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试了？你东西在哪？”
    “在宿舍里。”
    尤大海话不多，去宿舍里拧着她的箱子就往外面走。
    尤欣背着书包跟在后面，也没说什么话。
    从学校走回家的路很遥远，身边也渐渐少了喧嚣声，尤大海现在已经四十来岁了，背影依旧坚挺，就是看着有些沧桑。
    他脚上的布鞋不知道穿了多久，后面的鞋跟已经磨破了，一直没有舍得换一双。
    想着眼下家庭的状况，尤欣微微拧了拧眉。
    上一世为了让她上高中，家里卖了那头犁地的黄牛，以至于后来犁地时，需要向别人家租借，闹的一些邻居意见不小。
    她现在才十五六岁，年纪小，就算去打打暑假工，也赚不多少钱。
    那该怎么赚钱？
    思考着这些事情的尤欣，丝毫没发现尤大海已经停了下来。
    “这次考试怎么样？”
    听见问话，尤欣看了自己父亲一眼，说：“还可以。”
    “你打算上哪所高中？”
    “市一中。”
    听见她的回答，尤大海也没再说话。
    回到家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尤欣的脚趾磨起了大大的水泡，走路都有些发痛。
    重生回来后，这是第一次完整的走完了这段路，一时间还有点消化不了。
    上次去学校的路上，是遇上了正好路过的封厉，所以才没走那么多路……想到封厉，尤欣不由自主的记起了之前在河底的惊鸿一瞥，以及在被张坤掐到快窒息时，忽然映入他脸孔时的画面。
    明明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他巍峨挺拔的身影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心底。
    “你个死丫头片子，回来了就当大小姐了？还等着人伺候呢？”
    汪翠莲的骂骂咧咧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尤欣抬头扫了一眼黑着脸的奶奶，也懒得理会，起身拿着镰刀去菜地里割了两根莴笋，回屋准备做饭。
    她正烧着火，外面院子里就传来了邻居婶子的声音，“晓芳，你们家尤欣回来了？”
    “回来了。”
    刘晓芳应了一句。
    邻居婶子名叫黄金凤，是个三十出头的胖女人，个子不高，皮肤黝黑，属于胸大腰粗胯宽的那一类型，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嚼舌根。
    一般没事儿的时候不来往，两家人不怎么亲近，也就是面子上还过得去。
    “你们有没有问她考试考的怎么样？我听磊子说啊，他在考场的时候遇到你们家尤欣了。”黄金凤的声音十分轻快，一听就是心情比较好。
    至于她口中的磊子，尤欣有点印象，并不怎么熟。
    刘晓芳笑呵呵的应着，“都是一个学校的，遇见也正常，你们家磊子成绩不错，肯定能取得好成绩。”
    “那是肯定的。”
    听见夸自己儿子，黄金凤眉飞色舞的道：“我家磊子在班级里的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班主任都经常夸奖他，而且还说有机会成为中考状元。”
    见她炫耀，刘晓芳也是笑着应和了两句。
    他们这里的人都这样，有什么事情都喜欢拿出来说，能多高调就多高调，估计要是真考了中考状元，还能宴请全村。
    话锋一转，黄金凤盯着她说：“晓芳，今天是不是你们家大海去学校接的尤欣？”
    “是，怎么了？”
    “尤欣老师没跟他说吗？我可是听磊子说，尤欣在考试的时候作弊。”说着，黄金凤还摇了摇头，“我都跟你们说了，女孩子不要读那么多书，现在爆出作弊的事情，你说是不是丢了脸？”
    “金凤，可能是你们磊子看错了，我们尤欣成绩一向很好，不会干出这种事情。”
    刘晓芳脸上的笑容瞬间沉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女儿是什么样的人，还容不得旁人去说。
    然而，此时汪翠莲已经气冲冲的冲到了厨房门口骂着：“你个贱蹄子！你还要不要脸？啊？成绩差还要去作弊！你把我们家祖宗十八代的脸都丢光了！”
    尤欣在屋子里也听见了黄金凤阴阳怪气的声音，当即就走了出来，目光直视着黄金凤。
    “婶子，是你们磊子亲口说的吗？”
    “那是肯定的，不然我能知道这事儿吗？”黄金凤叹了一口气，故作可惜的说：“我说丫头，成绩差也就差了，但是作弊这种不要脸的事情可不能干，不然你爸妈都跟着你没脸，那多不好，你说是不是？”
    尤欣不怒反笑，冷嘲道：“婶子，丢不丢脸的先不说，但是你得带你们磊子去医院里瞧瞧了，看看他是不是聋子，或者是不是瞎子，可别耽误了后半辈子。”
    第19章 离家
    黄金凤瞬间变得难看，她盯着面前牙尖嘴利的尤欣，“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磊子好得很，还用得着你来说？”
    “好得很？我看未必。”
    尤欣坦荡的道：“我要真是作弊，你觉得我能考完试？更何况座位号是打乱了的，整个教室里没两个认识的同学，我又抄谁的？”
    听到尤欣这么一分析，刘晓芳也冷静了下来，当即就附和道：“欣欣说的对，要真是作了弊，连考试的资格都会取消，哪里还能考完试？”
    见这母女俩说的信誓旦旦的样子，黄金凤也找不到理由。
    她没有上过学，不懂得什么资格不资格的，但是看她们这娘俩的样子，她心里又不痛快。
    “无风不起浪，我们磊子才不会胡说，你们爱听不听，到时候被人戳脊梁骨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说完，黄金凤也没有停留，转身就离开了院子。
    人刚走，汪翠莲的一记拐杖就朝尤欣打了下来。
    “你这个败坏门风的贱丫头，叫你作弊，这种丢人的事情都干得出来，真是白给你吃了！”
    尤欣一把抓住了落下来的第二杖，目光冷然，“我说我没有作弊。”
    “要是没有，人家会找到门上来笑话你？敢撒谎，你看我不打死你，还省得两口粮。”
    汪翠莲用力想要抽回拐杖，刘晓芳在一旁道：“欣欣不会干那种丢人的事情，你不要听了别人两句话就在那怪自己孙女。”
    “我才没有这样的孙女，我们尤家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闹出过这种笑话，这个死丫头倒好，你看看你生的这是个什么玩意，老大不听话，老三还作弊，我这张老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不知道往哪放就不要了。”
    尤欣的淡淡的看着她，松开了拐杖，头也不回的进了厨房。
    见她这么放肆，汪翠莲更是怒气上涌，站在门口骂着刘晓芳，“你看看你这生的是什么东西？你们刘家一个二个都不要脸，和你那大哥一个样，我看她就随了你们刘家的性子，再这么不要脸，就给我滚回你们刘家去！”
    “妈，你不要逼人太甚了，我当初什么也没有要就嫁给了尤大海，给他生儿育女，给你养老，你为什么还要骂我娘家人？”
    刘晓芳气的眼眶发红，这么多年她都忍过来了，可是现在这老太婆还骂上了她娘家人！
    “骂了就骂了，你能怎么样？当初自己要死要活非要跟着我们大海，还不是你自己愿意的，有人逼过你？”汪翠莲说的理直气壮，眼里的得意看的刘晓芳心里发寒。
    尤大海从地里回来就见到自己老母亲和妻子在吵架，闷着头一声没吭，从她们身旁走过。
    “尤大海！”
    刘晓芳看着他的身影，歇斯底里的吼道。
    尤大海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你嚷嚷什么？怕别人听不到？”汪翠莲剜了她一眼，“你不赶紧做饭去，你想饿死我？”
    刘晓芳忽然疾步冲到了尤大海面前，一把扯住了他的手臂，眼眶红的吓人，目光死死的盯着他，“我问你，你是不是都觉得我做这么多都是应该的？”
    “你这是干什么？孩子都看着。”
    尤大海眉头皱起，想要拉开她的手。
    “你觉得我给你当牛做马都是应该的？都是我自己不要脸，是我活该是吗？”刘晓芳像是失去了理智，紧紧拽着他的手臂就想要一个答案。
    尤大海沉默着没说话。
    看见他这副模样，刘晓芳的眼泪瞬间“扑簌扑簌”的掉了下来，眼里尽是绝望，“尤大海，你真是个没良心的，我给你生儿育女，辛辛苦苦为这个家操劳着，结果到头来还怪我不对。”
    说完这话，她放开了他的手臂，回了屋子里就开始收拾着东西。
    和他一起过了二十来年的日子，再难捱的日子也受过了，可现在，她不想再受了。
    尤欣起身，看了一眼闷着头洗手的尤大海，去了屋子里。
    见刘晓芳拿着背包在收拾着东西，她喊道：“妈。”
    “哎。”
    刘晓芳应着，慌忙抹了两把眼泪，回头来看着她说：“欣欣，你收拾一下东西，跟妈去外婆家住。”
    “妈，你想好了吗？今天一走，如果后悔想要回来，到时候日子会更加难过。”
    尤欣不是想劝她留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但她希望不是因为一时冲动而想要走，不然到时候冷静下来想再回头，无疑是自降身价。
    “妈想好了，这个家不回来也罢，就是有点对不住你。”
    说着说着，刘晓芳又哽咽了。
    当初她是真心实意要和尤大海在一起的，也的确是心甘情愿给他生了孩子，即使老太婆再骂她，她也没有顶过嘴。
    可现在醒悟过来，她才发现当初自己太傻了。
    尤欣见她眼神坚决，也没有多说什么，回了房间收拾着自己的行李。
    汪翠莲见她们娘俩都在收拾东西，气急败坏的在门口骂道：“滚滚滚，带着你的拖油瓶滚远点，我就看还有哪个男人肯要你，四十多岁的老女人，趁早滚了，还省了两口粮食！”
    刘晓芳也没有理会她的骂声，收拾好了行李，一出门就看见了那眸子黑亮黑亮的尤旭。
    “旭儿，是妈对不起你，但妈也没有别的选择，你现在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以后找个姑娘一定要好好疼爱人家，别让她像妈这样，被逼无奈还要回娘家。”
    说完，她牵着尤欣的手，无视那还在骂骂咧咧的汪翠莲，头也不回的没入了夜色中。
    直到她走，尤大海也没有吭一声。
    家里一片乌云罩顶，阴沉沉的。
    见她们真的敢走，汪翠莲怒气依旧未平，“走了最好，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还敢耍性子，以后就是求着想回来，我都不会让她进门！大海你也不准去接她，真是惯的！这种不知道好歹的女人就该好好收拾收拾！”
    “现在您满意了？”
    尤大海双眼无波的看着自己老母亲，眼神平静的可怕。
    第20章 回娘家
    “什么叫我满意了？又不是我叫她走的，她自己二话不说带着尤欣就走，真当自己是大家小姐，还以为我会求她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