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在说什么？”

    袁不为一双眼眸彻底化作灰色，就像两颗石头眼球一样，不带一丝感情。

    他胸口炸开的血洞也染上了一层灰质，止住了流血。

    “无情绝境！”

    江怀瑾呵呵一声，摇了摇头道：

    “袁不为，你的无情心境还在吗？强运无情绝境，你看来是真的黔驴技穷了。”

    “至于我说什么？”

    “难道你还不明白？”

    “我想你死啊！”

    话音尚在半空回荡，江怀瑾的身影骤然消失。

    剑光一闪，袁不为挥刀就砍，刀气划破长空，前方虚空泛起涟漪，江怀瑾的身影跌落而出。

    一招失利，江怀瑾并未失望，反而道：

    “你还能支撑几招？”

    “杀、你、足、矣。”

    袁不为脸上也产生了一层灰质，就像糊上了一层水泥，他的声音也有了些机械，一字一顿，失了情感。

    江怀瑾继续冷笑：“袁不为你还不明白吗？”

    “自从当年你将雪儿让给我以后，你的无情武道便有了缺陷。”

    “真正的无情，是绝情绝性，是师亦可杀，父亦可杀，妻亦可杀，子亦可杀……

    是天下无不可杀之人！”

    “雪儿让你动了心，你便该杀了她，以证武道。”

    “你以为避开她就行了吗？”

    “情之一字，不知所起，又岂是避开就行。”

    “这些年来，你强行维持无情绝境，歧路越走越远，便是我今日不杀你，你又能再活几年？”

    江怀瑾摇头道：

    “本来你这些年跟我合作得多好，可为何偏偏要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我把江尚还给你，便是我的诚意。

    可你实在让我太失望了。”

    袁不为嘴唇也开始变成灰色，整个人似乎都变成了石头人。

    但他毫不在意，只淡淡道：

    “雪儿不是货物，没有让不让的，你以为雪儿是我让给你的，所以你心中有恨。

    你恨的是我，却牵连了雪儿。

    如果当年雪儿喜欢的是我，便是这无情武道乃是武圣大道，对我而言，也不过草芥一般，不值一提。

    可偏偏她只喜欢你。

    自从当年雪儿和你在一起以后，这无情武道我便不再修行，因为我心中早已有了情。

    这份情非但没有随着雪儿离开而减弱分毫，反而更加浓郁。

    那时候我便知道，这辈子我大概都修不成这无情武道了。”

    当年他与江怀瑾作为战友，在一次战斗之中误入前人洞府，得到一位武圣传承。

    武圣在修行者中也有另一个名称——大神通者！

    这位武圣未尝留下名姓，只是在洞府中为后人留下了两道截然不同的传承。

    一为无情，一为至情。

    当时他一心报国，别无他想，即便偶尔心有悸动，但自觉也不会更改立场。

    于是便属意无情武道。

    而江怀瑾笑嘻嘻说自己自少风流，还有漂亮的未婚妻等着他，这辈子都做不了无情之人。

    于是江怀瑾率先接受了至情武道的传承。

    而他也就接受了无情武道的传承。

    但没想到，他后来还有机会再遇到雪儿，更没想到，这情之一字，非是克制就成。

    但雪儿却独独喜欢容貌出众，体态风流，说话也幽默风趣的江怀瑾。

    他也曾努力过，却换来一句好大哥。

    那时候，他以为让雪儿和江怀瑾在一起，是一种对彼此的成全。

    后来才知道，这反而是对他们的伤害。

    江怀瑾以为雪儿是他为了修炼无情武道而让给他的女人。

    而江怀瑾这辈子，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让。

    他觉得这是一种施舍，是对他的侮辱。

    但凡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是自己亲手拿来。

    以前袁不为不明白，直到近些年，他才隐隐有所领悟。

    这大概是一种病，与江怀瑾的童年有些关系。

    至于江怀瑾爱过雪儿吗？

    袁不为不知道。

    或许爱过，武道进境是骗不了人的。

    当年江怀瑾和雪儿在一起后，他的武功进步很快，反倒是他只能依靠日日夜夜的努力，才能勉强不掉队。

    或许正是如此，才让江怀瑾误会了什么。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万事不可追，真相对于他们来说，早已无关紧要。

    到了他们这个地步，谁也无法再更改自己，否则就是对自己一辈子的否定。

    轻则道心破碎，元气大伤，重则当场破功，形同废人。

    此刻袁不为的身体周围都布满了一层灰质，他越发像一个石头人了，这是无情绝境的反噬。

    但袁不为并不在乎，他继续说着：

    “可直到后来雪儿死在我的怀中，我便重拾起了这门武道。

    那时的我别无他法，只有这样，才能保护雪儿留在世间最后的痕迹。

    当年我将尚儿送到你府中，同你演戏，欺骗你妻子，将尚儿养育在伯府。

    我背负了所有骂名，但我不在乎。

    只要你能好好对待雪儿的孩子。

    这些年来，我打通万绝山脉的商线，深入妖境，你也捎带着赚了不少银子。

    可你曾经承诺过我的东西，却是一个都没实现。

    你说尚儿也是你的儿子，你待他不会有半分偏心。

    可这些年你在做什么。

    尚儿何曾有过半点嫡子的待遇。”

    “尚儿身上的血脉要觉醒了，你便弃之如敝履，于你而言，你的名声重过他的性命。”

    “为了不引起我的怀疑，还故意安排尚儿来到我面前，去那烟花之地，用狐妖血脉来暗害他。”

    “可你知道我一定不会相信。”

    “你是在拿他的性命来试探我。”

    “但你可知道你不在乎的人在我心中珍贵万分！”

    袁不为仰望天穹，阳光淡淡，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他已几乎化作了一个石头人。

    江怀瑾说得没错，这些年来他逆练无情武道，以悲意替代无情，虽是减缓了反噬，但身体早已有了不少问题。

    他活不长的。

    但就在前些日子，但他有了江尚这个干儿子以后，他突然有了新的感悟。

    无情非无情。

    至情也非至情。

    当年那位武圣留下的两道传承实为一道。

    无情的尽头是至情，至情的尽头是无情。

    他以至悲之情修无情武道，正是暗合传承之意，有了突破武圣的希望。

    当年那位武圣大概也没想到，能够连武圣传承都能相互分享的两个人会走到这个地步。

    他们相生相克，本为一体。

    这一次江怀瑾在算计他，他何尝不是在借江怀瑾之手，来破无情武道对他的桎梏，走上真正的武圣大道。

    咔嚓！

    石头表皮破开一层裂纹，淡淡的白光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