,怕的就多。
    说完了?许尧臣向着地库出口一抬手,那滚吧。
    方浒不大在意他言语上尊不尊重,反正他这老无赖也早不知道尊严是个什么东西了,他往旁边踱两步,又驻足,仰脸看着许尧臣,一双浑浊的眼里透着说不上的得意,要我说啊小程,你这孩子就是运气不好,你说当年,要是我大哥没死,不就是他领养你了么。可惜啊你这命里,就该着了。
    许尧臣只当他放屁,拽上强撑镇定的顾玉琢,开了门禁,把所有的不堪都扔在了一道玻璃门外。
    保安已经把外卖放在了门口,许尧臣拎上沉甸甸一大包串,扭头看一眼还在门外愣神的顾玉琢,不进来?
    二百五这才回神,他妈的,吓死我了。
    刚才不还逞英雄,这会儿知道怕了。许尧臣从鞋柜里给他掏拖鞋,让你走怎么不走?
    顾玉琢趿拉上拖鞋,那我哪能走,这种时候扔下兄弟,我还是人么。他接了外卖袋子,往厨房去,有啤酒没,我得喝两口压压惊。
    冰箱有,自己拿吧。
    许尧臣转身去了客卫。水龙头打开,微凉的水逐渐温热,他用消毒洗手液洗手,揉搓了一遍又一遍
    干什么呢?顾玉琢的声音像一把钩子,让许尧臣回了神,蜕皮呢你,手都快烂了。他一把关了水,从边上把擦手巾扯下来,往许尧臣爪子上一裹,我把串都码好了,等你半天不出来,装什么大姑娘,跟这儿演洁癖。
    客厅里灯火通明,电视开着,正播一个闯关综艺,很热闹。许尧臣走到跟前一看,好家伙,里面居然有李跃,你不是一看他就恶心?
    这是重播。这期我看过,一会儿他就被喷成屎了,傻逼一样,非常有趣。顾玉琢邀请许尧臣在茶几和沙发的缝隙里跟他一起席地而坐,来,铁子,让我们一起嘲笑他。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于是两个人一起边撸串边笑话李跃。
    李跃四肢不协调,玩个游戏能摔出个燕子展翅,轮着喷*油环节,他又首当其冲被喷得眼都找不着。
    顾玉琢叼着块肉,笑得眼都快没了。
    许尧臣帮他把烤茄子皮扒了,用公筷拌了拌料,顾玉琢狂笑中被朋友突如其来的关心吓了一跳,你嘎哈?爱上我了?为啥给我扒茄子,好可怕哦。
    我真多余管你,许尧臣把茄子拽回去,待会儿吃一嘴糊你他妈别到处呸。
    电视正巧插播广告,顾玉琢胳膊肘碰碰他,你老实说,是不是刚才那男疯子的行为,让你对我产生了浓烈的愧疚情绪?
    那倒没有,许尧臣拿起一串烤鸡胗,就着香辣滋味道,主要是为了封你口。
    二百五一拍胸脯,拍下来两片葱末,声音却很洪亮,这你放心,我他妈什么都没听明白,就是给我整上老虎凳,我也说不出啥来。
    许尧臣皮笑肉不笑,你就不好奇?
    顾玉琢吞了口唾沫,一双眼盯着他,抬手把电视静音了,奇啊,那你讲吗?
    好奇害死猫,许尧臣反问,还听吗?
    顾玉琢扪心自问了两秒,深情开唱:我的好兄弟,心里的苦你对我说,前方大路一起走,哪怕是河也一起过,苦点累点又能算什么懂?
    在这么一个争名逐利的圈子里,顾玉琢像从不知道独善其身这道理。
    知道程艾吗?许尧臣问。
    那能不知道么,九几年的影后,人生巅峰期息影退圈,顾玉琢喝了口冰镇啤酒,颇感慨,啧,拿得起放得下,这才叫女神。
    许尧臣点头,程艾是我妈。
    你艹,卧槽!顾玉琢蹭就从地上蹦起来了,瞪大一双眼紧盯着许尧臣,我艹!
    程艾的前夫方远,小道消息里自杀的土豪,是我爸。许尧臣抓起啤酒罐,咕嘟嘟灌下去半罐,我以前姓方,叫方程。
    顾玉琢两手插着腰,像一把圆眼睛喷壶,要把情绪从眼睛里喷出一般,我艹啊!
    他能想到的,无非是畸形原生家庭的戏码,就是撬开天灵盖他也猜不到,许尧臣有这么一个身世。
    顾玉琢干脆失语了他爹的,贫瘠的语言水平让他憋不出一个字来,真是卧了个大槽。
    许尧臣简单给顾玉琢讲了一个故事,从父母相遇、相恋,母亲结束演艺生涯,相夫教子,到后来父亲破产、举债、自杀。
    那些十几年前的记忆片段,老旧得像上辈子的事原来一个人遭遇的苦难多了,就会在无形中将生命拉长,让你误以为,曾经的伤痛早已隔世。
    顾玉琢擤了擤鼻涕,抹掉眼泪,闷声问:刚才那老无赖是什么东西?
    表叔。许尧臣给他递纸,我爸要把我送过去的收养人叫方泊,是方浒的大哥。我爸走了没多久,还没等手续办好,方泊就因为意外事故也不在了。当时我爸的律师急于结束这件事,就把收养手续办到了方浒那边。
    顾玉琢急起来,你母亲呢?她就不管你了?
    我爸公司破产以后,她精神状态就不行了,后来有人上门要债,砸了两面玻璃,她吓坏了,吵着要跟我爸离婚。没多久,我爸就跟她办了离婚,让司机把她送到疗养院,一是避祸,二也是让她休养。
    顾玉琢哑然。一个并不新鲜的故事,除了验证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之外,他脑海里忽然又蹦出了戏子无情这四个字。
    目光落下去,他发现许尧臣掌心的小伤口方才结痂,又让他一点点抓破了。顾玉琢看着,眼里心里都像被刀子倏地剜了下真的是戏子无情吗?
    他伸长胳膊搭住许尧臣的肩,打断了他后面的话,哎呦,我的小可怜,让老子抱一哈子。
    许尧臣止住了话头,问:不听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妈的,想不起来了,就是说过去的事就玩蛋去,五光十色都是当下和未来的。顾玉琢举起啤酒罐,来,兄弟,干一个。
    干了这杯,就都忘了吧。
    烤串配啤酒,一笔揭过旧时悲恸。俩人你一罐,我一罐,喝到天蒙蒙亮,顾玉琢喝得舌头都大了。
    临睡前,还拍了张和许尧臣头凑头的照片发给陆南川,表示和兄弟要同床共枕了,高兴。
    发完,攥着手机就闭了眼。
    厉扬和吴曈这边刚落地,还没等走下飞机,吴曈的手机就聒噪起来,接起来没说两句,他就一脸懵逼地捂着听筒把手机举过来,小声说:陆南川,不知道什么事儿。
    厉扬莫名其妙接过来,正要寒暄两句,就听陆南川道:废话就不用了。你公寓在哪?顾玉琢和你那位喝得不省人事,滚到一张床上去了。
    大早起的,厉扬就听自己血压带着呼哨声,蹭一下飚上了高空。
    第43章
    陆南川是一股轻易不和杂七杂八人物为伍的清流,据传甭管是粉丝还是对家都没能挖出他是从哪颗石头里蹦出来的神人,来历成谜。但圈子里传言一向不可靠,话传到厉扬耳朵里,他压根没当回事,听听就算了。
    所以当他在家门口看见陆南川时,反倒起了几分好奇这种人,到底是怎么让顾玉琢给搞了个五迷三道的?
    开门吧。原本靠在门侧的陆南川站直了,一指门锁,半点没客气。
    厉扬打量他一眼,过去验指纹时候问:到多久了?
    陆南川低头看表,三十二分钟零五十七秒。恕我直言,你司机车速有点慢。
    七八点钟,正碰上早高峰,开个飞碟也得堵。但这种话跟不知人间疾苦的小仙男说不来,厉扬懒得跟他废话。
    门开,厉扬一侧身,请吧。
    陆南川两手插着口袋,微一颔首,进了门。他教养好,站在玄关并不四下打量,只是问厉扬,是否要换拖鞋。
    厉扬觉得有意思,这么个人,身上居然还能沾点烟火气。
    不用。他道,主卧在右手边,直走。
    两人前后脚迈进客厅,又前后脚顿住
    茶几上、地毯上一片狼藉,啤酒罐和竹签彼此相拥,难舍难分,薯片开了七八袋,水果干犹如天女散花,在夹缝给这乱局铺了些点缀。
    一眼看去,整个场面活像被十条狗上蹿下跳地祸祸过,是个十分合格的狗窝。
    陆南川一时表情失控,转过头问厉扬:他们到底干什么了?
    要不是你给我来了一道晴天霹雳,我这会儿已经在公司当牛做马了。相较之下,厉扬倒是很松弛,与其在这猜,不如进去问问。怎么,不敢吗?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厉总也是一把刻薄外人的好手。
    厉扬抬腿跟上他,谬赞。
    卧室里,暖风开着,热乎乎的。床上两位,一个干脆打了赤膊,就剩一条裤子套着,另一个睡得自由奔放,头横在对方大腿上,哈喇子都要流下来。
    床上被子让两人绞成抹布片,卷了一半在许尧臣肚子上。
    站在床前的两位不由地跟对方交换了个眼神,并在这一眼里达成了奇异的默契
    陆南川在床下捡着了顾玉琢的薄毛衫,一步迈过去,不由分说把人拽起来,在二百五迷迷糊糊中把脑袋给他套上了。
    厉扬简单明了,单腿往床上一跪,直接拿被子把许尧臣缠了一圈,托着他后脑勺给垫了个枕头。
    床上的两个也不是死猪,这一折腾,同时睁了眼一眼万年。
    不能说是平地一声雷,只能说是平地没了半条命。
    顾玉琢祭出他新得的口头禅卧槽,许尧臣暗自附和了一声,然后就听陆南川问:艹谁?
    二百五傻眼了,晓得这不是白日发梦,而是活生生的陆南川到了眼前。尚未清醒的脑子犹如生锈的老机器,什么也思考不出来。顾玉琢傻愣着,心说搞什么飞机,他为啥来了?那我岂不是要暴露了?脸要往哪搁?姓许的会不会笑成蛆?
    然而心里嘀咕一套,嘴上又是另一套,他裹着毛衣扭了扭,睡眼惺忪地问:陆老师,有点扎,我里面还有件打底短袖在哪呢?
    陆南川额角青筋都要蹦出三尺高了,短袖都脱了,你扒的挺彻底啊。
    许尧臣旁边听着,心说傻逼,紧接着一转头对上厉扬,立马怂了,往前一拱,满脸痛苦,你绑着我干什么,勒得想吐。
    这边顾玉琢也算醒了,一听,暗道声狗比戏精,说来就来。
    有功夫听墙角不如讲讲你是怎么一丝不挂的。陆南川把这二百五脑袋掰正了,把扎扎的马海毛毛衣又给他紧了紧。
    顾玉琢扎得难受,爪子一伸,祸水东引,不是我干的。
    于是厉扬弯身,抚摸着许尧臣乱蓬蓬的脑袋,他说不是他干的,那是你干的?
    许尧臣头一扭,冲着顾玉琢,你爹的。
    顾玉琢有样学样,谁还不是个戏精了,就是不要脸呗,不要就不要。他把额头往陆南川肚皮上一贴,陆老师,头晕
    看见人了,又热乎乎投怀送抱了,陆南川舍不得给二百五扔出去,手托起他下巴,跟挂着俩黑眼圈的醉鬼眼对眼,下不为例。
    顾玉琢偷瞄许尧臣一眼,蹭蹭,知道了。
    你呢?厉扬摩挲着许尧臣的鬓角,暴风雨全藏在轻缓的触碰后。
    许尧臣眯了眯眼,听你的。
    旁边,顾玉琢已经被陆南川打包行李一样收拾好了。他牵着光脚下地的二百五,对着床上的许尧臣一颔首,打扰了。
    许尧臣梗着脖子,算是跟平时都在天宫逡巡的影帝打了招呼。目送二人背影,他神色间流露出遗憾来想过兴许有朝一日能跟陆南川在片场交手,却没料初见是这么个情形。
    还看?
    视线被遮挡住,许尧臣顺着厉扬的皮带扣往上瞧,浑身懒筋都解开了,枕了条胳膊问他:怎么回来了?
    家里藏着只勾魂的妖精,当然归心似箭。厉扬卷了袖子,把他从床上捞起来,在头发顶一嗅,真够臭的你,像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许尧臣伸腿,脚踩他腰上,离我远点,别熏着你金贵的鼻子。
    啪嗒,正说话,外面门锁响了声偌大的一间房,就只剩下四目相对的两人。
    走,给你刷刷毛。厉扬躬身,一手拽住他胳膊,一手搭住根,把他从床上抄起来,往肩上一扛,顺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别动,我这一把老腰,说不准把你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