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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家女 第134节

      卫蔷这话听着着实不是一句祝福之语,可跟着卫蔷一州一州走过来,一众进士们都知道,这确实是一句祝福,也是一句叮嘱。
    “元帅放心!我等北疆人,做北疆之官,安北疆之民,护北疆之律,若有稍犯,北疆之死敌也!”
    “好!北疆没有利禄家财给你们,可只要各位尽心,麟州有英烈碑,来日我还要建功勋阁,我只等着到时候将各位的名字一个一个亲手写上去,你们可别嫌我的字不好看!”
    听见卫蔷如此说,人们都笑了起来。
    余三娘趁机走到了元妇德的身边,刚想说什么,却见元妇德对她摇了摇手指。
    用小小的声音,元妇德说道:“无穷说过要我跟着元帅走,一直走,我懂的,你放心。”
    余三娘就真的放下心来,剩下的就是满心不舍之情。
    她们好友三人,结交于她余三娘奋力改命之时,又一同中了进士,一路走来,是相互扶持的好友,也是彼此相知的知己。
    被余三娘抱住,元妇德轻轻回抱了一下,终于松开手,却吓了一跳。
    是元帅一直站在身边看着她们。
    “你们同我来。”
    余三娘和元妇德跟着元帅一同上马,往东出了云中城。
    云中城外的山坡上,卫蔷停驻不动。
    元妇德抬起头,此时开始清晨,鸟雀吱吱喳喳离巣而去。
    不远处,一辆辆木头所制的囚车被骡子拉了出来。
    一辆,又一辆。
    余三娘恍然大悟,今日也是云州被惩处往矿山的官吏启程之日。
    看着一辆辆马车过去,卫蔷都面无表情。
    最后一辆车里只有一个人,穿着素色的衣袍,头发胡子看着还算齐整,双手被缚在身前,他不喊冤,不求饶,不哭嚎,只是一双眼睛死死地看着云中城。
    眼睁睁看着云中城离他越来越远。
    “你们看见了吗?”
    卫蔷看着那人,问的身旁的两位女子。
    “看见了。”
    “看见了,就记住,记在心里,他有个名字叫贺锦鲤,他用自己给你们,给北疆都上了一课。”
    卫蔷声音淡淡,囚车远去不见。
    第145章 新路   “杜郎君来了这么一遭,以后怕是……
    一群被授了官的进士们这些日子奔波,早习惯了拎起行囊就上马赶路的日子,元帅命他们尽快赴任,他们也早就攒出了一腔热血意气,恨不能明日就将一身本事献与北疆。
    有那动作快的,行囊往马上一挂就要启程,却被人拦了下来。
    “王校尉,元帅说了让我们尽快走,为何还要等?”楚平疆一颗心都要飞到胜州去了,她虽然身子瘦弱,人却是个急性子,坐在马上就像一匹急不可耐的千里驹。
    身穿黑甲的校尉拉住她的缰绳,沉声道:“杜郎君传消息说只要你们一刻,去往云州的监察司门前,从前的监察司门前。”
    云州的监察司被除名,说起来得加上“从前”二字了。
    楚平疆皱了一下眉头,道:“我们去了一趟便可走了?”
    “是。”
    人们互相催促着赶往云州从前的监察司,远远便见人山人海,还有被元帅劈成了两半的匾额,匾额被挂回了门上,却还是裂成两半的样子,“监”字被斜着劈成两半,现在看也难认出原貌。
    就在这般的匾额之下,有一座半丈高的木台,木台上跪着三个人,分别是蒋子吉和两个同时被查出了索贿、诬陷之事的云州前官吏,其中一人叫张驹,他的众多罪名之中,有一条是买卖人口,有一条是重婚,这是北疆的说法,在北疆之外,这种行为叫“纳妾”。
    骑着马还没走近,看见了这一幕的蔺岐生已经有所预感,在他身侧,左未和楚平疆等人继续向前。
    高台上还有三位刀斧手,和一个穿着青色衣袍,手中拿着一卷书卷的年轻男子,他面白如玉,嘴角常笑,举手投足,皆有风流气度。
    这般的人,似乎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也看见了走近的进士,便笑了。
    “好了,观刑之人已经到齐。”
    看向刀斧手,他脸上的笑终于不见了:“行刑。”
    第一个刀斧手举起手中的大刀,大声道:“张驹,索贿百贯,陷害同僚,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买卖人口,背约重婚,背弃北疆,辜负百姓,按北疆律当斩!已验明正身,斩!”
    他一刀劈下去,第二个刀斧手接着举起了手中的大刀:“吴有光,行贿两百贯,伪造证据,以权谋私,草菅人命,背弃北疆,辜负百姓,按北疆律当斩!已验明正身,斩!”
    鲜血喷涌在地上,最当中的刀斧手也举起了大刀。
    蒋子吉在刀下挣扎不休,大喊道:“怎能是你们来斩我?!元帅!卫二郎!让她来斩我!”
    刀斧手看向站在一旁的那人,只见那人缓缓摇头,便大声道:
    “蒋子吉,索贿受贿千余贯,卖官鬻职,玩弄权柄,以权谋私,徇私舞弊,贪赃枉法……背弃北疆,辜负百姓,按北疆律当斩!已验明正身,斩!”
    “嚓!”
    头颅滚在木台上,鲜血喷了满地。
    有些血飞溅到了那男子的衣角。
    他低头看了一眼,站在台上对着人群外的那些进士们行了一礼:“杜明辛恭送各位同科同僚赴任。”
    台上的人头还死不瞑目,杜明辛却像是站在桃花树下又或者绿柳荫里,身边应是碧水池或者林中道,而不是阵阵起的腥风。
    怪异的静默中,楚平疆大喊一声:“痛快!我来之前还想,可惜不能亲眼这些狗苟蝇营坏我北疆之辈的下场,多谢杜兄!来日有余暇来胜州,我请你吃胜州羊肉!”
    “一定一定!”杜明辛直起身笑着说道。
    其他人也纷纷隔着人群遥遥向杜明辛行礼。
    杜明辛踩着一地的血却令人觉得矜贵非常,将礼数做到了十分。
    左未是最后一个走的,她骑了一匹黑马,像一道墨痕。
    “你做的不错。”她对杜明辛大声说道,“北疆监察司整肃就该这般热闹。”
    杜明辛笑不达眼底,淡淡道:“左司务过誉。”
    左未冷笑一下,调转马头离去。
    余三娘送了卫蔷和元妇德回来,才知道杜明辛已经将人砍了,她连忙冲去原来的云州监察司,就见砍头的台子正在撤,她的新伙伴兼上司的衣角上还是血。
    “杜郎君!你未免太急了!”
    “急?急是自然的。”杜明辛洗完了手用棉布巾擦干净,又仔细放了回去,素白的脸像一块不曾被人把玩过的羊脂玉,“我要在云州做事,自然要云州百姓都能知道我。”
    杜明辛在一众进士里最有名的就是他的样貌,蔺岐生温文尔雅,也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可在杜明辛面前,就如杏花遇到了桃花,纵然也是美的,可无论色相、香气还是枝干都差了三分。
    样貌以外,他常笑而少言,又彬彬有礼,每有讨论都是坐在角落里的,恐怕很多人到今日才知道,他竟然是这般一个狠角色。
    余三娘深吸一口气,蒋子吉该死,也不过是死得急了一点,云州想要重整监察司,必是要使出雷霆手段的,看着杜明辛衣角上的血,她笑了一下道:
    “杜郎君来了这么一遭,以后怕是会被人叫什么玉面屠夫。”
    “玉面屠夫?”杜明辛抬起头,脸上的笑在瞬间变得真切起来,什么矜贵,什么淡漠顿时消失无踪,“那可太好了,与我家少将军的蓝眼狼王正好相配。”
    余三娘一时无言。
    欢喜了片刻,杜明辛看向案上的卷宗,道:“余娘子,你我如今算得上是筚路蓝缕,连人手都只有你我,不知你在云州有没有得用的伙伴,我们先将她们找回来。”
    ……
    山林深处,两个抱着羊皮袋子的瘦小身影往前狂奔,身后不时传来呼啸之声。
    听不懂的蛮语回荡在高大的树木之间,仿佛有刺耳的回响。
    快跑,快跑!
    越过一棵倒下的树时,其中一个瘦小的人跌倒了,另一个人连忙转回来拉,三四个高大的蛮人正在冲过来,吓得她闭着眼睛拉了人就跑。
    可刚跑出两步,她就被人抓住了。
    “啊!不要!你们放开我!阿玛!阿玛救我呀!”
    几个蛮人听不懂她的话,对视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其中一个人在瘦小的女孩儿身上揉搓了一下,笑得更大声了。
    破空声响起,被一声鸟雀的鸣叫遮蔽。
    女孩儿闭着眼大声哭叫,突然感觉一阵温热溅在了她的脸上,挣脱不动的那只手松开了,她整个人被压在了壮汉的身下。
    笑声消失了。
    “你没事吧?”听见了有些生涩的靺鞨语,女孩儿睁开眼,又被吓了一跳。
    卫燕歌搬开蛮族士兵的身体,抓住女孩儿把她拎了起来。
    一旁的小男孩儿挨了蛮族一巴掌,还在昏着。
    “不用怕,他们已经死了。”卫燕歌从一具尸体上取下了一条拴着狼牙的皮绳,继续用靺鞨语说,“你将这个带回你们部落,告诉他们蛮族从西边穿越了白山过来了,来了很多人。”
    被抓和挣扎的时候,女孩儿之前采的野果都从羊皮袋里掉了出来,多半被人踩得稀烂,一旁的楚眉先将地上还完好的野果捡起来,又爬到一旁的树上摘了些还泛青的果子放进了羊皮袋子里,又将羊皮袋子放在了女孩儿的怀里。
    见她抱着果子都艰难,卫燕歌用手指勾起女孩儿的发辫,将那根绳子绑在了发辫上。
    “告诉你的阿玛,让他告诉黑水部的首领,记住了吗?”
    女孩儿比刚才好了些,她弟弟还昏着,她爬起来,把弟弟背在了背上,又抱着两个人剩下的果子,艰难地往部落在的方向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卫燕歌道:“将这里打扫一番,洒些野猪血,再把这些尸体送到河下游去。”
    “是,将军。”
    楚眉问道:“将军,我们为何不告诉这个女孩儿,让她告诉黑水部河下游的两个靺鞨部落已经被蛮族屠戮了?”
    “不必,这些靺鞨人劲健勇猛,又久在山林,防人之心极重,我们在这里终究是外人,这些事让他们自己察觉,比我们去直接告诉要有用的多。”
    自从跟在蛮族身后穿越山脉进了无边林海,卫燕歌就转换了策略,她并未轻易出现在靺鞨人的面前,而是自己动手袭扰蛮族,数月来已经有数百蛮族死在了他们的手中,蛮族久在草原,长满了针木的山林对他们来说是陌生之地,为了能安顿下来,他们小心翼翼在距离黑水河下游偏僻的地方占据了两个靺鞨人的部落。
    耶律啜里只有了新的想法,他要像之前收服室韦一般收服靺鞨人,再将强劲善战的靺鞨人变成自己的助力,他不能任由自己刀在日复一日的奔逃中继续被磨损下去。
    被一群海东国人吓得弃城而逃,已经成了他心中永远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