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腌制鸡肉的空档，夏穆苪把其余的蔬菜统统切丁，成了颜色不一致大小相近方方正正的小方块，看着倒也像模像样的。
    然后江枫就亲眼见证了夏式沙福罗鸡的诞生。
    夏穆苪把鸡肉和黑胡椒混在一起放入锅内爆炒，由于是大块大块的鸡肉，在爆炒的时候给夏穆苪翻勺增添了不少难度。
    将鸡肉炒至六分熟左右时，夏穆苪关火，换了一口平底锅，在锅底抹上一层薄油，开小火煎鸡肉。
    鸡肉是要煎的嘛，这个步骤章光航之前跟他说过，他没忘。
    让鸡肉自己在锅里煎着，在小火的加持下富含油脂的表层开始滋滋作响，从里向外渗油，颜色也变得愈发厚重，来自食材本身的香味开始带过调味料的味道。
    夏穆苪转而去处理已经煮好的五花肉，一心二用，两道菜同时开工。
    宫廷万福肉做法繁琐且复杂，不光因为它的制作工序多种多样，还因为它对刀工的要求非常之高。
    作为一道典型的宫廷菜，宫廷万福肉将宫廷菜的优点与缺点体现的淋漓尽致。首先名字要好听，要让人听着就觉得富贵且讨喜，想吃这道菜。开国皇帝朱元璋未发迹的时候吃了一道烂菜叶子炖豆腐都能取名叫做珍珠翡翠白玉汤，更别说那些说那些穷奢极欲的末代帝王了。
    取一个好名字只是第一步，选材要贵才是第二步。什么稀罕用什么，什么珍贵来什么，宫廷菜对食材的产地，质地，部位，大小都有非常严格的要求，哪怕是做菜中用的盐那都得是从千万斤精盐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碗筷碟盘就更不用说了，必须得是价值千金的上好的珍品，至于筷子上镶象牙会不会硌嘴就不是平头老百姓能够关心的事情。
    清时某位皇帝想吃道民间小吃内务府给出了九万两银子的预算可能非是空穴来风。
    宫廷万福肉就是其中的代表作，在选材上夏穆苪已经尽力了，他不是御厨没法让全天下的奇珍都放在他面前供他挑选。菜市场就那么大一天就宰那么多头猪，能从几十头猪里面挑出最优秀的五花肉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夏穆苪撇了一眼旁边锅里煎着的鸡肉，开始低头片肉。
    要做宫廷万福肉，首先得将五花肉从块状切成长条状，再重新卷回块状，这样做出来的肉才能成花朵状十分美观。其过程大致和削苹果皮差不多，削苹果的高手能够一口气削出一长条薄厚均匀不间断的苹果皮，厨艺高手也自然能将一块五花肉切成薄厚均匀不间断的长条形五花肉。
    每当切到转角处时的转刀，都是对厨师的一个考验。
    夏穆苪准备了4块五花肉，光是切肉就花了10多分钟，中途还去旁边的锅里给鸡肉翻了个面，可谓是将一心二用运用到了极致。
    切完肉就该烹了，不过烹的不是肉而是酱料。江枫看着夏穆苪将黄酒、生抽、老抽、白糖、葱段、姜片、八角、花椒等多种酱料加油倒入锅中翻炒，最后的成色很深，让人一看便知万福肉是道重口味的菜。
    炒完酱料夏穆苪顺手给隔壁关火，换个锅把鸡肉和不知从哪儿借来的牛肉汤一起入锅中火慢炖，带上锅盖，一切随缘。
    然后夏穆苪开始炸万福肉，炸的时间很短，只有区区几十秒，让肉稍微定个型肉皮炸酥烂一点即可。之后他便将已经定型的万福肉肉皮朝下成井字状码进碗里，将炒好的酱料和高汤一起倒入碗中，上锅蒸制。
    大头都解决了，剩下的就只有杂兵了。
    夏穆苪将目光投向了他之前切好的蔬菜丁。
    章光航买了牛油，但他做菜从不用牛油。不过既然买了就不能浪费，夏穆苪一不做二不休用牛油把剩余的蔬菜炒了炒，然后把那些半生不熟的蔬菜一口气全扔进了加了牛肉汤的锅里和鸡肉一起炖。
    别说，还真有几分法国菜的意思。
    蔬菜解决了，剩下的就只有柠檬和苹果了。
    夏穆苪盯着苹果陷入了沉思。
    其实要说拿苹果做菜，他会，但他会的那道菜似乎和法国菜没什么关系。
    不管了，做了再说。
    夏穆苪开始切苹果。
    江枫的眼眶湿润了。
    多么熟悉的步骤啊，夏穆苪不愧是陈秋生的徒弟，陈秋生不愧是当年泰丰楼的二档头，香酥苹果的做法简直就是同出一脉，分毫不差！
    “小航，前厅好像来人了，你去看看是不是有客人来了。”就在苹果要下锅油炸的关键时刻，夏穆苪把章光航叫出去看人。
    怪不得章光航对香酥苹果没有一点印象，合着他根本就没看到是怎么看见是怎么做的。
    等章光航从前厅回来的时候，香酥苹果都已经炸好装盘了。
    “师父，楚先生点了一品酥，油爆双脆，黄焖鱼翅还有苏造肘子。”章光航道。
    “今天没有鱼翅，你去……你去旁边坐着，我去和他说。”夏穆苪时刻记得小孩子过生日不用干活的生日礼物。
    说着，夏穆苪把刚出锅的香酥苹果随手装进一个白瓷盘里，就这么走了出去，江枫连忙跟在他后面。
    “呦，夏师傅你怎么出来了？”前厅坐着三个中年男子，其中一个见夏穆苪出来了连忙起身，“可是有什么东西没拿，让你徒弟出来拿不就行了。”
    “今天没有鱼翅，做不了黄焖鱼翅，楚老板你最好换道菜。”夏穆苪道。
    楚老板顿时面露难色，道：“做不了黄焖鱼翅？夏师傅你能不能想想办法？今天是我们三个请一位南方来的大老板吃饭，这黄焖鱼翅可是重头戏。”
    “没食材我也没办法，你们换道菜吧。”夏穆苪说着便要进去，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不过我早上刚买的新鲜五花肉还有些剩余，要不然就换成宫廷万福肉？”
    楚老板顿时转忧为喜：“今天居然有万福肉，那可真是麻烦夏师傅了。这有了万福肉还要什么黄焖鱼翅啊！”
    “对了，我听说楚老板你常和洋人做生意？”夏穆苪问道。
    “怎么，夏师傅想弄些外国食材？”楚老板来了兴致。
    “弄那玩意干嘛用不上。不知道楚老板会不会说法语？”
    “法语？夏师傅想学法语？这法语我不会，英语倒会两句，我们这平时谈生意都带翻译的，我就说说hello啥的。”楚老板突然想起来章光航貌似就是法国人，“夏师傅你徒弟是说了什么让你听不懂的话了？用不用我去帮您寻一个法语翻译？”
    夏穆苪想了想：“不用，英语也行，你知道生日快乐用英语怎么说吗？”
    楚老板一愣，恍然大悟：“原来今天是您徒弟生日啊！我说呢，今搁您怎么想起来要做万福肉了，生日快乐怎么说啊，让我想想。好像是……哈皮...哈皮什么四得来着？”
    “happybirthday吧？”另一个中年男子深藏不露。
    “对对对，就是这个！”楚老板开始事后诸葛。
    “哈皮什么？你说慢一点。”夏穆苪皱着眉。
    “happybirthday.”
    “哈皮……博士嘚？”
    “差不多，happybirthday.”
    “哈皮……波死嘚？”
    “对对对，就这样差不多，您老到时候说快点就行了。”
    “行。”夏穆苪一边无声的念叨着，一边走回厨房。
    章光航依旧坐在小椅子上，见夏穆苪进来了指着炖鸡肉的那口锅道：“师父，我刚刚看了看那口锅，牛肉汤已经煮干了所以我就把火关了。”
    夏穆苪点点头，走到锅前揭盖，卖相居然还意外地不错。装盘，再把炸好的香酥苹果撒在上面，又切了两片柠檬贴在盘边就算是用上柠檬了，沙福罗鸡就算完成了。
    他现在年纪大了段时间记忆有限，必须争分夺秒。
    “小航，沙福罗鸡做好了，快过来尝尝。”夏穆苪冲章光航招手。
    章光航乖乖上前，去拿筷子。
    芬园里只有勺和筷，无论吃哪国菜都只能用勺和筷。
    章光航夹起一块香酥苹果。
    “哈皮……哈皮博士嘚！”夏穆苪抓准时机。
    章光航愣住了。
    夏穆苪见他这个样子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老脸一红：“我就随便说说，你接着吃，接着吃。”
    说完就去看蒸锅里的万福肉了。
    章光航看着夏穆苪，将一大块香酥苹果塞进了嘴里。
    腮帮子略微鼓起，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嚼。
    “merci.”（谢谢）
    “grand-père.”
    浓雾遮住了江枫的眼。
    “jet’ai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