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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黄油曲奇(下)

      漆陨站在了秦枕身边,他伸手给秦枕遮住了一些雨丝,安静地看着秦枕的动作,听到她问道:“信升和伯特……还好吗?”
    漆陨的眼眸在黑夜中似乎更加显眼,他低着头,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说道:“伯特受了点轻伤,信升正在照顾他。”
    秦枕轻轻地点了点头,抬眼环顾依旧繁忙的广场,最终侧过脸看着漆陨,“潼恩……是在这里吗?”
    漆陨马上明白了她想说什么,他点了点头,说道:“在住宿区的上方的山顶上,那里是纪念园。所有牺牲和遭遇不幸的人,都会在那里有一块纪念碑。”
    秦枕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向了被细雨蒙蒙和黑夜几乎遮蔽的山顶,轻声问道:“我可以去看看吗?”
    “当然,不过,要先给你换一身衣服,再带上一把伞。”漆陨金眸更加深邃,他很快就答应了她。
    细雨落在宽大的伞面上,发出了沙沙的声音。秦枕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裙子,漆陨撑着一把足够遮蔽两人的伞,伞面向着秦枕倾斜,将她整个人完全隔绝在了雨水之外。纪念园里无比的安静,夜晚绽放的花在细雨中也传递过来安宁和平静的味道,秦枕的脚步落在小小的积水之中,留下了在空旷的碑林之间回荡的“啪、啪”的声音,和山下的硝烟和嘈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里在秦枕看来,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墓园。黑色的石碑在黑夜中安静地沉默着,她手里拿着的提灯的光掠过那些整齐排列的石碑时,才看到上面还有银白色的字迹,正散发着一层朦胧的光晕。
    “那是墓志铭。”漆陨说出了一个秦枕从未听过的单词,“这是无人之地从地球的传统中继承过来的文化,在石碑上刻下对死去的人想说的话。”
    秦枕举高了手中的提灯——这里和帕塔亚并不一样,他们虽然不相信灵魂或者死后的世界之类的东西,但是会给死去的人一个安宁的场所,让活着的人能够寄托他们的哀思。或许是因为这里并没有路灯,或许是因为天太过黑暗,秦枕一时竟无法看清这些安静地绵延到黑暗深处的纪念碑的边际。
    “罗斯安在是无人之地占据下来的第一个行星,在这里的土着语中,这个词汇代表永不倒下的旗帜。从1476年至今,这里一直是无人之地和帕塔亚对抗的最前线。这里留下了很多人的生命和理想。”漆陨侧头看着秦枕,为她介绍着这个地方,“这里只是一小部分,还有更多的人,都在深处的山谷之中。”
    秦枕抬头,目光从外侧一点点收回,移动到了看向远方的漆陨脸上,他露出了一种难得一见的落寞和细微的悲伤,像是在怀念,又像是颓败。他的脊背挺得笔直,脚步踩在积水的地面上也毫无声息,像是一只在黑夜中行走的猎豹一般,带领着她走在被层层迭迭的石碑铺满的纪念园里。
    漆陨对于这里很熟悉,走了十分钟,秦枕就和漆陨停留在了一个石碑之前。石碑上有一张黑白色的人像,那是一个有着温柔的笑容的黑发黑眸女子,她的眼眸中似乎有着温暖的光,让人一看到就会情不自禁地放松下来。相片下面,写着一句话:“世界将予你尊严与自由。”这句话下面,还写着“潼恩·齐纳  1734--1756”。
    “她其实和我长得一点也不像。”秦枕半蹲下身,在石碑前放下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是没有送出去的曲奇,已经被水汽浸湿,没有了漂亮的形状。她伸手拂去了石碑上的水珠,“和伯特也一点都不像。”
    “齐纳家的先祖德拉梅·齐纳是斐南·丘默的妹妹。”漆陨也蹲下身,将伞牢牢地罩住了她,“德拉梅和斐南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斐南虽然没有将德拉梅认回家族,但是在他活着的时间里,他一直默默照顾着德拉梅,而这种习惯一直在丘默家族延续了下来。只不过,现在也不会继续了,潼恩是最后一个齐纳家族的人。”
    秦枕看着石碑上的人像,沉默半晌才说道:“没想到你对这些东西都这么清楚。”
    漆陨伸手拉起她,站起身,轻笑了一下,“我对很多人的事都很清楚,星盗也兼职做情报贩卖工作的。”
    “他们一开始是为了她,不过到现在,也不再是只为了她了。”秦枕轻叹道,“我很敬佩他们的理想和信念。”她从石碑上收回了手,手指上落下了两滴水珠。
    漆陨垂眸看着她,金眸里的光忽明忽暗,“你想要加入他们吗?即使不用在前线,也可以留在无人之地。”
    秦枕微怔,抬起头迅速地看了他一眼,在漆陨看清她的表情前,她再次将目光转移到了石碑上。微风吹拂着细雨落在了两人的身上,闷热终于散去,带来了一点会让人神清气爽的凉意。天边的层层乌云依然遮蔽着整个天空,红色的光芒不断在天空上闪烁着滑过,一切都悄无声息,一切却已诉说了所有。
    秦枕将掌心向上,伸到了雨中,细雨很快沾湿了她的掌心,她却没有收回手,而是就那样沉默地看着空旷的纪念园。良久,她最终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湖面:“我和他们,是不一样。”
    漆陨看着她,一双没有任何情感的黑眸忽然从大脑之中闪现,那个人面无表情而笃定的模样似乎早就知道了这样的回答。他的心中陡然升起一种直觉,那种预示着不安和危机的直觉让他意识到了自己做错了一件事。
    ——他不应该将她带到无人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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