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兽腐尸的腥臭味对于成年虫族来说就是恶臭而已，对于嗅觉过滤系统还未健全的幼崽而言可能晕眩中毒，高热几天不止。你要是躲过去，只怕尸水都要泼到那只幼崽身上了。雌虫笑眯眯道：我啊，最不擅长应对你们这种掖藏著心思的人了，瞧，人家小幼崽可不会感激你，要是我就去邀功啦，当什么背后英雄，真自虐。

    夏川没接话，反问道：阁下是？

    厉眠。

    厉眠。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厉眠笑嘻嘻补充：第一军团元帅副官。

    夏川已经听不见声音了。

    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街道前方，瞬间攫走了他全副心神。

    他好像出现了幻视－－

    容貌被毁。

    那身影朝夏川走过来，军靴踏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血脉被废。

    咔嗒。

    晶核破碎。

    咔喀。

    丧失生育能力。

    喀喀。

    E级雄虫，难民黑户。

    第一军团元帅，这个身分，雌虫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嘲弄的笑，现在可配得上你了？夏侯川。

    第2章

    第一军团元帅凌羽！

    夏川呼吸一窒，一把玄铁匕首快如闪电抵上了他的脖子。

    死，或成为我的雄奴，选一个。

    倏地，厉眠与整条街道都消失了，夏川落入了一片星海之中，时空向远方无尽延展，亿万明亮闪烁的光点在浩瀚无垠的黑幕中铺出一条璀璨的星河白练，星河之下，无数星光汇聚的中央，有一颗椭圆的白瓷一般的蛋。

    整片星海都沉浸在浓重得化不开的哀伤中，只有蛋的周围一片温暖。

    顶阶强者的精神力幻像领域。

    领域中，夏川身上恶臭的尸水、披肩与厚重的上衣都不见了，遮掩了五年的不堪身体就这么暴露在雌虫面前，无所遁形。

    他的上半身就像是拼凑起来的碎布，一大片一大片伤疤交错，肤色深浅不一，胸口处趴伏著一只黑色蜘蛛，八只脚向外刺入夏川锁骨、胸膛与下腹，宛若一个小心脏诡异地跳动著，以蜘蛛为中心，一张青紫色的恐怖蛛网包裹住了满是伤疤的上半身，狰狞得像是外露的青筋血管一样，凶残地吞噬著夏川的生命力。

    显然这就是毁去他容貌的兽毒来源。

    凌羽那张风靡星际、被戏称为教科书般性冷淡的俊美脸庞看不出情绪只静静盯著夏川，整个领域陷入一片死寂。

    夏川却是顾不上难堪了，一股巨大的悲伤扑天盖地将他淹没，整个灵魂都沉浸在灭顶的悲怆痛苦中，难受到无法呼吸。

    是那颗蛋。

    他胸口处，好疼。

    一滴水掉了下去，夏川抬手一抹脸，发现自己脸上不知何时淌满了泪水。

    他好像出现了幻听，耳膜砰砰直响。

    一个软糯的声音不停在他耳畔回荡。

    PAPA。

    夏川颤抖地伸出手，向虚空中的蛋摸去。

    就在他快触碰到的时候，凌羽突然近身抓住了他的手。

    对不起......

    咚。

    夏川骤然倒地。

    元帅！

    凌羽收回领域，厉眠著急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他昏过去了。

    夏川突然一头栽倒在尸水窟窿里，厉眠赶紧将他拉起来，外放精神力查探了一下。

    可能是尸水中毒。

    领域只是暂时虚化实物，并不会让存在的实物消失。夏川在异兽尸水的环境中太久，吸入中毒了。

    奇怪。厉眠疑惑，只有幼崽才会因此中毒，成年虫族不应该啊。

    大概是他胸口那只蜘蛛放大了兽毒的毒性。凌羽瞟了眼厉眠怀中的夏川，嫌弃道：体质太废柴了。

    元帅，你们刚才交流得如何？

    厉眠暗道莫不是他这阴晴不定的上司把这软蛋雄虫给吓昏了。

    他很乐意。

    嗯？

    当我的雄奴。

    那真是太好了！厉眠笑著把夏川扶起来。恭喜元帅。

    这副官让凌羽最欣赏的，就是装聋做哑的本事。厉眠扶著夏川上了小穿梭艇，凌羽瞥了一眼街道，将掉落一旁的竹篓也带上了穿梭艇。

    厉眠把夏川塞进紧急医疗舱内，见自家上司若有所思地盯著竹篓，也过来看了竹篓两眼。

    他啧啧两声，见竹篓里的毒树叶跟废矿石，看不惯道：有够弯弯绕绕的家伙。毒树叶是特意摘给那些小幼崽的吧，成年虫子挖废矿石比爬树摘叶子轻松多了，我要是他，就多挖点矿石兑换信用点，直接把信用点给幼崽们啊，非得每天狼狈得装作被打劫，在地上滚两圈吃泥巴才高兴。

    不能让幼崽不劳而获。凌羽淡道：教育幼崽要建立付出报酬的回馈机制。

    打劫也算付出吗？这些幼崽不学生活技能，光会抢人东西，以后能有出息？

    星际海盗比你有钱。

    ......

    厉眠讪讪道：好吧。但我还是觉得，付出的善意要传达给对方知道啊，收到别人传递的善意，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吧。看得出来他很喜欢那些幼崽们，但对那些活在边缘的幼崽们来说，在黑暗中能握住一双温暖的手，感受到这残酷的世界仍然存在善意，不是更好吗？

    凌羽沉默良久。

    路人死了你不痛不痒。但对你好的人死了你会难过。

    啊？话题中断了一阵，厉眠正在打开医疗舱，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虽然皇子体质退化成E，弱鸡归弱鸡，也不致于随便死吧。

    毕竟嘴毒脾气坏，凌羽说：保不准哪天路上被打死。

    ......这确实，他就时常庆幸自家上司武力值是虫族颠峰。

    唔。

    医疗舱中，夏川睁开了眼。

    他身上那股腥臭的尸水味已经一并去掉了，此时耳清目明，精神奕奕，盘根错节的沈疴暗伤也不痛得那么尖锐了，彷佛重获新生一般。

    这是哪？

    夏川挣扎著坐起身，看见厉眠蹲在他跟前，诧异地望著医疗舱的操作盘。

    你还好吧？

    我很好？

    元帅，厉眠高声叫道，这破医疗舱用没两次就坏了，才清理一个脑袋上的小血洞，竟然耗光了所有的储备能！还吞了一颗高阶能源晶？这都能治好一整个小队重伤濒死的虫子了，亏惨了！见鬼的是它显示使用者身体机能已复原了2%。

    才2%，就2%！

    复原的还是夏川那种弱鸡！

    足足一千万信用点啊。厉眠一脸肉痛。这是专供元帅紧急状况使用的，看你一点小伤，主要是想除个臭，不然他们大概进不去执政厅的伴侣登记处，想说不消耗几点能源，元帅就让你进去躺一下，谁知悲剧了。

    凌羽：没事。再买一个。

    一千万信用点啊，一千万！老大，要不要这么冷淡，不成不成，赶紧投诉报修，我要发新闻稿谴责，让星际医疗联盟赔偿。

    麻烦。直接买新的。凌羽俯视夏川，一身的狂霸之气：我钱多。

    壕！

    夏川悄悄摸了下心口处的蜘蛛，心虚裹紧上衣，不敢吱半声。

    他偷偷瞧了凌羽一眼，迟疑著不知怎么开口。

    你偷看我。

    没有！夏川下意识否认。他方才起来太阳穴刺痛，头脑晕眩了一瞬，凌羽那个电光石火的对视瞬间清洗了他在领域里的记忆，眼下这位态度莫测，他有些拿不准这位雌虫元帅对自己的想法。

    是在记恨当年的退婚？想把他抓回去私下奴役泄愤，还是打算痛揍他一顿，或者当众打脸泄愤，再结一次婚然后抛弃他？

    凌羽面沉如水，突然伸手探入夏川衣内。

    等－－

    夏川还没能反应过来，怀里的物品已经被对方抢走，是厉眠好心借他擦脸的白帕子。

    私藏高阶军官物品犯法。

    啪。

    迎面一块东西飞到雄虫脸上。

    夏川把它揭下来。这是？

    我的抹布。

    ？

    把脸擦擦。凌羽不甚耐烦，麻利点。厉眠已经预约好了伴侣登记。

    嗯？雄奴也需要伴侣登记吗？

    雌虫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对。

    第3章

    夏川自己一个走进伴侣登记处等候座位区。凌羽先去做雌虫身体检查了，雄虫是分开做的，还没轮到他。

    他一进等候区，亚雌工作人员就殷切迎了上来，朝他鞠躬弯腰亲切地带他到舒适宽敞的座位区，随后又送了一碟莓果上来，从头到尾都温和有礼笑容满面，座位隔邻的陌生雄虫甚至主动朝他点了个头。

    五年了。

    他都快要忘记被平等对待是什么感觉了。

    这是他在垃圾星上第一次在公共区被允许坐在座位上，与其他虫族对等地进行交流。

    一切多亏了身上用来隐藏等级的披风与易容的生物面具。万恶的阶级主义，E级的雄虫就被看成拖累族群的废物毒瘤，到哪儿都被瞧轻蔑视，等级一变就什么都不一样了。

    夏川不知道，凌羽给他的披风一件就要百万信用点，能换脸的生物面具更是有市无价，拍卖场才遇得上的好东西，运气不好竞标者多的时候，喊价到上千万信用点都有可能。

    他现在在其他虫子眼中，就是一座走动的金库，整个人都散发的财大气粗的金光，是个家大业大不想招摇、低调隐藏身分过来登记的贵族雄虫。

    夏川很快发现，虫子们看他的目光不只是友善与好奇，更带著一点虔诚敬畏，像是见到上位者般的仰慕，他新奇地低头左看右看，最后抽出了放在披风前胸口袋的丝绸帕子。

    这是凌羽刚才扔给他擦脸的抹布。

    说是抹布，质地比厉眠给他的还要好，柔软舒适，夏川把帕子摊开，帕子主人的霸道气息一下子透了出来，泛著一股若有似无的威压，但夏川却不讨厌，甚至有一股亲昵温柔感，是让他安心的味道，他把帕子摊平在手上，把手按上脸，让整张脸被帕子包住，深深吸了口气。

    雌虫的味道。

    不但清新而且清甜。

    他上瘾地蹭了蹭帕子，趁凌羽不在，把脸埋进帕子里一顿猛嗅。

    等夏川心满意足玩完，抬手耙梳凌乱的头发的时候，赫然发现厉眠拿著竹篓站在他前面，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不知看了多久。

    而凌羽正面无表情坐在他旁边。

    ......他连忙解释：我擦脸。出汗了。

    厉眠把竹篓塞到夏川怀里，说：里面还有165片毒树叶，12颗大废土矿，43颗小废土矿。臭味已经去除了。他想了想补充：执政厅3F就有兑换处，树叶能兑0.8信用点，矿石能兑2.1信用点。

    谢谢。夏川连忙接过，他的耳朵又热又烫，为了掩饰羞耻嘴上一阵叽哩呱啦：哈哈你来得真是太及时雨了我很需要，磨刀不误砍柴功，一天不捡垃圾不兑换信用点我就觉得不安心，2.9信用点大丰收啊昨天才1.9、前天才1.7呢哈哈哈相信继续努力很快一天就能兑换上3信用点了哈哈哈哈－－

    那是你今天的毒树叶没被抢光。

    哦，哦，哦，有道理哈哈，夏川笑完，发现前后左右的虫子都在看他，于是朝旁边的雄虫老兄唉声叹气交流：这年头，信用点难赚啊，捡大半天垃圾才2.3点，养家糊口真不容易，对吧。哈哈。

    噗！

    他旁边那只雄虫差点笑岔气，连连呛咳了几声。

    笑什么？凌羽不悦，没见过登记现场带垃圾来换信用点的吗？

    他的气势太慑人，惊得旁边的雌虫探手死死捂住自家雄主的嘴，深怕得罪了凌羽。

    雄虫憋得胀红了脸。

    抱歉。雌虫忙道：他因为笑点太低，走在路上常常被打。

    咚。

    雄虫忽然不见了。

    再一细看，他在地上笑得东倒西歪。

    ......

    这动静让整个等候区的虫子全都好奇地往他们这儿看过来，凌羽蹙起眉头忽然起身就走，厉眠赶紧把夏川拉起来。

    走。厉眠道：插队去。五年前那场婚礼的关系，元帅特别讨厌受到公众注视，一旦成为被注视的焦点，他本就不太好的脾气会变得更加暴躁。夏川：？

    S级优先。

    他们来到伴侣登记室，凌羽出示了S级虫族的鉴定码，虫族天性慕强，S级强者在许多方面都享有特殊通道的优先特权，凌羽从没动过优先特权，他一般刷他那张性冷淡的元帅脸就畅行无阻了，此时隐藏身分戴著生物面具来登记，只好祭出鉴定码。

    鉴定码一拿出来，很快的，一个高阶雌虫匆匆赶赴过来，身后还跟了四个护卫，从穿著来看，应该是执政厅的大长官。

    您好，我是奎九。今天的伴侣登记由我来替您二位服务。

    奎九，传说中的垃圾星行政首长？夏川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如雷贯耳的雌虫。

    高阶雌虫，奎九的相貌也是顶尖，不过夏川觉得太刚毅了些，还是凌羽更好看，奎九穿著特别订制的正装，腰板直挺下巴微扬，态度十分有礼，深邃的目光中透著上位者的气势，那是一种自信对局势盈握于胸的把控感。

    跟凌羽是一类。

    凌羽点头。可以。

    他倨傲的态度让奎九随行的护卫脸色变得不太好。这儿是垃圾星，他们首长是垃圾星的最高执政官！站出去能代表垃圾星的！通常奎九一报出名字，有眼力见的就知道恭敬点儿了，就算S级雌虫也不能这么不把奎九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