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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玉露 中

      范朝风拿了一旁的帕子给她拭泪:“我知你也不是有意的,为何要人原谅?你难道不知道:有心向善,虽善不赏;无心作恶,虽恶不罚?更何况你是女子,就算是有错,我是男人,自然要多担待一些。若是事事都推到你头上,我还算是男人?”

    安解语听了,感动莫名,就抱着范朝风,在他怀里哭了个够。

    范朝风也知道安解语性子一向直来直去。

    这次为了大婚的种种波折,也为了对自己的歉疚之心,忍了这些时日,已经很是不容易了,就让她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发泄一下,免得积在心里不畅快,以后惹得一身的病。

    范朝风还是更喜欢看到她快快乐乐、爽快利落的样子,哪怕骄横跋扈,也比现在这样愁云惨雾、欲说还休强一些。

    安解语痛哭了一阵子,觉得好受多了,就起身去净房洗脸。

    等她出来,已是卸下了人皮面具。

    不知是不是人皮面具戴着的时间太长了,面具下的肌肤有些病态的苍白,且没有了以前红润的光泽,颜色更是憔悴不堪,大不如前。只是一双眼睛,倒是显得精神奕奕,将一张小脸又衬的亮了起来。

    范朝风看了一会儿安解语在屋里忙来忙去,只觉得心平气和,岁月静好。可想到过几日就要知道解语的“死讯”而痛心疾首的大哥,心里又有一丝不安,就再次问道:“你真的放得下……?”

    安解语知道范朝风在问什么,这个问题,她也想过很多次。——不是范朝晖不好,而是他太好,太高,离她太远。

    他们曾经也很努力要在一起,可惜天不遂人愿。

    之前范朝晖已是为了她,对他自己的身边人,尽数辜负,也将他自己的后院,弄得一团糟。——大夫人和他的几个小妾对自己恨之入骨,一直要置自己以死地,说起来,也是事出有因。安解语倒不想以德报怨,只是觉得女人之间的惨烈争斗,有时候完全不亚于朝堂上的刀光剑影。而引起这一切争斗的男人,是不能置身事外,推说自己并不知情的。

    以后范朝晖若是登上高位,他的家事,就不再是私事。他的后院,也会直接关联朝政。

    范朝晖的位置,会更加高高在上。

    范朝晖的身边,也绝对不会只有她一人。

    就算他自己肯,他的幕僚、下属、臣子,也不会肯。

    这就是现实。而现实,从来就不是童话故事。

    且自己怎么忍心,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一点幻情,逼得范朝晖众叛亲离,从万人之上的高处跌下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自己的责任。

    安解语自谓自己做不到如大夫人一样,对范朝晖全心全意的付出。——也罢,自己退出,范朝晖应该有机会,遇到第二个对他全心全意的女人。

    更何况,也许处在九五之尊位置上的人,都要理智到几乎无情的地步。

    那个位置,能够坐上去的,都是孤家寡人。自己在范朝晖身边,他也许永远也做不到太上忘情。

    安解语想到此,又有些自嘲:自己真是自恋狂,还以为人家离了自己,就会活不下去,其实真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在范朝晖心里,自己远远没有到那么重要的位置。也许自己的“死”,对很多旁人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皆大欢喜的结局。

    自己和范朝晖,总是差了那么一步,走不到最后。

    只有范朝风,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在那里,不离不弃。

    安解语只是个小女人,没有野心的小女人,且是一个渴望对等相待的小女人。

    她也曾经不顾一切,想要飞蛾扑火过,结局却是将自己烧成了灰。

    凤凰涅磐,都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三生三世,缘起缘灭,她要还看不透这一点,活该她以后永堕无间地狱,永不得超生。

    范朝风见安解语能想得如此透彻,心里更是辛酸,面上却微微笑道:“你也要记得,我既然跟你在一起,我要你的心里,以后只有我一人。若是你做不到,也要告诉我。——这个亏,我可再不吃的。”

    范朝风从来没有这样强势过。

    安解语有些惊讶,只含笑点头,又悄悄用袖子去眼角拭泪。

    范朝风分明看见,便揽过她的肩,拿了帕子出来,往她的眼角印了印,道:“你还出息了。——竟然用袖子擦眼泪。”

    安解语抓过帕子盖在脸上,故意赌气道:“就用袖子擦。你能怎么着?!”

    范朝风看见她又回复了以往活泼娇纵的样儿,顿时满心欢喜起来,立刻道:“没事!没事!——你姑奶奶尽管擦,擦完我给你洗袖子。”

    安解语这才转嗔为喜,斜了他一眼。

    范朝风不想明天让人说闲话。他们在这里,好歹还是要住一阵子的。便拿了主意,对安解语低声道:“刚才是我孟浪了。——你不会怪我吧?”

    安解语听了却是大急,以为自己刚才的扭捏又在两人之间起了隔膜,忙拉了范朝风的手,主动放在自己胸前结结巴巴地道:“怎么会?——你是我的丈夫……”

    范朝风知道安解语是会错了意,笑着逗了逗她。

    安解语这才明白自己上当了,脸一红,将范朝风的手摔了出去,嗔道:“在外面野了几年,就越发不靠谱了。——都跟谁学的?”

    范朝风这才忍了笑,回手揽着她的腰对她道:“你不怪我,我就放心了。——我还是先回去我那边歇息。明日我去承义坊再买所大些的宅子,然后在这里摆了酒,请街坊邻居吃顿饭,就算是成了亲,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住在一起了。”承义坊便是辉城北面富贵人家聚居的地方,同宋远怀和南宫雪衣的宅子,在同一个坊区。

    安解语见范朝风须臾间,已是将两人以后的日子都打算好了,也是惊喜交集。又想到范朝风肯再同她在一起,那么就算范朝晖找到这里也不打紧了。——以她对范朝晖的了解,知道他若是发现自己的弟弟还活着,是绝对不会为了女人,就手足相残的。

    想到此,安解语真正放下心中的大石,便连忙道:“你等等,我去拿些东西给你。”说着,就进屋去,将自己带来的黄金都包了出来。

    范朝风见安解语捧着一个大包袱吃力的走出来,就赶紧上去接了过来,道:“有重东西,叫我拿就行了,别闪了腰。”

    安解语笑吟吟地将那包袱打开,范朝风立时被里面黄澄澄的金子晃花了眼。

    “这是做什么?”范朝风讶然。

    “给你去买房子。你不是要去承义坊买大房子?——我同周姐姐去过那里看房子,屋子不错,就是比这边贵上好几倍。”

    范朝风忍不住笑道:“我们成亲,你出钱买房子,难道你要让我入赘?”

    安解语不好意思道:“也不能这么说。——这些金子,其实都是你留下的。我不过是帮你从北地带到江南而已。”

    范朝风本以为是安解语从上阳王府拿的金子,谁知却不是,就有些动容,道:“你还记得……”

    安解语拿出袖在袖子里的一块金砖,道:“当然记得。——若不是发现了它,我们今日就不会在这里碰面了。”

    范朝风就见是他当日刻了小人儿和名字的金砖,不由百感交集,便伸手又搂过安解语,在她额上轻轻一吻,道:“老天还是待我不薄。”

    安解语抽抽小鼻子,皱眉道:“我怎么觉得老天待我却是很薄?”一幅不甘心的样子。

    范朝风失笑,又将包着金子的包袱帮她拿了进去,放回原处。

    安解语忙要拦着他:“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要向外人去借钱买房子?”

    “你可别小看我,我也有金子。”范朝风有些得意。

    安解语瞪大了眼睛:“那你昨日还跟隔壁的宋夫人说,你无处可去,才向雪衣借了这所房子暂居?——你哄我呢!”又有些怏怏地。为了范朝风一句“无处可去”,她昨晚还哭了一宿。

    范朝风那日当然是故意地,如今见安解语回过味儿来,知道是他耍了她,不由有些头疼,忙道:“天色太晚,我真的要走了。”说着,便忙忙地出了屋子。

    门口的五万还睁大了眼睛守在那里,而六万,已经歪在一旁睡着了。

    范朝风对她们俩点点头,便自出去了。

    安解语赶忙戴上人皮面具,才追到门口,见范朝风已是出去了,又看见六万睡得呼呼的,忙道:“早让你们回去歇着了。这天寒地冻的,在这里睡出病来可怎么处?”就赶紧叫了一个值夜的婆子过来,要把六万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