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禅等人躲藏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室内卖场。

    门口是宽阔的露天停车场，但废车所剩无几，早已被其他资源回收队拖走。卖场入口很大，车队直接把车开进卖场。放眼过去，一排排货架组成了一个迷宫。从外面飘进来的灰烬碎成尘土覆盖每一寸角落。厚土“地毯”上有很浅的脚印，是很久之前有人来过的痕迹，同样证明在此之后，武禅等人是第一个登门的客人。

    在新城没有这么庞大的卖场，只有一家家货物产自小作坊的小商店，像是一块块颜色各异的怪砖拼成街道。即便是大节时才会出现的集市也没有如此大的规模。据说灾前人类来一次这种巨型卖场就能买全从食物到衣物到金属工具等等货物，真是超级便利，怪不得叫做“超市”。

    众人把车停到层层货架后面，是一个距离大门很远，但又能察觉到门外风吹草动的战略性位置。

    墙上挂着“冷藏区”的牌子。连成整面墙的冰柜玻璃俱碎，变形生锈的门框很孤独。冷藏在冰柜里的食物不知经过多少次腐烂分解的轮回早已化作尘土，扛过岁月蹂躏的塑料薄膜在尘土中探出一角。

    错觉般，众人仿佛还能闻到腥味。

    砰砰砰砰。

    钢钉带着铜环钉进墙顶不同的方向。

    拉动绳索穿过铜环的绳索，大块的防火布像船帆般被升了起来，遮住前后左右，把车队包围其中，

    这是一个结界，保护里面的人不被僵尸的热感应发现。

    这么做是完全有必要的。

    货架表面的尘土微微震动起来，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掉落，转眼间，货架的震动越来越强，尘土如暴雨冲刷地面般激烈翻腾。

    所有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赶紧躲到车的侧面。

    大地颤抖。

    隆隆隆隆的声音，从左到右，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越来越……

    到了！

    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世界被奔踏声掩埋。

    放大了数百倍的“蝗灾”瞬间淹没街道！

    那是成百上千头僵尸！它们嘶吼着咆哮着，争先恐后地互相踩着头顶与背脊，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奔跑、奔跑、奔跑！

    任何超能者都无法抵挡这股能冲毁一切障碍物的恐怖气势，僵尸们奔涌出旧城，通过各种不为人知的秘径与地下通道辐射向四面八方所有新城。

    手表显示时间是十八点，再有三个小时，宫甜甜和甘小乙就会迎来这些僵尸。

    两分钟后，大地逐渐恢复正常，但众人加速的心跳尚未平静。

    武禅微微放松握住刀柄的手指，贴着他最近的屠霜能听到从耳机漏出的摇滚乐。

    这时候还听音乐助兴，她怎么能不佩服这个男人！

    确定僵尸完全跑干净了，众人缓缓舒出一口气，唯有小宋是大口的喘气，就像一个潜在水里很久后终于破出水面的人。可见他真的被吓得不轻。

    接着他突然叫了一声。

    因为他的大腿外侧被什么东西摸了一下。

    “啊！”

    他惊叫着挥刀就砍，结果发现是杜光。

    杜光笑道：“别激动，我就是看看你有没有被吓得尿裤子。”

    此刻不是开玩笑的好时机，但高度紧张后的反弹，会让人难免有些放肆。步四接话道：“本来没尿也被你吓尿了。你万一把小小宋吓出了毛病，以后找不到女人，小宋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小宋脸一红，要跟杜光和步四拼命。

    步三也跟着笑，牵动肩膀上的伤口，立马疼得他呲牙咧嘴。

    “一群白痴。”屠霜鄙夷。

    “为了小宋好，你这个姐姐不如帮他检查一下身体。”楚狂说。

    小宋的脸更红，害羞中竟带着一点期待。

    屠霜面色冰冷，拳头骨节嘎吱作响。

    “楚狗，我看你真的想死。”

    楚狂毫不畏惧：“来啊。”

    “都闭嘴！”马丧喝道，压低的声音里流露出武禅从所未见的威严，一下子震慑住了手下，“招来几头大家伙，谁也别想活！”

    没人顶嘴，连楚狂都变得老老实实。

    这不禁让武禅再度好奇马丧的超能力究竟是什么。

    察觉到武禅的目光，马丧挤出一丝苦笑。

    “又让武老弟见笑了。”

    武禅摇摇头，表示理解。

    突然，众人手腕不易察觉地一轻。是灵魂锁链自动解除了。

    “各自回车休息。”马丧发出命令。

    马丧和小宋上了一辆车，杜光和步三步四一辆，楚狂直接翻进车斗，躺平身体，抓过一个猿级煞妖的脑袋当枕头。

    虽然灵魂锁链已经解除了，但屠霜还是上了武禅的车。她不想跟那伙刚开完荤段子的臭男人混在一起。

    “请别赶我下车。”屠霜说。

    “没事。”武禅说，“你可以去后座睡，那里能把腿伸直。”

    “那怎么好意思，还是你去吧，我在前座将就一宿。”屠霜其实真正希望的是两人能一起到后座去睡。

    武禅说：“好，那就委屈你了。”

    屠霜：“……”

    武禅拉开车门跳下去，然后再打开后车门，在后座上躺平。

    车里黑漆漆的，屠霜从后视镜只能看到武禅的轮廓。

    她心里叹了一口气，第一次觉得自己作为女人真的好失败，同时，真的好不甘心。

    “明早我们就要各走各的，对吗？”

    密集空间，孤男寡女。

    这句话代表着好几种意思。

    “应该是。”武禅闭着眼回答。

    “我们以后很难再有机会合作。”屠霜说。

    “很难。”武禅说。

    沉默，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屠霜恨武禅的克制。他越克制越显得自己不克制，他越克制越强烈的吸引着自己，就像锁在柜子里的甜点，千方百计都要品尝到；又像锋利的刀片，明知道受伤也忍不住要摸一下。

    黑幽幽的空间里，武禅的呼吸声消失了，屠霜耳中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呼吸声是那么的缓慢，那么的暖湿。

    她的手仿佛不受大脑控制地穿过椅背上方，像是一条在春融中苏醒的蛇，温柔的游向期待之地。

    咚！

    突发的声响差点把屠霜吓到猝死。

    是有东西在外面压在了车窗上。

    那是一张人脸。

    但又不是人脸。

    白花花的一整片。

    没有任何的五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