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进聚宝楼后厨，江枫看见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厨房。
    一个泾渭分明的厨房。
    偷懒派和勤奋派一眼便能看出来，即使偷懒派在摸鱼时伪装得再出色，也能被拥有丰富摸鱼经验的江枫察觉出来。
    聚宝楼后厨的格局和泰丰楼后厨不同，泰丰楼后厨是以厨艺台为中心，打荷切墩水台的工作地点贴得都很近，甚至还会出现交汇。聚宝楼则不同，各个板块划分的很清楚，远看就像是一块块小方格，每个人都因为职位不同被区分开了，越往里边越重要，就像一个畸形的金字塔。
    见孙继凯进来了，原本在懒散摸鱼的员工们立马开始专心摸鱼装得有模有样的，导致孙继凯第一眼都没看出来他们在摸鱼。当然，孙继凯也并没有关心他们是否在摸鱼，他拉着江枫便急匆匆的要往里走。
    江枫拽住了孙继凯，放慢了脚步，小声道：“边上那个切墩的，藕丝切的乱七八糟一看就是心不在焉磨洋工，可以扣工资。”
    “还有水台的那个，弯下腰拿东西拿了两趟什么东西都没拿上来，也可以扣工资。”
    “架子边上装模作样在找东西的那个，口袋是鼓的刚才十有八九在玩手机塞都没塞好，绝对可以扣工资。”
    孙继凯：……
    孙继凯扫了一眼刚才江枫所提到的三人，看清了是哪几个，点点头进去了。
    被扫到的三人心里一惊，见孙继凯没有说话依旧径直往里走才松了一口气。
    架子边上的那个有些心虚，不放心的问道：“小老板刚才是不是看出来了？”
    在墩头摸鱼的那人笑道：“小老板才刚进来能看出来什么，邱富天天呆在里边也没见他抓住过几回。”
    架子边上的人这才放下心来。
    孙继凯领着江枫走到了最里边，里边只有一个人，是一个正在处理食材的中年厨师，看上去也有50多岁了，光看身形和姜卫生有些相似。
    “他就是我爷爷的大徒弟邱富，昨天的八宝栗香鸽都是他亲自处理的。”孙继凯介绍道。
    江枫往后看了看觉着奇怪，其他的炉头厨师都是凑一块，为什么唯独邱富一人独占了一块地儿。
    厨师长的特权？
    孙继凯见江枫一直在看其他炉头厨师大概猜到了他心中的疑惑，解释道：“我们店和你们店有些不太一样……”
    “邱师傅现在只做招牌菜其他的菜不做，那些菜都是他的绝活，所以一般都……”孙继凯点到为止。
    江枫恍然大悟，他懂，怕别人偷学嘛。
    藏一手，聚宝楼的光荣传统。
    “邱伯。”孙继凯叫道。
    邱富停下手头工作转头，见来人是孙继凯和一个不认识的小年轻露出笑容，问道：“小凯，这是……咱们店新招的厨师？”
    江枫：？
    孙继凯连忙解释：“他是我朋友叫江枫，昨天晚上帮忙给八宝栗香鸽勾芡的那位，泰丰楼就是他家开的。”
    邱富看江枫的眼神顿时热切了许多，笑容也更加热情了，想迎上去跟江枫握握手，低头看了看自己粘满调料的右手又停下了。
    “久仰，我早就听朋友说过泰丰楼有一位八宝栗香鸽做得特别好的师傅，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昨天晚上的八宝栗香鸽我虽然没机会尝，但是听客人评价还有……哎，没什么，就是有点激动，感觉像是……算了，不说了。”邱富何止是有点激动，他现在的模样看上去就是想冲上去给江枫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问他八宝栗香鸽是如何勾芡的。
    “就是不知道…不知道江师傅这次来是……”
    “外边有一位很难得才会来一次的长辈，他昨天晚上尝了八宝栗香鸽之后很想再吃一次，所以我就拜托江枫帮忙再勾芡一份。”孙继凯道，“就是不知道邱伯你这里还有没有八宝栗香鸽？”
    “有的，有的。”邱富连连点头，“直接上锅蒸很快就能好，小凯，你和…江师傅去里边等着吧，我放到里边去蒸。”
    “麻烦您了。”孙继凯点头。
    然后江枫就被带进了昨天晚上去到的最里边的小厨房，算得上是厨房中的厨房了。
    昨天晚上江枫就想问孙继凯，为什么他们聚宝楼后厨里边还会单独设一个更小的厨房，后来因为忙着勾芡又和孙继凯聊了些有的没的的就把这事给忘了。
    现在二临小厨房，江枫就直接问了：“孙继凯，为什么你们这厨房里面还单独弄一个更小的？”
    孙继凯把门关上，解释道：“这个地方原先是专门给我练厨的。”
    “啊？”
    “小时候我来聚宝楼和爷爷学厨都是在这里学的。专门弄这样一个隔间是因为厨房有些危险，那个时候我年纪太小爷爷怕我到处乱窜会伤到自己，所以就把我关在这个小房间里让我一个人单独学。一般到了营业时间爷爷就会去外边，有的时候我在里边待烦了就会趁机跑出去，到大堂里瞎晃悠，再掐着时间溜回来。”孙继凯笑道，语气中充满了怀念。
    “没被抓到过？”
    “爷爷都知道，懒得抓。”
    邱富把处理好的八宝栗香鸽送了进来，出去的时候还不忘把门给关上，让江枫突然生出一种被黑心老板关进小黑屋里不干完活不许吃饭的感觉。
    “最近我教徒弟教的甚是有心得，在教人做菜这方面的水平突飞猛进。反正我下午也没事，要不下午咱们就留在这儿练八宝栗香鸽勾芡？”江枫提议道。
    “也好。”孙继凯笑着点头。
    离鸽子出锅还有些时候，他们还可以再聊会天。
    “对了，孙继凯，我觉得孙茂才看起来真的挺想回你们聚宝楼的。刚刚好像在饭桌上我听见他和我爷爷说话，就觉得……觉得他有点像我爷爷年轻时候。”江枫开始给孙茂才当起了说客。
    “你还知道你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
    “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江枫又想起了孙茂才最后看他和孙继凯的那个笑容。
    “我爷爷和我三爷爷这么多年以来把泰丰楼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他们之前不去北平是因为不敢回去。泰丰楼就像是他们的故乡，人总是像衣锦还乡荣归故里的，没有资本和底气自然不敢回去。”江枫叹了一口气，“刚才在饭桌上，孙茂才和爷爷说聚宝楼就是他的家。”
    孙继凯愣了一下：“真的？”
    “真的。”
    孙继凯叹了一口气，对江枫说了实话：“其实爷爷在走之前，让我打电话去求他回来。”
    “一开始我不想求人，后来认清了现实我又后悔了，现在我只是在犹豫该怎么开口。”
    “这有什么开不了口的？”江枫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凌广昭挖人的时候都开得了口，你这么顺理成章的事情还开不了口。”
    孙继凯：……
    “过段时间吧。”孙继凯道，“现在聚宝楼这么乱，总得让我把它整顿好，变成一个正常的酒楼再去求人回来。”
    “我也不想让他看见聚宝楼这幅乱七八糟，腐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