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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3)

      胤禛的脸色瞬间变得黑压压,只看便宜四哥的脸色,便知道他有多不喜猪下水。

    太子一脸坏笑,撺掇着:四弟,快尝尝看,这可是八弟精心熬的,可别浪费了弟弟的一番好意。

    胤禛勾起一个略微有些僵硬的笑容,道:太子说得对,八弟好意,我先谢过了。

    他说着,头顶上冒出一个大义凛然的小表情,二头身的Q版小四爷,脑门上还缠了一条红布,上面写着勇!

    云禩给胤禛盛了一碗,递到胤禛手中,道:四哥不防尝尝看。

    胤禛面色如常,缠着勇字绷带的Q版小表情不停得给自己打气,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把眼一闭,把心一横,饮下满满一大口。

    如何?太子笑道:这猪肚鸡,味道如何?

    胤禛抱着必死的决心,心想着只食这一口,再多也不食了,哪知道

    不见半丝猪下水的腥气和骚气,鸡汤的味道浑厚、鲜美,还有些微微回甘,比一般的鸡汤更加浓郁厚重,层次分明,说不出来的鲜,回味无穷。

    胤禛冰冷的表情微微有些松动,点头看着手中的汤碗,道:这雉羹

    太子又问:如何?分明是一脸等着看热闹的表情。

    胤禛没有回答,只是对云禩道:八弟,劳烦你再给为兄盛一碗。

    太子:等等,哪里不对劲儿?这和预想的不一样

    第34章

    胤禛听到猪下水三个字, 脸色都变了。

    他这人喜食清淡,从不会吃猪下水,因着猪下水一旦处理不好, 难免腥气骚气, 胤禛一向都是避免食这些的。

    胤禛本是硬着头皮, 壮士断腕一般,哪知道一口下去, 不但不腥不骚, 雉羹的味道反而更加浓郁,富有层次感。

    胤禛平日对雉羹没甚么太多感觉,便是因着鸡汤喝起来虽然鲜美,但是味道过于单薄,入口总觉得少了一些甚么味道。无非加入笋子或者菌菇, 但是菌菇的味道又特别容易喧宾夺主,一不小心便变成了蘑菇汤, 所以胤禛对鸡汤的态度是可有可无。

    哪知今日, 竟然饮到了如此鲜美的鸡汤,说这鸡汤里放了猪下水, 胤禛都不相信。

    胤禛纳罕道:八弟,这雉羹之中,当真放了猪下水?

    云禩点头道:的确放了,膳房里正好有一块新鲜的猪肚, 我便熬了这锅猪肚鸡汤。

    胤禛奇怪道:那就怪了,这猪下水,为何一点子也不腥臊,反而增加了雉羹的浓郁厚重,真真儿是怪事儿。

    云禩挑眉道:这便是四哥的偏见了。

    哦?胤禛难得感兴趣, 道:食个雉羹,还有偏见一说?

    熊掌有熊掌的美味,云禩道:猪下水也又猪下水的滋味儿,这世上万千,便没有不好吃的食材,只有不会料理,无法发挥食材功用的厨子。鸡汤味道单薄,很容易寡淡,咸香有余,而无法激发鲜味,这猪肚加进去,正好加重了鸡汤的厚重感,相互衬托,岂不是更加鲜美?

    两个人说的分明是鸡汤,不过胤禛听罢若有所思,的确,熊掌有熊掌的味道,猪下水也有猪下水的滋味儿,这便好像人分三六九等,各有各的活法一般。

    胤禛微微蹙眉,思量的道:八弟说的有道理,是我短浅了。

    太子胤礽看着他们说话,眼看着胤禛又盛了一碗鸡汤,当即便不干了,他本想小小的犯坏一把,如果胤禛不喝鸡汤,鸡汤岂不都是自己的了?

    谁知道,胤禛竟然连猪下水熬制的鸡汤都饮了,而且饮得有滋有味儿,一点也不嫌弃。

    太子连忙道:八弟,也给我盛一碗。

    云禩给太子也盛了一碗雉羹,太子和四爷便开始喝雉羹,满满一大锅的雉羹,眼看着就要见底儿。

    云禩道:这最后一碗,弟弟还有用处,二位兄长便不要再饮了。

    胤禛与太子正意犹未尽,谁知道云禩竟不叫他们食了,这是甚么道理?

    太子沉不住气的道:八弟,你还有甚么用处?

    云禩道:这最后一碗雉羹,我打算端到牢房去,叫嵇先生尝尝。LQDJ

    让嵇曾筠尝?太子惊讶的道:嵇曾筠眼下便是阶下之囚,叫他尝甚么?他自有牢饭食!

    云禩道:正因着嵇先生乃是阶下之囚。看得出来,嵇曾筠此人,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不然此时也不会缄口不言。这样之人,最容易感动,试想想看,八爷亲手给他熬了雉羹,嵇先生会不感动么?

    确实是这个理儿。

    只不过,眼下四爷和太子都没食够雉羹,胤禩把最后一碗雉羹留给嵇曾筠,岂非虎口夺食?

    四爷胤禛眼神平静,目光幽幽的盯着猪肚鸡汤,也没说非要喝,但是他头顶上的小表情流着口水,飞流直下三千尺,两只眼睛放着狼光,恨不能立刻扑上去抢吃抢喝。

    太子面上虽不情愿,但还是识大体的,道:那好罢。

    云禩在两个人面前,把最后一碗猪肚鸡汤盛出来,便准备端着去牢房探看嵇曾筠了。

    胤禛道:我也一同去罢。

    之前接头人在牢房中自尽而死,胤禛没有去查看,这会子他食了药,又喝了好几碗猪肚鸡汤,假寐了一会子,多少恢复了一些体力,脸色不再那般难看,便也想去牢房看看。

    于是三个人一起往牢房而去,再次去探看嵇曾筠了。

    牢房有自己的伙食,这里的伙食多难吃,云禩是深有体会的,众人进了牢房,便看到嵇曾筠的房门外面放着一碗伙食,一口没动。

    嵇曾筠站在牢房里,仰头看着牢房上方的小气窗,听到脚步声,微微侧目,看了他们一眼,但是并没有作礼,也没有开口,反而把目光又转了回去,继续盯着小气窗发呆。

    大胆刁民!见到太子和贝勒,还不下跪?

    对于牢卒的呵斥,嵇曾筠置若罔闻,仿佛变成了一个聋子。

    云禩抬起手来,阻止牢卒的呵斥,道:下去罢。

    是是,八爷,奴才这便退下。

    云禩挥退了牢卒,慢慢走过去,将提着的食合放在地上,从里面拿出那碗猪肚鸡汤来。

    牢房阴湿,空气也不怎么流通,接头人自尽的血腥味堪堪散去,彼时猪肚鸡汤的小碗一拿出来,那香味也快速弥漫在狭窄的牢狱之间,瞬间掩盖了阴湿的气味儿,与那简陋的牢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嵇曾筠闻到香气,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猪肚鸡汤的小碗,随即又把目光移开,继续盯着气窗发呆。

    云禩面容很是温和的道:想必嵇先生还未用晚膳,这是我方才亲自去熬制的猪肚鸡汤,嵇先生若是赏脸,不防尝尝看。

    嵇曾筠淡淡的道:八爷,这又是何必呢?嵇某人罪人一个,不足八爷垂怜。若是八爷想用一碗鸡汤让我招供,怕是打错了算盘。

    太子胤礽冷笑道:我八弟亲手熬得雉羹,怎么,你还嫌弃了不成?你这条贱命,都没有这碗雉羹金贵!

    嵇曾筠苦笑一声,道:太子所言甚是,那三位又何必在嵇某人这条贱命上,白费功夫呢?八爷,嵇某人可以对你说一句准话儿,无论是谁,无论是甚么法子,嵇某人都不会变节,不会开口,你们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一丝一毫的答案。

    太子何其金贵,老八亲手熬得猪肚鸡汤,嵇曾筠还不识好歹,若是按照太子的性子,便是用鞭子一顿好打,看看他还能扛到甚么时候。

    云禩微微一笑,道:其实我也没想着,能用一碗雉羹让嵇先生招供,不过像嵇先生这样的人,是很好感动的,今天一碗雉羹不行,明日我还会来,明日不行,后日我还会来。我倒要看看,嵇先生能坚持几日?

    嵇曾筠眯着眼目,道:嵇某人说过了,八爷您是打错了算盘。嵇某人是最为铁石心肠的那一个。

    云禩不以为意,幽幽一笑:好啊,咱们走着瞧。

    说完,把猪肚鸡汤给嵇曾筠留下,便施施然转身离开了牢房。

    嵇曾筠看着放在地上的食合,食合里的猪肚鸡汤,微微蹙眉,想要叫住云禩,但是云禩走得太快,嵇曾筠根本来不及开口

    众人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四爷胤禛又受了伤,食了晚饭便打算早早歇息,养精蓄锐。

    云禩累了一天,刚一沾到床榻,一挨到枕头,便觉得困倦不已,随手拉上被子,瞬间就要进入梦乡。

    哪知道

    叩叩叩。

    是敲门声,很是斯文的敲门声。

    这声音绝对不是老九,或者小兰英来叩门,否则不会如此斯文。

    云禩起初还以为在做梦,不过后来又听到了叩叩叩的敲门声,这次睁开眼目,发现的确是有人在叩门。

    云禩撑着手臂坐起身来,道:是谁?

    八弟,是我。

    听声音,竟然是便宜四哥胤禛?

    云禩有些奇怪,按理来说,胤禛受了伤,合该在屋舍里休息才是,这大晚上的,跑到自己这儿来做甚么?难不成

    猪肚鸡汤没食够?

    云禩下了床榻,随手披上一件外袍,便走过去开门,一打开门,果然是便宜四哥胤禛在外面。

    云禩道:四哥?这么夜了,有甚么事儿么?

    胤禛脸色严肃,道: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云禩更加奇怪,便宜四哥一进门,没头没尾的说想起来了?想起甚么了?

    天色夜了,胤禛本已休息,他躺在榻上,脑海中却走马灯一般闪烁着,梳理着关于嵇曾筠的事情。

    上辈子嵇曾筠是胤禛一手提拔起来的,嵇曾筠水利才华出众,而且年少之时便开始行走名山大川,见多识广,并非纸上谈兵之辈,胤禛十足欣赏他的务实肯干,嵇曾筠成为河道副总督这些年,给国库不知道节省了多少巨款,总是能用最小的投入,做出最利于民的水利。

    但是上辈子的胤禛,并没有到浑河灾区来过,可以说如果这辈子没有系统,没有接取这个任务,杨河台便会蒙混过关,将浑河死伤的数字压制下来,欺上瞒下。

    嵇曾筠是大器晚成之人,胤禛上辈子见到嵇曾筠之时,嵇曾筠已然不年轻,因此浑河这些事情,胤禛并不知情。

    胤禛躺在榻上,不断的思索着,突然脑海中一闪,似乎想到了甚么,立刻匆忙起身,穿戴整齐,承夜便去寻云禩。

    云禩道:所以四哥想起来甚么?

    胤禛脸色严肃,阴沉着面容,道:嵇曾筠的父亲唤作嵇永仁,若我没有记错,嵇永仁乃是昔日福建总督范承谟的幕宾。三藩之乱之时,耿精忠造反,福建总督本想上禀朝廷,请求援兵,岂料被耿精忠察觉,范承谟和他的麾下全都被耿精忠幽禁,嵇永仁应该也在其中,被幽禁三年之久,最后

    云禩听到这里,眯了眯眼目,声音很平静,似乎没有任何波澜,在静悄悄的黑夜中却异常掷地有声:最后,自缢了。

    是了,如同嵇曾筠之前说过的那样,他早就没有家了,虽然老家还在那里,但是他回不去,嵇曾筠的父亲自缢而死,从那一刻,他便再也没有了家。

    范承谟和嵇永仁被幽禁,三番之乱爆发,这一仗打了很久,最后康熙成功平定三番之乱,耿精忠走投无路,选择投降。耿精忠在投降之前,唯恐范承谟手中有证据,事后会告发自己,为了湮灭证据,耿精忠逼迫范承谟,和其麾下之人自尽。

    胤禛的嗓音冷冰冰,道:福建总督范承谟,与其麾下幕宾,尽数被逼自尽,遇害之人,共计五十有三。

    嵇曾筠的父亲,便是其中之一

    按理来说,嵇曾筠的父亲宁死不肯投降耿精忠,应该是忠臣英烈才对,嵇曾筠心中不该有这般多的痛苦和怨恨。

    然,问题就在于,耿精忠投降之后,朝廷为了安抚战事,耿精忠等人被诛,耿精忠的家属与旁支却得到了保全,安然的生活到现在。

    有些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无不成家。而有些人,朝廷为了大局着想,发放皇粮,供吃供喝。的确,对于嵇曾筠来说,这是不公平的

    云禩点点头,道:原是如此。

    他说到这里,突然抬起头来,眯着眼目打量眼前的便宜四哥。

    胤禛对上云禩的目光,不知云禩在看甚么,但胤禛敏锐的发现,或许是自己说错了哪一句话,让八弟抓到了把柄。

    四哥方才说云禩挑眉道:想起来了?

    咯噔!

    胤禛心中一震,果是说错了话。

    便见云禩笑眯眯,好似不着痕迹的一问:四哥是怎么想起来的?

    胤禛是活过一辈子的过来人,上辈子并未在浑河遇见嵇曾筠,也只是后来看到嵇曾筠的履历,才知道他是福建总督幕宾之子,记忆并不深刻,这会子堪堪想了起来,自然是想起来了。

    但胤禛又不能透露自己是重生之人,有空间已经足够怪力乱神,云禩同样拥有空间,乃是空间共享者,所以胤禛和云禩可以在空间上互通有无,无所隐瞒。

    但重生

    胤禛当即收敛心神,恢复了冷漠的模样,淡淡的道:只是偶然想起了福建总督的经历,依稀记得其下幕宾,有一名嵇姓之人,精诗词,擅音律,才华横溢罢了。

    胤禛末了,补充了一句:是了,其实我也不是十足肯定,嵇曾筠便是嵇永仁之子,猜测罢了。

    胤禛面无表情,一本正经的说着搪塞之言,他自觉毫无破绽,也是说得通。但胤禛哪里知道,自己的头顶上还顶着读心术的小表情。

    这会子小表情绞尽脑汁,不同的用手指戳着脑袋,分明是一副可劲儿编谎话的模样。

    云禩全都看在眼里,笑了笑,略有所指的道:看来四哥也有很多秘密。

    胤禛浑身一震,他本以为自己说的情深意切言辞凿凿,搪塞老八不在话下,岂知道八弟根本不相信他的花言巧语,简直是现成被打脸。

    胤禛被打脸,还不能说破,板着脸面岔开话题道:既然嵇曾筠是嵇永仁之子,咱们不如从这方面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