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脚步很欢快，嘴巴里还哼起歌儿。

    “小妹妹送情郎啊，送到了大门东，偏赶上那个老天爷，下雨又刮风……。”

    煤窑厂距离小镇并不远，最近的一家才二里地。

    前面是一大片空地，空地上是堆积如山的煤。

    一辆辆推车从不远处的窑洞里运出，将煤倒在空地上。

    几辆推土机跟铲车正在装车，忙碌不停。

    再不远处是窑厂食堂，窑工澡堂子，工人宿舍跟老板办公室。

    “您好，请问您是这里的老板吗？”杜鹃脚步轻盈，挑开办公室的布帘子。

    她发现那老板是个女的，四十多岁，短发，样子不漂亮，微胖。

    “您好，我是，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女老板问。

    “俺要打工，下窑挖煤挣钱，你要不要？”杜鹃问。

    女老板上下打量她几眼：“我们要女工，但女工不能下窑挖煤。”

    “为啥啊？”

    “因为女工力气小，煤窑下面又危险，随时会出事故，因此不能随便下窑。”

    “你咋瞧不起女人？俺就要下窑挖煤，俺缺钱！”

    杜鹃觉得自己穷，老公挣钱不容易，女儿还要输液，不能瞧着富贵一个人吃苦。

    应该做他的贤内助，贴补家用。一个家庭也需要两个人来抗！

    女老板却摇摇头：“对不起，我做不到！如果你真的想打工，就去食堂做饭吧。”

    “去食堂……给多少钱？”

    “一天二十。”

    “二十太少了！俺就要下煤窑！”

    “都说了不要女工下窑！要不然你就去别处找合适的工作吧！”女老板有点生气。

    杜鹃仔细想想，一天二十也不错，一个月也六百呢。

    食堂的工作好，不愁吃喝。还能往家里偷好吃的。

    大白菜，豆角，西红柿，如果能偷肉就更好了，俺老公就喜欢吃肉，嘻嘻嘻……。

    这样算起来一个月能达到八九百，还不乐死个人？

    杜鹃喜欢偷东西是小时候留下的毛病，也是跟母亲秀香学的。

    十来岁的时候，家里揭不开锅，去生产队里干活，半条街的妇女都偷庄稼。

    到田里撒尿。裤子一解，蹲下，一泡尿没撒完，裤腿子就满了。

    棉花，花生，毛豆，扁豆，玉米棒子……逮啥偷啥，拿回家放在锅里煮熟，那味道可香了。

    当厨子是美差，因为厨子不偷，五谷不收。

    于是她一拍桌子：“俺答应了！去食堂做饭！”

    女老板说：“好！今天就能上工，食堂在那边，老刘！给你介绍一个新员工，带她去做饭。”

    “好的！”一个叼烟锅子的老年人过来，将杜鹃领走。

    女人进去厨房就忙活起来，又是切菜，又是刷锅洗碗。

    中午的饭很好，是豆角炒肉，白面馍馍。

    趁着老刘不注意，杜鹃不断往怀里装豆角，馒头，还用塑料袋装一大块肉，放进裤腰里。

    她偷东西动作很娴熟，老刘根本看不到。

    但是却被不远处的小梅瞧得清清楚楚，姑娘哭笑不得，赶紧给王富贵打电话。

    “富贵叔，不好了！俺婶子她……。”

    “你婶子咋了？”王富贵在山道上抓着手机问。

    “俺婶子去了煤窑厂，她要打工贴补家用，还偷人家的东西！”

    王富贵闻听差点栽个跟头：“我那贪心的媳妇啊……你老公有几百亿，你竟然偷人家的东西？董事长的脸面没了……。”

    没办法，谁让她的记忆停留在二十年前？

    “叔，你快想办法啊，她说要打工挣钱，给你买好吃的，给喜凤挣钱看病。”小梅焦急地问。

    “她在那家窑厂？”

    “就是距离镇子最近的那家窑厂！”

    “小梅！不要管她，只要杜鹃高兴，爱干啥干啥！你要远远瞧着她，不准她出事！”

    “俺知道了……。”小梅只好远远瞅着杜鹃。

    杜鹃干活儿可勤快了，中午，到了吃饭的时间，好多员工过来舀饭。

    忽然发现食堂里来个美女，窑工们特别兴奋。

    要知道，窑厂里一水的男人，而且大多是光棍，就算没打光棍，也离家太远，不能跟媳妇亲热。

    忽然发现来这么个美女，窑工们激动异常，纷纷跟她开玩笑。

    “哎呀，哪儿来的美女啊？天仙一样！”

    “美女，你叫啥名字？有男人没？”

    “好俊的脸蛋？美女，你有二十岁没！”

    杜鹃一点都不老，齐耳短发，显得特别利索，三十五六的女人，瞧上去跟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没两样。

    她的手腕仍旧雪白，胸口依旧鼓胀，两条腿也又细又长。

    “俺叫啥来着？对了，叫杜鹃！俺有男人，他可壮了，再乱嚼舌根子，小心他过来打掉你们的牙！”

    “这么说俺们应该叫你嫂子了？杜鹃嫂，你出来打工，俺家大哥能放心？”

    “废话！有啥不放心的？俺家就住那边，每天回家睡觉！”

    “原来你是本地人啊，听口音不像，嫂子，多给我舀两块肉，千万不要手抖啊。”

    男人们纷纷扑过去争着让她舀饭，杜鹃干得特别欢畅，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工人们吃过饭，她刷了锅碗，然后和老刘一起去镇子上买菜。

    来到菜市场，杜鹃大大咧咧跟那些菜贩子搞价。

    这个菜不行，净虫子，还有虫子屎，便宜点呗？

    黄瓜不行，没花没刺，太老了，咬一口硌掉牙，白给我算了。

    还有这个茄子，一肚子籽，长这么老，不是坑人吗？五分钱一斤吧。

    老刘撵着她，反而成了跟班的。

    所有的菜买好，杜鹃坐在三轮上，一边啃黄瓜一边翘着二郎腿。

    她还拿个塑料袋，捡新鲜的菜先装一兜，然后冲老刘摆摆手：“刘叔，你去窑厂呗，俺回了，要给俺男人做饭。”

    跟老刘分开，杜鹃返回家立刻下厨房。

    首先解开裤腰带，将偷来的肉跟豆角放在案板上，然后又拎出黄瓜。

    去一趟窑厂跟菜市场，啥菜都有了，只要是省钱的事，杜鹃都干。

    傍晚，王富贵开拖拉机回到家，杜鹃已经做好饭，凉拌黄瓜，豆角炒肉，红烧肉，大老远就飘出香气。

    “老公，吃饭了！”她冲男人呼喊道。

    王富贵赶紧洗手，坐在餐桌前。

    杜鹃抄起一块肉放进他的嘴巴里问：“香不香？”

    “香！老婆，你厨艺真好！”

    “那是！也不说谁媳妇？老公我找到工作了，在煤窑厂帮人做饭，以后咱家的菜不用买了，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杜鹃沾沾自喜。

    “媳妇，你真有本事！”

    “还有喜凤，我要多挣钱，给咱丫头看病……原来记得好像是个小子啊，咋就变成闺女了？”杜鹃说。

    王富贵赶紧解释：“是闺女，咱闺女可好了，可惜她的病不好。”

    “老公你放心，咱们一定能好起来，女儿也会好起来。有你，有孩子，俺啥都不怕！啥都能挺过去……。”杜鹃不但没难过，反而开始安慰丈夫。

    “杜鹃，我的好媳妇啊……！”富贵的心一酸，又把她抱紧，眼泪扑簌簌流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