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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20)

      这蚵仔煎必然是祭奠陈梦雷妻子的食物,看来是陈梦雷的妻子喜欢食。而且不会只是喜欢食,比喜欢还要上一个档次,或许是有甚么特别的异议。

    嵇曾筠说过,陈梦雷是福建人,而且家里没甚么太大的背景,陈梦雷的妻子也并非是甚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如此不难猜度,或许陈梦雷早年的家境不只是不富裕,还很困苦。

    这蚵仔煎,或许寄托着陈梦雷与他妻子的种种回忆。

    有回忆的美食,就更有滋味儿了。

    云禩摸着下巴,心里已经思忖好了,打好了如意小算盘,不如回去之后,便做一道蚵仔煎,送给陈梦雷。

    陈梦雷又住在三爷胤祉的府上,如果云禩去送蚵仔煎,三爷肯定会知晓,到时候也能顺利完成离间分裂之计,再好也没有了。

    云禩没成想,去赏红叶一番,竟然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赏红叶回来之后,云禩一回府,便钻入了膳房。

    今儿个是特殊的日子,应该是陈梦雷发妻的忌日,若是云禩可以赶在如此特别的日子,送去特别的蚵仔煎,那么陈梦雷多少会有些感动罢?

    陈梦雷这个人,看起来冷硬又阴霾,但云禩看到出来,他应该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不然也不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三爷胤祉,而且主动给胤祉顶罪,被打成那副模样。

    因此送金山银山,而不如送一份蚵仔煎事半功倍。

    云禩立刻去叫人准备食材,毕竟蚵仔煎的食材,是云禩的空间里并没有的。

    蚵仔是闽南的叫法,其实就是牡蛎的意思,新鲜的蚵仔煎,打个鸡蛋进去一煎,外皮酥香,内里却有牡蛎的顺滑,一口咬下去,焦香又滑嫩,伴随着水产的鲜香,再好吃也没有了。

    这蚵仔煎放在现代,可是福建沿海,还有台湾的著名小吃,不过放在古代可没人认可这道美味儿,因此侍从一听,八爷想要一些新鲜的牡蛎,都惊讶的合不拢嘴。

    这下九流的吃食,八爷竟要寻来入口,岂不是开顽笑么?

    侍从赶紧答应,道:是是,奴才这就去给八爷寻来。

    想要在北京寻找一些牡蛎,其实还是会太容易的事儿,毕竟北京水少,牡蛎运送过来都不太新鲜,怪不得陈梦雷祭奠用的蚵仔煎如此腥气逼人。

    侍从立刻去寻,八爷要的东西,那不是分分钟便找来了?侍从搬了一只大筐子进膳房,里面满满都是牡蛎。

    云禩很是满意,眼看着时辰不早了,若是再不快点,便赶不上今儿个送过去。

    所幸蚵仔煎并非甚么费事儿的吃食,做起来简单的紧。

    云禩将牡蛎洗干净,将里面的蚵仔剔出来,北京可不是吃蚵仔的好地方,牡蛎运送过来,难免失去了一些新鲜度,幸而蚵仔煎这种东西,也并非太过要求食材,有补救的机会。

    云禩将蚵仔抓上调料腌制,去腥,他的背包里有蚝油调料,便拿出来一些,蚝油不仅可以去腥气,还可以让蚵仔更鲜香一些,当然了,若是新鲜度十足的牡蛎,大可以不必如此多此一举。

    等腌制好牡蛎,便可以下锅了。

    锅里烧油,把腌制好的牡蛎倒入锅中,一定要小火,切忌大火失去了牡蛎的滑嫩,也不要频繁给牡蛎反面煸炒,太过频繁扒拉会让牡蛎腥气。

    等牡蛎一面差不多了,再将牡蛎翻动一下,这样利于牡蛎缩水,蚵仔的水分凝固在里面,吃起来才滑嫩,也不会腥气。

    这个时代的蚵仔煎就是穷苦人吃的,所以蚵仔煎里没有鸡蛋,只加入面糊糊,没有鸡蛋的面糊糊,吃起来并不会外焦里嫩,云禩则是喜欢蚵仔煎的焦香四溢,因此还是加入了一颗鸡蛋。

    金灿灿的鸡蛋液包裹着蚵仔煎,凝聚在蚵仔煎的外层,经过油温的煎炸,瞬间释放出一股浓郁的焦香,伴随着牡蛎的鲜气。

    这蚵仔煎变化多种多样,若是喜欢吃一些蔬菜,还可以放入一些胡萝卜丝等等,不过云禩向来食蚵仔煎,都喜欢原汁原味儿,除了香葱提味儿,他不喜欢放入更多别的东西,因此面糊糊里甚么也没放。

    一大张蚵仔煎便出锅了,这牡蛎生食滑嫩无比,如啜美人之舌,实在欲罢不能,做成了蚵仔煎,也不可失去那滑嫩的特性,所以蚵仔煎十足需要掌握火候,如何能让鸡蛋液焦香四溢,内里却滑嫩无边是个技术活儿。

    云禩将蚵仔煎盛出来,放在承槃之中,金灿灿的蚵仔煎便新鲜出炉了,用料充足,一张薄饼满满都是牡蛎,每一口咬下去,都是馅料,鲜嫩爽滑,这样的蚵仔煎,便是不沾酱料,白嘴吃也是鲜嫩可口的,最是原汁原味,若是喜欢蘸酱料的,沾上一点子蘸料,更是去腥提鲜,咸香入口,回味无穷,这便是水产令人欲罢不能的缘故之一了。

    这蚵仔煎又香、又鲜、又嫩、又滑,表皮还酥脆可口,这等美味儿,十足不可叫人等待,若是凉了一点子,便会觉得不尽如人意。

    因此云禩做好之后,立刻装盘,提着食合离开了八贝勒府,外面天色已然黑下来,但是云禩也不耽误,趁着黑夜便找上了三贝勒府门。

    虽这个时辰并不适合登门拜访,但云禩除了用蚵仔煎拉拢陈梦雷之外,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目的,便是离间陈梦雷和三爷胤祉的干系。

    试想想看,这大黑天儿的,八爷突然上门来,还不是找三爷的,而是专程来找陈梦雷的,千里迢迢的,送上来一份下九流,上不得台面儿的蚵仔煎。

    你想想看,三爷胤祉又是多虑的性子,他会如何想法?难免便多想一些。

    信任这种事儿,是最禁不起推敲,绝对不能多想的,但凡多想一点子,信任就不叫做信任了。

    云禩大晚上的上门,三爷胤祉的侍从也迷茫了,道:八爷?奴才这就去通报三爷。

    等一等。云禩笑的很是和蔼,道:我不是来见你们三爷的。

    那这是侍从更是迷茫了。

    云禩道:劳烦你通报一声,我是来见陈先生的。

    陈先生?侍从大吃一惊。

    云禩抬了抬手中的食合,道:有劳支会一声。

    侍从瞬间闻到了一股香气,从食合中泄露出来的香气,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但足够喷香四溢的,带着一股子水产特有的味道,香得那侍从肚子里咕噜一阵响动。

    侍从又是馋,又是饿,又是不解,不过还是点头答应道:八爷您稍待一会子,奴才这就去通传。

    三爷胤祉在屋儿中读书,只不过他有些心不在焉,手中的书很久都没翻一下子了,最近他总是心神不宁的,还能是为了甚么?自然是老八的事情。

    太子与老八走的太近,平日里都是自己个儿与太子走得最近,但凡有事儿,太子都会先照应自己,哪成想突然杀出一个老八来。

    太子因着受到皇上的溺爱,朝臣也是知晓的,所以三爷胤祉打着太子的旗号,其实做了很多便宜的事儿,如今太子突然偏爱这个八弟去了,对三爷来说是实在不利。

    不止如此,三爷还从郡王,被降成为贝勒,这样的仇怨,怎么能不报?

    三爷正思忖着,便听到叩门声。

    爷。

    胤祉微微蹙眉,把书放下来,道:何事?

    外面的侍从道:回三爷的话儿,八爷来了。

    这大晚上的?

    胤祉走过来开门,道:这等子大晚上,八爷来寻我,可有甚么要紧事儿?

    侍从有些为难得道:这八爷并非是来寻爷的。

    并非是来寻我的?胤祉愣是给他说懵了,道:并非是来寻我的,却上了我三爷的府邸?

    侍从道:奴才方才问过了,八爷是来找找陈先生的。

    三爷胤祉更是奇怪,道:你可知道是甚么事情?

    侍从道:八爷没说,奴才也没敢问,但是奴才见到八爷手里拎着一个食合。

    食合?

    对,正是食合。侍从道:特别的香,八爷这大晚上的上门,总不能是给陈先生送夜宵来的罢?

    云禩和陈梦雷又不熟悉,怎么可能专程给陈梦雷送夜宵?

    除非

    侍从小心翼翼的道:爷,奴才听说这八爷有意招揽陈先生入幕,也不知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儿,所以叫人去通报陈先生,便来爷这里,也禀报一声。

    胤祉皱了皱眉,是了,这大晚上的提拎着吃食来,绝对没安好心。

    正说话间,又有侍从跑了过来,道:爷,陈先生没见八爷,回话说自己歇息了,推脱不见八爷。

    三爷一听,心情舒畅了不少,是了,陈梦雷可是自己个儿的人,哪里是老八说挖走便能挖走的?

    想当年,陈梦雷被判了一个从贼罪入狱,整个朝廷都和他划清界限,谁也不愿意趟这趟浑水,毕竟李光地当时已经被康熙引为知己,飞黄腾达,青云直上,谁愿意和李光地为难呢?

    当年的陈梦雷可谓是陷入泥沼的烂泥,唯独三爷胤祉伸出手来,抓住了陈梦雷,并且动用自己的干系,联名上书为陈梦雷求情,还找到李光地,说服李光地为陈梦雷求情。

    这对于陈梦雷来说,恩同再造。

    三爷知道,陈梦雷不只是个有才华之人,还是个最重感情之人。

    三爷一笑,淡淡的道:陈先生果然从来都不让我失望。

    陈梦雷拒接了会面,侍从来到府门口通报,道:八爷,真真儿对不住,陈先生今儿个累了,已然歇息下来了,这

    云禩一听,了然,甚么歇息了?虽然现在已然天黑,但是时辰还不算晚,陈梦雷必然没有歇息,这都是搪塞的话儿。

    云禩也没强求,道:即是如此,那也不便叨扰了,这样罢,这吃食我带都带来了,也没有拿回去的道理,你帮我递给陈先生罢。

    侍从心想着,吃食而已,而且这吃食如此的喷香,若是这么浪费了,也是可惜,便接过来,道:是了,奴才这就给八爷递过去,请八爷放心。

    侍从没当回事儿,把食合接过来,便关上大门,入了府内。

    云禩笑眯眯地看着侍从拿走了食合,他被拒之门外,一点子也不着急,在门外等了一小会子,没有立刻离开,一会子之后,自言自语的道:嗯时间也差不多了。

    说罢,便转身离开三贝勒府,慢悠悠的步行向回。

    侍从打发走了云禩,便向三爷回话,三爷负手而立在窗前,北京城的秋天总是那么短,树上的叶子零零星星,被冷风一吹,几乎摇摇欲坠。

    胤祉听到脚步声,都没回头,道:人,打发了?

    打发了。侍从道:爷您放心,陈先生没见八爷,奴才已然将人打发走了。

    胤祉点点头,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道:下去罢,这会子你机灵,若是下次八爷再来找陈先生,你也要如同今日一般,前来通传,可知晓了?

    知晓了!侍从笑道:爷,您放心!

    胤祉给侍从了一些赏赐,便叫他离开了。

    只是那侍从还没离开一会子,突然风风火火的跑过来,道:爷!不好了!

    三爷微微蹙眉,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难不成八爷又回来了?

    不、不是!那侍从道:不是八爷回来了,是、是陈先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说要见八爷,这会子竟然亲自追出去了!

    甚么!?三爷胤祉霍然站起身来,已经不见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道:为何如此?方才不是不见么?

    奴才也不知道啊!侍从道:是了,八爷走之前,把夜宵留下来了,让奴才送过去。奴才心想着,一碟子夜宵而已,叫人检验了,也没甚么新鲜的,就给陈先生送了去。

    甚么夜宵?三爷追问。

    侍从道:就、就是普通的饼子,是了,这饼子里还夹着许多不入流的水产,都是穷苦人食的。

    坏了。三爷脑海中一闪,瞬间明白了云禩的用意。

    陈梦雷打发了云禩,他是一点子也不想见八爷的,完全没有任何迟疑,也不怕得罪了八爷,毕竟他这辈子吃得苦够多了,也不在乎得罪身甚么人。

    八爷很快就离开了,不过让侍从带了一份吃食过来,侍从给陈梦雷放在案桌上,便退了出去。

    陈梦雷起初并不在意,只是隐约的闻到一股股香味儿,从食合中泄露出来。

    隐隐的水产味道。

    陈梦雷蹙了蹙眉,道:这个味道

    说不出来的熟悉。

    今日是陈梦雷发妻的忌日,本就是容易伤感的日子,加之这熟悉的味道,陈梦雷皱了皱眉,终于掀开了食合的盖子。

    一股子香味儿腾空而起,没有了食合的阻碍,蚵仔煎的香味可谓爆裂开来,瞬间充斥在整个屋舍里,一点子也不会腥气,反而鲜香的很,令人垂涎欲滴。

    蚵仔煎。

    今儿个陈梦雷自己也亲手做了一道蚵仔煎,这是他在老家,妻子常做的菜色,不为别的,正因着家中太穷了,吃不起甚么旁的,面糊糊裹着旁人不要的蚵仔,妻子理膳的手艺好,如此下九流的吃食,也能美美的吃一顿。

    后来陈梦雷遭遇变故,身边的人走的走,散的散,背叛的背叛,去世的去世,父母和妻子相继全都过世,陈梦雷几乎一蹶不振,从那日开始,他再也吃不到家人为他做的蚵仔煎了。

    陈梦雷这个人没有理膳的才能,但每当妻子的忌日,总是会自己亲手做一道蚵仔煎,带到妻子的墓碑前,祭奠一番。

    云禩所做的蚵仔煎,是改良过的,加入了鸡蛋,因此蚵仔煎外焦里嫩,摊的薄而脆,一个个滑嫩的蚵仔,被面糊糊和鸡蛋半包裹着,呼之欲出,若隐若现,只是看一眼,便不难猜测有多美味。

    这蚵仔煎虽然是改良过的,但是巧得很,陈梦雷也食过改良版的蚵仔煎。他家里虽然穷哭,但是陈梦雷很有才华,他高中之后,仕途渐渐发达起来,在还未遭遇变故之前,家里有了些小钱,那时候妻子就把蚵仔煎改良了一些,加入了鸡子。

    加入了鸡子的蚵仔煎,外皮酥香,入口酥脆,内里的牡蛎却滑嫩而娇羞,鸡蛋的香与牡蛎的鲜交融在一起,简直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陈梦雷看着这道蚵仔煎,脑海中瞬间轰鸣一声,想到了很多很多的往事,他再也坐不住,立刻站起身来,亲自追出大门,向着云禩离开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