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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家女 第187节

      卫蔷接过那点火器,打开、点燃、关上、熄灭……如是几次,她抬头看着李道士:
    “还有么?”
    李道士眨眨眼:“元帅,您可别为难我这老道了。”
    说完,他从怀里又掏出一张纸:“我们又顺便研究了一下这火炮,燧发火炮可比从前的好用,只是成品还没做出来,都怪麟州军械所的老王拖累了我们。”
    卫蔷看了看图纸,又看向李道士:
    “还有么?”
    李道士傻了。
    “元帅啊!我们只一年光景便做出这些,还不够吗?”
    可卫蔷还看着他。
    李道士只能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图:“也是运气,那点火器好玩儿,把指折成半面蒲扇的形状放在上面纸会转起来,我便想出了这东西,实在没了,这个东西还未必能成,也是老王搞得那蒸汽机有意思,我就想想这么做成不成,要做还得老王。”
    卫蔷接过来看了看,只见一个蒸汽机的出气口并非在前面,而是在侧面,一根短棍焊在蒸汽机上,另一头是一些歪着的扇叶。
    “从前一两年未必做出一个,如今是越来越快,路子走顺了一个燧石就能做出几样东西,元帅,多给我们些人和钱,再过一年,说不定那顾氨我们也能做出来。”
    “给给给。”卫蔷连连点头,恰如小鸡啄米,“今年开会我必提此事,给你找学生,再每年多给你十万贯。”
    这是直接翻了好几倍呀,李道士两眼发光,比点火器里冒出来的火还亮。
    三月,刺史大会。
    四月,北疆第二次科举,檀州州学伍晴娘教出了二十二名进士,其中更有王饱儿做了北疆第二名状元,也是第一个北疆自己培养出来的状元,另有四个算学满分,可谓是居北疆州学之首,麟州女子州学叶谐儿教出二十名进士,其中有科举第三名卫雨歌,各科前十共有九个,可谓是紧随其后,前一年从中原各处来投北疆的女子中又有十三人得中进士。北疆大学堂从朔州借调的律学官陆明音名列第二。
    五月,卫蔷刚到西北就收到营州来信,海东国遭逢连月大雨,河流暴涨,田地无存,想请借粮,不是向大梁借,是向定远公借粮。
    信中写道,只要定远公愿意借粮,海东国愿出兵帮助定远公消灭流窜于白山黑水间的两股蛮人。
    北疆借了。
    六月,曾经带领蛮人消灭定远军、南下中原、劫掠百姓的蛮王胡度堇病逝,胡度堇之子礼先拎着他的头颅率余下的一万蛮人在营州城外卸甲求降。
    皇后早产生下一男婴,取名赵代谨。
    七月,耶律啜里只带着内外交困的迭剌部余下不到万人被黑水靺鞨八部连同海东国步卒被赶出了挞鲁河、潢河流域,穿过卫蔷曾经带北疆进士们走过的平地松林,耶律啜里只想要北上投奔乌护,却被定远军赤霄部以逸待劳围堵在山坳之间。
    迭剌部最英勇的鹰,终于低下了头,在定远军铁骑面前,他举刀自尽,却被蓝眼狼王一箭射穿了手。
    十几年前南下将大梁皇庭赶到了洛阳的蛮人多半已经死了,比如胡度堇和耶律释鲁,可南下的意志留在了所有蛮人的心中。
    就如同北疆百姓心中的恨一般。
    共计两万一千蛮人,有两千多颗人头被砍下,余下的被打散送去了各地矿山。
    至此,偌大东北终于落到了定远军手中,七十多年来定远军所期盼的北出长城剑指白山终于达成。
    东起东金山、西到平地松林一带,挞鲁河、潢河流域皆成定远军所辖之地,卫蔷为此封了北疆的第一个都护府——白山都护府,北疆自己的第一位大都护正是原朔州刺史长孙琴。
    原幽州长史欧怀月升任朔州刺史,幽州港港务官谢尽之被幽州刺史诸葛弘保举为幽州长史。
    另有原朔州监察司司长韩霜儿为副都护,原北疆财部算官长郑兰娘任白山都护府长史。
    北疆八部亦派出精英往白山都护府任职。
    在三万赤霄部的护卫下,白山都护府一众人等往潢河与辽河相接一带进发,三万赤霄部将在此处留三年,开城拓地保卫白山都护府,三年后将有三万都护护卫兵接替他们。
    另有七千名各处俘虏亦自愿来到了这荒僻之地,在这里开荒刑期减半。
    八月,登州、莱州、青州一代盐工在私盐贩子带领下串联起事,战火瞬时烧遍整个泰山以东。细究其因乃是去年北疆盐业突进以至盐价暴跌,北疆的盐如今把控大半大梁,把持盐场的世家因盐利骤减而不愿给盐工钱粮,半年无饷,竟饿死数十盐工,
    带头之人名叫邢小乙,如今是个私盐贩子,从前是洛阳城里一个闲汉。
    九月,造反之人占下青州齐州等地又西进南下,一群盐工竟然比从前精兵在手的韩家更难对付。
    十月,失沂州、兖州。
    十一月,驻守徐州一线的武宁节度兵败附逆。
    十二月,失宋州、亳州。
    ……
    同光十年三月,造反者逼近许州,圣人下旨命定远军南下除逆。
    在窦茂伏诛之后,很多人都以为短暂的纷争结束了,如从前一般坐看世家、寒门相争的日子将一如既往,到此时,他们才终于恍然,悲泣不已。
    原来当初他们自以为的结束并非结束。
    而是开始。
    第200章 敢用   “依着去年新改的《安民法》税篇……
    同光十二年六月初十,偌大的齐州城是被一桶粪水泼醒的。
    “刘老五你这忘八给我出来!拿着你亲阿娘的肚子避了税还敢扣你亲阿娘的血汗钱?!那当官的都说了怀了孩子的不能赶,你们坊里怎么就把你家亲阿娘给赶出来了?!”
    臭气熏天的大街上一圆胖妇人叉腰站着,将亮起来的天色下面有人家陆陆续续地开了门捂着鼻子出来看。
    “刘忘八你给我出来!”
    她又一脚踹在了门上,只见木门上一阵乱颤,粪水又流了下来。
    有汉子在矿上休了假回来的半夜才睡,披着件短衣探头看着“刘家丝绸坊”的牌子,他皱了下眉头要出来与这妇人理论,却被自家娘子拦住了。
    “这是东市上卖肉的程嫂子,平日为人不错,到底出了何事咱们好歹先看看。”
    汉子皱了下眉头看着自家娘子,见自家娘子脸上带着笑,片刻叹了口气道:“都听阿娥的。”
    十丈之外,姓程的妇人大喊道:“刘忘八!你给我出来!”
    门未动,有人在门后喊道:“你是哪来的婆娘来与我扰乱?我这便去找了监察卫来抓你!”
    程娘子挺胸大喊:“你们可抓呀,不抓我你们一家都是忘八!”
    门内传来一阵乱响,有人说道:“阿爹,后门被人封了。”
    刘老五这才知道外面的人是有备而来。
    程娘子得意大笑:“我可是封了你家门来抓忘八,可不能让你们跑了,哈哈哈哈!”
    笑完她看看左右,又大声骂道:“刘老五这忘八,你敢把生了孩子的人赶出衣场怎么倒不敢开门与我理论了?”
    理论?门内刘老五大喊道:“你是哪家的妇人这般没规矩?我开的是衣场,我爱用谁便用了,不爱用便不用,那还有你这般闹上门来的?赶紧滚,不然让你赔了我生意的银钱!”
    “刘忘八你可忘了如今是什么年月?那些当官的可是说了坏了孩子的女人两年内不能赶走,不然干嘛给你减那许多税钱?你可倒好,税减了,人也赶走了,好一个无耻忘八!”
    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清楚,程娘子对着一旁开着的院门道:“街坊可都来评评理,世上哪有这般好事占尽坏事做绝的?我那小妹可是在刘忘八这干了足足四年,从十五岁做工到如今,好容易嫁了一北面来的军汉,那军汉随军南下,我小妹大着肚子给这刘忘八赶工到了怀胎九月,这边生产就逼着她签了辞工文书?不签就不让她找稳婆!你可是存了要杀人的心啊!”
    太阳渐升,程娘子指着刘家丝绸坊的大门痛骂了一个时辰。
    地上一热那粪水气越发浓了起来,这处街上本就是齐州城的东市外,人来人往都捂着鼻子歪头看着刘家丝绸坊。
    程娘子着实有一把气壮山河的好嗓子,顶着粪气也无丝毫疲惫之态,应是让路过之人都知道了刘家干了什么龌龊事。
    一位穿着浅茜色布裙的女子路过,在一旁驻足片刻,朗声道:“这位娘子骂得好!这刘家实在龌龊。依着去年新改的《安民法》税篇、民篇,他这是逃税在前,欺人在后,前者当处罚金百倍,后者当歇业三月以儆效尤,另赔你家小妹两年辛苦钱。”
    程娘子只是依稀听着那宣讲律令的女官们说了几句,听说竟然能给小妹赔钱,忍不住瞪大眼睛道:“有、有钱?”
    那女子笑着道:“赔钱自然是有的,你只管找个监察卫说此事,自有商部和监察来与他为难。”
    “哐”的一声刘家丝绸坊的大门被打开,一穿着绣花丝袍的男子冷哼一声站在门内看着这两个妇人。
    “说破天去不过是我赶走了个制衣的,你们说我当罚,我还说那姓冯的是偷了东西被我赶走的,她可是拿走了我两匹绢,你们到哪里跟我说理去?”
    程娘子痛骂道:“你这忘八!给了阿水两卷抽了丝的废绢竟是为了害她!”
    说着,她就要扑向那姓刘的,却被身旁的娘子给拉住了。
    那娘子穿着一身裙,看着不甚健壮,手力却还有几分,拦下了程娘子,她收回手低头扶了下发髻。
    “看来这位郎君是要栽赃那娘子偷盗财货?这可着实是重罪了,依照《安民法》刑篇所讲,犯下栽赃之罪可是要在矿山服刑一年到十年的。”
    被称作刘老五的丝绸坊东家可不想再与这一胖一瘦两妇人纠缠,他还要洗了门上的粪水好做生意。
    “《安民法》?你在我面前聒噪个什么?有本事使人来抓了我,不然我刘家的产业,我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爱怎么栽赃就怎么栽赃!一个穷酸妇人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官儿不成?”
    说完,刘老五看见那妇人点了点头。
    “巧了,我还真是个官。”
    穿着一身布裙的女子竟然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枚铜牌。
    “监察司司官余三娘,领北疆元帅令,统领齐州、青州、密州三州监察,任三州总监察司长。”
    几丈外正有一群监察卫在看热闹的人群后,一听余三娘亮出官职,连忙穿过人堆跑了过来。
    程娘子目瞪口呆看着身边女子,她每日在东市卖肉,也是有几分见识,这位娘子身穿棉布裙,脚上踩着棉袜穿着草鞋,头上发髻也简单只用一个扁簪挽着,又是一阵北疆的口音,怎么看也是北疆来的女子,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女子的官竟然这么大。
    三个州都归她管,怕不是要比刺史还大?!
    冯静水听说程春娘竟然替自己去找刘家讨公道,拖着刚出了月子的身子就跑到了刘家丝绸坊门前,却见一女子当中站着,听见程春娘喊了一声“阿水”,那女子转过来看她。
    “正好,苦主也到了。”
    冯静水傻愣愣走过去,怎么也没想到让她哀恨苦恼月余之事竟然就这般解了。
    她本是刘家的一个纺纱工,去年春定远军占了齐州,越多新鲜事来也来了齐州,当中就是北疆女子穿的内衣,那内衣不像从前的小衣,用棉布包裹一层细棉,周围用棉绳绑了从胸下面往上托着,实在比从前的要方便多了,既不怕被碰了磨了尴尬跑跳起来也方便,私下里在齐州就传开了,不少年轻小娘子红着脸买了细棉布和棉花来偷着做。刘老五却窥到了商机,这新的小衣是只裹了上面,下面却是空的,改成用细绢做了,下面再缝上薄纱,卖到洛阳温柔坊正是合意。
    冯静水手巧,便被指了这个差事,一个月能做上百件,这般做了一年,她怀有身孕的时候也没停过,因她是去年有孕今年生产,人称刘老五的刘务借她有孕之事两年各免了一成税。
    偏巧今年四月圣后下旨查封洛阳温柔坊,刘务便给了她两匹绢让她回家,又过几日正是冯静水将要生产之时,刘务带了两个壮汉进门,她不在辞工文书上摁下手印便不让稳婆进来,冯静水无奈签了。
    程春娘与她是邻居,昨日知道了此事,今日就来找刘务讨说法。
    余三娘仔细听完,道:“闯进你家强逼你签了辞工文书,这也是触犯了《安民法》的,强入民宅又兼以她人之命强逼胁迫,当发往矿山三年到十年,罪行严重者死。”
    听说是北疆的女官在当街断案,里里外外早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穿着简单的三州总司长缓声对冯静水说:“我会派人将那两壮汉也找来,若是他们罪行属实,监察司定然不会放过他们,你们只管放心。”
    再看向跪在地上的刘务,余三娘道:“凡产孕、养两年中女子签下的辞工文书女子皆可反悔。”
    另一边,监察卫已经从刘务家中搜出了文书。
    刘务大声道:“监察大人!冯娘子想要回来尽管回来,小人实在未做强逼之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