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夏妍其实很晚才睡着，顾愔诚走后，她的眼睛便恢复了清明。
    她屈膝坐在床上，握住那枚阳绿色的观音，神思游离。
    她知道这是顾愔诚从小就带着的，整整十六年，他的贴身之物。
    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仿佛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属于他的气息。
    她把头深深地埋在被子里，脑海里却不停地回想起任晴晴在医院里对她说过的话。
    可是随着我一天天地长大，我渐渐知道了这件事有多离谱。
    而且，在我接触了越来越多的人和事以后，我真的后悔了。
    我以后还会认识更多的人，为什么我非要将自己困在这样不道德的关系里呢？
    任晴晴说出的一切，也像极了夏妍与顾愔诚之间，一样游走在禁忌与道德的边缘。
    也许有那么一天，顾愔诚也会后悔和她之间这样的关系。
    毕竟，他才只有十七岁。
    等他上了大学，出去工作以后，会面临更为广阔的世界，遇见形形色色的人和事。
    或许，还会遇见更为心动的女孩。
    到时候，他也许会像任晴晴一样，急于摆脱这段关系。
    夏妍埋住头，湿润的眼角滑下一滴透明的泪来，正落在碧绿的玉观音之上。
    她的手指感触那微凉的湿意，不禁慢慢地收拢起来，越攥越紧。
    等到他真的离开她的时候，也就只有这一个玉观音还会一直陪着她了。
    第二天起床，已经是接近中午，一场漫长的昏睡让夏妍的感冒症状得到了缓解。
    她醒来以后，先给江丛发了一条信息，感谢他昨天送来的药。
    江丛很快回了话，「不用谢。」
    过了一会，他分享了一个人的名片给她。
    他又解释了一下这个人的身份，「是宋媛。」
    夏妍看着那个名字，想起了大学时候在话剧社的时光。
    宋媛是那次戏剧节的剧目统筹，正是因为她，夏妍的剧才没有开天窗。
    宋媛比她毕业早一年，因为手机号码变动，两人早就没有了联系方式。
    两人刚一加上，宋媛就很热情地和她招呼，她于一年半前考到了嘉南来工作，现在工作生活都已经步上了正轨。
    房门轻敲了几声，顾愔诚从后面探出头来。
    “姐姐起来了？一起吃饭吧。”
    话音一落，他便转身走了回去，少见的疏离让夏妍不由一怔。
    她洗漱过后，走到客厅，顾愔诚已经坐到了桌边。
    白粥腐乳，几色小菜，格外清淡的菜色。
    顾愔诚看见她的目光落在餐桌上，解释道:“生病了就要吃清淡点。”
    夏妍点点头，他又推过来一杯感冒冲剂，“吃完饭，记得把药喝了。”
    话刚说完，他便低下头去继续喝粥。
    夏妍看着他眼底淡淡的青色，不禁问道:“你没睡好？”
    顾愔诚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很快又夹向了桌中的小菜。
    “没有，我睡得挺好。”
    其实，他确实是因为昨晚的那条信息，失眠了很久。
    他在说谎。
    夏妍心里想道，忽然有些酸涩涌上眼底。
    明明昨晚他还和她那样亲近，现在却明显对她冷淡了这么多。
    所以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这么不定性的吗？
    如果有一天他后悔了，他们还能退回以前的姐弟关系吗？
    或者，就是像这样的淡漠疏离。
    有了那样一层禁忌的关系，若是再重回从前的轨迹，注定是无法再交心了。
    想到这里，她自嘲地勾起嘴角，空出一只手开始摆弄手机。
    她的手机一直都有消息进来，顾愔诚抬眸看了看她，神色比以往更平淡。
    宋媛说在社交网站上认识了一些话剧同好，组了一个小小的剧社。
    每个周六晚上都会邀请新人进行交流活动，问她有没有兴趣参加活动。
    周六吗？
    夏妍抬眼的时候，顾愔诚已经又低下头去，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停留。
    这个学期，顾愔诚一般是只有周六晚上才能回来，如果她和宋媛一起参加活动，那么就会减少和他的相处时间。
    她咬了咬唇，目光再次掠过面前不动声色的顾愔诚，手指滑动，给宋媛回了话。
    「好。」
    收拾碗筷的时候，她告诉顾愔诚，“今晚我不回来吃饭了。”
    顾愔诚背对着她，正在洗碗，闻言手停了一下。
    夏妍慢慢喝着感冒冲剂，继续说道:“大学话剧社的一个朋友约我一起吃饭。”
    顾愔诚看着飞溅的水流，不由沉思起来。他记得，江丛当年也是在大学的话剧舞台上遇见夏妍的。
    他抿了抿唇，“是江丛吗？”
    “不是。”夏妍刚刚说完，就发现了不对。
    她静静地看着水池边少年的背影，顾愔诚也察觉到自己的失言。
    他一声不吭地把碗洗好，用布擦干，一一归位，再转过身来，却迎上了夏妍审问的眼神。
    “你怎么知道，我和江丛是在话剧社里认识的？”
    顾愔诚避开她的直视，从旁边扯过一张纸巾，仔细地擦了擦手。
    “我猜的。”
    夏妍狐疑地问道:“是吗？”
    顾愔诚轻声问她，“那么你今晚要见的那个人，真的不是江丛吗？”
    “当然不是。”
    他低低地笑了笑，“那么姐姐早点回来。”
    当天晚上，夏妍和宋媛在一家小餐馆里相谈甚欢。
    她的感冒还未全好，但只剩少许的症状，这一顿选在了口味清淡的粤菜馆。
    白切鸡，烧卤拼盘，客家酿豆腐，上汤娃娃菜，冬瓜薏米鸭汤。
    她们聊起大学时候的各种趣事，胃口更是大开，几乎将所有的菜都一扫而空。
    两人饭后，便笑着边走边聊，一同去参加话剧同好社的活动。
    活动场地是嘉南很有名的一家书店的二楼。书店的窗外是被林荫小道包围的街道，再往前是一条安静的河。
    夏妍上高中的时候，也经常会光顾这家书店。书店的主理人选书品味很好，风格陈设也简洁明快。
    这里的二楼有好几个房间，周末分别会举办一些读书会和文艺活动。
    等她们到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不少。
    夏妍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却是看到一个有几分熟悉的身影。
    是江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