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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2)

      洛白正横躺在门口,突然旁边的房门就被打开,明亮灯火倾洒而出。

    楚予昭站在门口,双手扶着打开的门扇,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因为背着光,他的面部隐没在黑暗里,只能看见高大的身形轮廓。

    洛白躺在地上,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映得眯起了眼,却开心地冲人笑道:你来接我进屋子啦?

    楚予昭维持着俯视的姿势没动,片刻后才问:你就这样死皮赖脸的躺在门口?

    唔,我就这样死皮赖脸的躺在门口。洛白眼睛一亮,从躺姿变成了坐姿。

    他以前惹恼了娘,再去讨好卖乖时,娘都会用上这个词,所以他没觉得死皮赖脸带着贬义,反而感觉很亲切。

    更何况这个词出口,就代表着娘的态度会发生转变。

    果然,楚予昭没再说赶他走的话,转身回了屋,只是在转身瞬间,嘴边飘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洛白眼珠子一转,立即起身跟了进去。

    他迅捷地站起身进了屋,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书案旁:我来磨墨,我来磨墨,这是我的活儿。

    楚予昭瞥了眼他衣衫,想起他刚在地上滚过,现在夜已深,快就寝安歇了,便唤了声:来人。

    等内侍应声进门后,他又说:把他带去沐浴。

    是。内侍恭敬应声,转向洛白道:洛公子,这边请。

    现在沐浴啊,可以吧。洛白走向那名内侍,走吧走吧,我去沐浴。

    楚予昭看着他左边脸上那两道墨痕,又忍不住补充:全身都洗干净点。

    那内侍似是怔愣了下,立即回道:是。

    虽然寝殿里就有浴房,但那是皇帝专用,内侍万万不敢将洛白带去那儿沐浴。乾德宫另外还有汤池子,是当初按照宫制所建,供嫔妃们侍寝时洗浴。只不过如今皇帝一个妃子也不立,汤池就空闲在那儿。

    洛白身份在这宫里比较特殊,非奴非主,不知道该去哪儿洗合适。但这名内侍很会揣摩圣意,联想到刚才皇帝让他把人全身洗干净点的话,心头一凛,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点什么。

    陛下,是将洛公子带去凝霜池沐浴吗?内侍试探地问。

    凝霜池?楚予昭皱起眉,似在思索这个凝霜池究竟在哪儿。

    内侍贴心地委婉介绍:以前的娘娘们都会在凝霜池沐浴,那池子有专门的水道引入后山温泉,浴后肌肤细腻柔白,自带

    凝霜池就凝霜池吧,将人洗干净些就成。楚予昭打断他的话。

    是。

    内侍心道,果然如此。

    第39章 郁闷的楚予昭

    凝霜池其实离得很近, 洛白跟在内侍身后,只穿了两条通道就到了。这浴房修建得甚是华美,四周垂挂着粉红轻纱, 因为引入的后山温泉水, 池子里一年四季都是热水,将整个浴房蒸腾得白烟缭绕。

    哇,好漂漂啊洛白一激动,就会将漂亮说成漂漂。

    他打记事起就和娘住在那个小村里, 繁华的京城已让他眼花缭乱,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漂亮的浴房,真是让他想都想象不到。

    两名小内侍上前, 帮他除掉衣衫, 池水里已经撒上了一层嫣红花瓣, 一名内侍还端着小瓷罐, 用勺子舀了两勺不知什么东西撒进去。

    公子, 这是西域那边贡来的香料, 馥郁芳香, 可以长时间留在肌肤上。带他来的那名内侍贴心地解释。

    哈哈哈, 香香的,好啊。洛白开心点头, 我喜欢香香的。

    洛白很快就被剥了个精光,露出一身雪白滑嫩的牛奶皮。他知道男女有别, 当着几名姐姐光着身体有些羞臊, 便捂着丁丁弓起腰, 小跑到池边下了水, 将整个人都埋在水里, 只露出个头, 嘴里催道:大家都出去吧,别站这儿了,你们出去玩会儿。

    内侍们退了出去,只留下洛白一个人,他便愉快地耍起水来。

    可惜内侍没让他玩尽兴,不多一会儿就进来催他可以了,洛白不舍地从池子里起身,去找自己的衣衫,却发现衣衫没在了。

    我衣衫呢?刚才还在这儿,怎么没见了?他背朝着人焦急地问。

    公子别着急,那些衣衫已经送去洗衣局,这里为您准备着其他衣衫呢。

    内侍边说边抖开手上一袭红纱,披在了洛白肩上,柔纱泄落,松松垮垮将他罩在其中,虽然连一根脚指头都没露出来,但那隐约中透出的身体线条和白皙肌肤,带着种欲遮还休的味道,更是惹人遐思。

    这是衣衫啊洛白低头瞧这层纱,觉得好看是好看,可哪里总是有些不对劲。

    公子,走吧,别让陛下等太久了。内侍意味深长地道。

    听到别让哥哥等太久,洛白也就不再琢磨这件奇怪的衣衫了,跟着内侍出了浴房。

    这纱衣不光盖住了脚背,后摆也曳落在地,从浴房到寝殿这短短的一段路,洛白走得很是辛苦,几次差点被绞住的衣摆绊倒。他想将衣摆拿在手里,内侍却不让,又给他放下去,还体贴地理了理领口,让那处又松垮了些。

    待到行至门口,内侍便脚步放轻地退了下去,洛白伸手推门,跨入房中。

    哥哥。

    楚予昭还在批阅奏折,他闻声抬起头,在看到洛白的瞬间,手里朱笔一歪,在折子上拉出长长的一道痕。

    我已经洗完澡了,好香哦。洛白抬起手嗅闻,做出陶醉的模样,又在原地转了两圈,看我的新衣衫,好好看哦。

    谁让你穿成这样的?楚予昭压低了声音,每个字都从薄唇里慢慢蹦出。

    洛白没察觉到楚予昭语气的异样,又喜又愁地道:我衣衫送去洗了,就穿了这件新衣衫,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好走路。

    他抬起手臂左右转圈,灯光透过薄纱,将那纤细的腰肢和笔直的腿照得若隐若现。

    楚予昭霍然起身,大步走到墙边的黄梨木衣柜前,动作很重地拉开柜门,从里面扯出一件黑色的丝袍,团成团对着洛白丢去。

    换了!

    洛白慌忙接住那丝袍,问道:换,换了?

    马上换掉!楚予昭道。

    洛白以为自己又闯了什么祸,虽然全然不知原因,却也清楚这时候不要去问,只跟着命令照做便是,于是忍着满心疑惑,赶紧脱衣。

    这纱衣不同于其他衣衫的穿着方式,是整个兜头罩下的,他没找到系带,心里焦急,便不得章法地胡乱拉扯。

    纱衣领子本就松垮,他一个使劲,竟然将整个领子都拉了下去,上半身就光溜溜的暴露在空气中。

    啊,这个怎么弄啊

    话音未落,他便觉得手上的丝袍被扯走,同时眼前一黑。等到光亮再出现时,身上已经多了件黑袍,楚予昭就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沉着脸给他系丝袍衣带。

    楚予昭动作很迅速地拉扯着衣物,将洛白带得左右晃,系衣扣时,指节顶得他胸脯也很疼。

    哥哥你轻点,轻点洛白小声嘶着:指甲别蹭到我胸膛,疼

    楚予昭动作一滞,烫着般收回了手,转身就往书案走:那你自己穿。

    哦。

    洛白系好衣带,将已经挂在腰间的红纱衣从脚上剥出去,丢在一旁的椅子上,也跟去了书案。

    这件黑色丝绸睡袍是楚予昭的,对洛白来说,穿着效果堪比那件纱衣,领口依旧松松垮垮,腰肢空荡,袖子像是垂挂了两条水袖。

    洛白将衣袖挽了几圈,拖拖拉拉地走到书案旁,伸手就要去拿墨条,被楚予昭头也不抬地用手挡住了。

    不写字了,不需要磨墨。

    哦。那你喝茶吗?

    不喝。

    杏仁露呢?

    不喝。

    莲子羹呢?

    楚予昭闭了闭眼:不喝,什么都不喝。

    洛白瞧出他的不耐烦,终于不再问,可有个还没问出来,憋着实在是难受,安静了片刻后,他终于小心翼翼地问:绵绵啵啵汤呢?

    楚予昭搁下朱笔,疲惫地用手指按着眉心,低低地问:绵绵什么?

    洛白说:绵绵啵啵汤。

    那喝吧。

    虽然不知道绵绵啵啵汤是什么,喝就喝吧,总比他一直在耳边絮絮要好。

    洛白低低地欢呼了一声,撩起过长的衣摆,啪嗒啪嗒出了门,又啪嗒啪嗒跑过通道,和那里伺立的内侍说着什么。

    片刻后,他又回来了,啪嗒啪嗒的清脆脚步声,一路响到了书案旁。

    楚予昭侧头看了眼他的脚,问道:穿的什么鞋?

    洛白翘起脚让他看:木屐。

    脱掉。

    可是脱掉了我就没鞋穿了,要光脚的呀。

    洛白动着自己的脚趾,那五个浑圆白皙的脚指头上,盖着五片粉嫩的指甲,像是一排小贝壳。

    楚予昭突然转回头,不再要求他脱鞋,只继续看着奏折。

    殿内很安静,楚予昭侧颜被灯火镀上一层橘红,冷凛的面部线条柔和了几分,更显俊美无俦。

    洛白坐在书案侧边,一下下去看他,开始还有所顾忌,后面见他没注意自己,便肆无忌惮起来,两只眼珠子转也不转,直勾勾粘在他脸上。

    楚予昭一直都感觉到两道热辣的视线,在他的眼角眉梢流连,片刻后终于转头凉凉地问: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你呀。

    洛白手肘支在书案上,手掌托着下巴,一双大眼睛闪着如梦如幻的碎光:哥哥,你为什么长得这么好看?

    楚予昭显然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问话,一时竟被噎住,脸上也飞快地掠过一丝恼怒。

    洛白笑嘻嘻地摇晃着上半身:你可真好看,我就这样看你一整晚也不会腻。

    楚予昭和他对视了几瞬,面无表情地伸手,将他头拧往另一个方向。

    太监此时端了个托盘进来,里面盛着两只细瓷小碗,洛白赶紧迎上前,接过了托盘。

    他将托盘搁在书案一角,小心翼翼地端起一碗放到楚予昭面前:这是你的绵绵啵啵汤。

    楚予昭一看,这什么绵绵啵啵汤其实就是白玉汤丸,荷叶煮出的汤水加上去过腥的羊奶,汤汁白稠清香,里面飘着几个糯米小丸子。

    洛白已经端起自己那碗,用勺子舀起一个丸子,迫不及待地递到嘴边。他撅着粉红的唇往里一吸,丸子便滑入口中,发出轻微的一声啵。

    他一边嚼着软糯的丸子,一边口齿不清地对楚予昭道:啵!

    楚予昭默默地拿起了折子和朱笔。

    你不吃吗?洛白见他动都没动面前那碗绵绵啵啵汤,不由问道。

    不吃。

    为什么?

    不想吃。

    洛白困惑道:可是这是你自己要的呀?为什么要来又不吃呢?

    楚予昭不理他,任由他在那里小声嘟囔,浪费可惜之类的字眼飘入耳中,只置若罔闻地在折子上批注。

    可洛白在旁边不停制造出各种动静,让他心烦意乱,越不想去听,那动静格外清晰。

    洛白吧唧吧唧地咂嘴,吹着有些烫的汤水,再吸溜吸溜地喝。

    嗝儿啊好好喝。

    够了,声音小点。楚予昭突然一声压低声音的呵斥,把洛白惊了一跳,手里的碗都差点滑脱。

    我知道了,我不发出声音。洛白瑟缩了下,赶紧保证道。

    他端着碗不出声地啜饮,丸子也不用吸的,而是用勺子整个喂进嘴,安静得不发出一丝声音。

    可楚予昭还是无法静下下来。

    他明明盯着奏折,可眼角余光却总是注意着旁边那人,看他夸张地张大嘴,将丸子包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粉红的唇嘬成圆形,在他视野内一动一动。

    折子上短短一行字他看了老半天,也没注意究竟写的是什么。

    别在这儿晃来晃去影响我,离我远点吃。

    洛白正在安静吃丸子,冷不丁听到楚予昭声音,赶紧停下咀嚼,看了看四周,含混问道:去,去哪儿吃?

    随便你。楚予昭声音里带着两分莫名的恼意。

    哦。

    洛白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晃来晃去,但他没有辩驳,只端起碗,乖乖站去楚予昭背后。

    这碗并不大,他仰脖将最后一滴汤汁倒进嘴,看着楚予昭面前那碗没动过的绵绵啵啵汤,便探出头小声问:你真的不吃吗?

    楚予昭背对他没有做声。

    洛白便试着道:如果你实在是吃不下的话,我可以帮你的。

    楚予昭正在看手中的折子。这次大胤各地遭遇水灾,石塘府最为严重,石塘知府奏请朝廷拨粮拨款,他没有过多犹豫,提起朱笔在折子上落下个准字。

    洛白见他没有做声,知道这代表默许了,便去端那碗绵绵啵啵汤。

    他也知道不能发出动静,更不能在楚予昭面前晃来晃去影响他,于是放下空碗后,便匍匐在地上,绕着书案爬了一圈,爬到楚予昭对面,再伸出手,去摸案面上的碗。

    楚予昭阖上折子,放在右手边已经批阅的那一摞,眼睛扫过书案对面时,突然就顿住了动作。

    对面没有人,但一只手正在书案边沿摸索,摸过两本册子,又摸过一方镇纸,继续左右移动。那手皮肤细腻,指节似嫩葱,根根圆润,袖子滑落,露出一截皓白的细瘦手腕,一看就知道主人是谁。

    楚予昭微微眯起眼,不动声色地放下折子,靠坐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

    并在那只手就要够到瓷碗边缘时,将碗端走换了个位置。

    洛白摸索片刻后仍然没碰到碗,心里犯起了嘀咕。

    明明就是在这儿啊,明明就是这个位置啊,去哪儿了?

    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悄悄探出头,一双眼刚露出案面,就对上了楚予昭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