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确实问得相当直接，打了孟安沅一个措手不及。她设想过好几种情况，却没想到可能性最低的一种偏偏成为了现实。虽然林清问的并不是“你为什么和异形勾搭在一起”，但从种种迹象来看，她已经对叶晗的身份产生了怀疑——这本身就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信号。
    至今为止，叶晗能平安无事并不是因为边防军和守卫部无能，而是因为对防护壁的绝对信任，且没有人相信人类和异形之间会有混血儿诞生。而一旦有人考虑到这种微弱的可能性并且怀疑到叶晗身上，就算无法确定他的真实身份，他也会立刻变成一个嫌疑重大的可疑人物。他没有自己的身份卡，人生前二十年也没有在人类社会生活过的迹象，身上的破绽多得数不清。到了那时候，他的命运就再也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甚至连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对人类来说，异形是恐怖的、邪恶的，所有的资料和记录都在证明这一点。人类从来不会活捉异形，因为如果不杀死异形，就有可能被异形杀死。这种互相仇恨已经成为了两个种族的传统，哪怕仇恨之中偶尔也会掺杂一些其他的东西，但总体基调从来没有发生过改变。
    因此，即使孟安沅对自己的掉以轻心无比后悔，也拼尽全力维持了正常的表情：轻微皱眉，面露疑惑而不是惊愕或者惶恐。
    只要不自爆，就没有证据能证实叶晗的身份。所以她绝对、绝对不可以松口。
    “清姐，什么意思啊？”女孩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两人，“我弟弟怎么了吗？”
    林清和程池神色各异地凝视着她。程池到底没有林清能沉得住气，抢先说：“安沅，你是不是被骗了？那个人可能根本就不是你的亲戚，他——”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跟我们装傻？”林清略带不耐烦地打断他，语气冷硬地继续发问，“你是军方人员，还是能力者，应该很清楚边防安全的重要性。安沅，你不应该在这种事情上撒谎，明白吗？”
    “我没撒谎啊……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孟安沅心跳如擂鼓，手心也攥满了汗，表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无辜样子，“我真的不明白，清姐，有什么事你就快告诉我吧！”
    这次林清没再和她耗时间，而是干脆地点点头：“你不明白？好，跟我们去资料室。”说完就站起来，“现在就走，我们抓紧时间。”
    “去资料室干什么？”
    “别问了！”林清低声怒喝，“把手机给我。不用废话，去了你就明白我想说的是什么。”
    她伸出手，不由分说地夺走了孟安沅的手机。
    这下，孟安沅是真的感到了吃惊和不解。林清实在太反常了，她身上的镇静已经有崩裂的迹象，脸上隐隐透出一股急不可耐。连程池都惊讶地望着她，刚想说什么，她就抓住孟安沅的手臂：“走吧。”
    “等等，清姐——市长家那个孩子不是要过来吗，我们不用管他了吗？”孟安沅只得跟着她走，不死心地继续试探。
    “没有人要过来。”林清的面孔看上去冷漠无比，“别问那么多了。”
    “……”
    孟安沅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慌。林清直接挑明了是骗他们过来的，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这么做？她要带自己去资料室，莫非——
    程池走在两人身后，脸色还是十分难看。他似乎受到了什么冲击，到现在都还是一副难以接受的纠结表情。
    心念电转，孟安沅脑中再次浮现出电脑屏幕上那个醒目的权限提示。如果林清真的往混血儿这个方向调查，联想到二十年——准确来说是二十一年前异形掳走人类的事故，似乎并不是一件难事。而就像她自己也想过的那样，程池是程越的弟弟，通过他搞不好真的可以弄到访问资料库的高级权限！
    想到这里，孟安沅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腔跳出来，一时茫然失措。心跳在耳边咚咚作响，她拼命咬着牙，一遍遍让自己不要慌、不要慌、不要慌……
    窗外已经传来隆隆的雷声。
    叁人来到上次孟安沅碰过钉子的资料室。现在还是上课时间，电子资料室里只有负责值班的学生。让那个学生离场、关好门后，在林清的示意下，程池默默打开军方的电子资料库，开始输入账号和登录密码。孟安沅看得很清楚，他输入的不是他自己的名字，而是“程越”的拼写。
    果然如此。
    “清姐，你想让我看什么？”孟安沅勉强打起精神继续演戏。她知道自己的脸色好看不到哪里去，但越是紧张，她越是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
    “给你看一个奇迹。”林清意味不明地笑笑，“好了，看吧。”
    孟安沅急忙扭过头去。程越的账号顺利登入资料库，调取了二十一年前那次事件的资料。页面被打开，挂在第一页最醒目的地方的是一个黑发女孩的照片。孟安沅原本还想再配合场景说几句废话，但在看清那女孩长相的瞬间，所有声音都堵在了喉咙里。
    “叶悠，19岁，中央大学生物系学生。于10XX年5月27日随大学研究组前往防护壁外……回程19时左右，于边境23号区域遭遇触手系异形。”林清看着孟安沅僵硬的脸色，语调清晰，“安沅，你看到了吧？现在你还要说叶晗是你弟弟吗？”
    程池转过身，眼神复杂。孟安沅没有看他，只是一眨不眨地望着那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微笑着看向镜头，唇红齿白、眉眼精致，哪怕只是证件照，都漂亮妩媚得让人过目难忘。她那双眼睛尤其美丽，瞳仁漆黑却清透，好似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
    ——那正是叶晗的眼睛。除了白皙的肤色和明显女性化的、柔和的五官线条，这女孩和叶晗几乎可以说是共用了一张脸。
    甚至不需要其他证据，凡是看到这张照片的人，都会下意识认定除了血缘，没有什么会让两个人如此相像。年龄差距决定了他们不可能是双胞胎，那剩下的一种可能就是……
    叶悠是叶晗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