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宁在慕容府别庄对范四夫人安氏恨之入骨的时候,慕容府派回到京城里的人也见到了辅国公慕容长青。
那护卫便向辅国公禀报了郡主的腿伤,又不敢隐瞒,原原本本说了此事的来龙去脉。--虽然郡主只许他们说是出外被蛇咬,又被范四夫人射伤了腿,并不许他们跟辅国公说实话。
可那些护卫也私下商议过:现在最扎手的,就是范四爷拿走了那太攀蛇,却是握住他们用挤尽了毒的太攀蛇做戏的证据。若是不说实话,误导了辅国公,将来闹大了,范家固然不会吃亏,郡主是辅国公的亲生女儿,也最多被骂几句出气。可他们这些做了帮凶,又企图欺瞒主子的下人,却是会成了顺便的替罪羊。还不如老老实实先都跟辅国公说清楚了,由主子们自去定夺为好。便都一五一十将郡主如何设计,如何做戏,甚至连那护卫头领临时起意要做掉范四夫人的事儿,都推到了郡主头上。--做下人的,小命要紧。还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好。再说昆宁郡主是辅国公最宠的嫡幼女,哪能真处罚她?
慕容府的护卫们自是都打得一手好算盘。这边辅国公听闻此事,果然震怒非常,便气冲冲地回了内室,将屋里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就对继室曾氏大发脾气道:“你养的好女儿!--为了个男人,就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都不知道你平日都是怎么教的!”
而慕容长青自娶曾氏过门以来,还从没有如此大声呵斥过曾氏,只将她吓了一大跳,便赶紧问道:“老爷,可是宁儿怎样了?”
慕容长青又想起刚才那护卫所说的话,便气不打一处来:“当初我就说嫁给范家的老四算了,你非得拦着。现在倒好,你女儿挖空了心思还想嫁到范家,连装被蛇咬都弄出来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曾氏觉得委屈,便哭道:“老爷可是说不怪妾身的!--当年老爷也是说不能嫁,才让宁儿装病躲了出去的。又不是妾身说了算的!”
慕容长青见她居然还敢顶嘴,更是生气,便大吼道:“就知道哭!当年要不是你天天哭哭啼啼地做那幅死样子,谁会去理会那种无聊的流言!--还让我们兄妹离心,生生将范家这样大的助力给推了开去!”
吼得累了,那慕容长青端了桌子上的茶一饮而尽,又接着斥道:“你以前不过是个庶女!嫁给我不过是做填房!--别天天摆正头夫人的谱!这些年我对你也是好得太过了。放着那些个通房妾室都不碰,只宠你一人,你就不知道东南西北,连我们慕容家的人都不放在眼里!”
曾氏傻了眼。她刚嫁进来的时候,也曾谨小慎微、小心翼翼地讨好过慕容长青。后来却是发现慕容长青就好她这口,平时动辄来个扭捏娇羞,慕容长青就立马作低服小,如老房子着了火,只有她一人是命。凡事对她也都言听计从。
这二十来年养尊处优,曾氏再不是当年做庶女时唯唯诺诺的性子。现下看到平时一向和顺讲理,连大声都未有过的老爷,却是对她吼得脸红脖子粗,曾氏心里实在难以接受这种落差,便哭得晕了过去。
慕容长青看见曾氏晕了,就住了嘴,心里也渐渐悔了上来。怎么说,曾氏也是他捧在手心里这么多年,还是有真感情的。且慕容宁也是他的心头肉。现在女儿受了重伤,不知会不会从此就落个残疾。这曾氏又如美人灯一样,风吹吹就坏了,实不该如此苛责于她。
这边慕容长青就叫了婆子进来,唤醒了曾氏。
那曾氏醒转过来,还想装乖卖俏,拿捏住老爷的心。谁知慕容长青在一旁冷冷道:“赶紧收拾收拾。宁儿在别庄被蛇咬了,伤势不轻。我们得赶紧找几个好大夫过去看看,去晚了,宁儿的腿就保不住了。”
一席话说得曾氏面如土色,赶紧下了床去换出门的衣服。
很快两人收拾妥当,又带了府里最能干的大夫,坐了大车,星夜出城往别庄赶去。
京城晚上有宵禁,可对慕容府、范府这种高门大户,宵禁形同虚设。他们都有出城门的腰牌,就算没有腰牌,如他们这样的人要破个例,也是再容易不过。
而范府的别庄里,范朝风进了横石院的议事厅,正听手下的人禀报那慕容别庄的动静,就有人来报,说是镇国公带着兵士和大夫从西山大营过来了。
范朝风便赶紧带了人,打算要去门口迎着大哥。
结果还未跨出横石院的大门,范朝晖已经带着几个贴身的侍卫,披着乌蓝的薄氅,大步走了进来。
“大哥!”范朝风快步上前。
范朝晖微微颔首:“四弟,一切可好?”
范朝风看见了大哥,就像见了主心骨,心里一下子轻松了下来,便点头笑道:“没有大碍。”
范朝晖便放了心,就和范朝风一起并肩进了议事厅。
厅里众人都纷纷对国公爷行礼。
范朝晖摆了摆手,道:“天快亮了,都回去打个盹儿。有事以后再说。”
众人俱都识趣,赶紧退下了。
议事厅里便只留了范家兄弟俩。厅外立着范朝晖带来的亲兵,如在军营站岗放哨一样。
范朝晖问道:“郡主的伤势如何?”
范朝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不知。”见大哥似有怒气的样子,范朝风又赶紧道:“性命应该不妨事,只那腿能不能保住就不知道了。”
范朝晖便重重拍了下桌子道:“胡闹!--四弟妹自中毒醒来之后,便有些着三不着四,你不说多管管她,还跟着她一起胡闹!”
范朝风见大哥对自己的妻子出言不逊,便收了笑,正色道:“大哥,解语心思澄透,待人至诚,说话行事,都是占着理字。且性子宽和不计较,从来都只有别人欺负她的,她连多说一句话都不肯。--四弟我还从不知道她何时有胡闹过!”
范朝晖只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便向范朝风拱手道:“是大哥逾越了。还望四弟莫要放在心上。大哥只是担心此事会被慕容府拿来大作文章。到时吃亏的还是四弟妹。”
范朝风便冷笑道:“解语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却能派人取她的性命。--你说说,还要怎样忍让才能让他们不作文章?”
范朝晖大吃一惊,这些却是他不知道的,便追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范朝风便将安氏在林中被黑衣人追杀的事,俱都告诉了大哥。
范朝晖听完此事,只觉脑中一片空白,良久,才吃力地问道:“那四弟妹,可有,可有受了惊吓?”
范朝风垂了眼,低声道:“还好。刚刚才睡了。”
范朝晖握了握拳,发现手心里汗浸浸的,便不动声色地将手掌在外袍上擦了擦,就站起身来,道:“如此说来,此事不是偶然。”
范朝风点头:“应该是慕容宁主使。”又叹息道:“慕容宁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不知为何变得如此狠毒。”
范朝晖也只冷笑道:“她既敢做,便要敢当。有意害我们范家的人,还想全身而退,没那么便宜!”
这话范朝风听了欢喜,便凑到范朝晖跟前,小声道:“我们有人在慕容府盯着。他们今晚派了人回城,最迟明日,慕容府就要来人了。只不知咱们的那位大舅舅,会不会亲自过来。”--却是在说辅国公慕容长青。
范朝晖就拍了他的头一下,道:“做什么贼头贼脑的。--我们要正大光明地看着他们,盯死他们的一举一动。”
说完,范朝晖便让人传了斥候过来,让他们带着獒犬,上别庄的后山去搜寻一具黑衣人的尸首。若是碰见有别府的人亦在山上搜寻,格杀勿论。
这边都安排妥当了,范朝风便告辞离去。
范朝晖就在横石院里住下,又让人回京城范府里取了些衣物过来。
那边慕容长青带着曾氏坐了大车,被一干家将兵士簇拥着,却是天大亮的时候才到了别庄。
曾氏下了车便一路小跑着去了慕容宁所居的绣楼。
慕容宁的腿疼了一整夜,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打了盹儿。
昨夜她死活不让大夫锯腿。大夫无奈,只推说医术有限,生怕慕容府的老爷夫人过来,要拿自己问罪,便想收拾了包袱偷偷走人。
曾氏一见自己女儿的腿包成了粽子一样,眼泪又簌簌往下掉。
慕容长青却是先将别庄的那些护卫都叫到一间屋子里,便端了水酒敬他们道:“诸位辛苦了。等这事了了,回去再行封赏。”
众护卫喜出望外,便都一口饮了。
慕容长青就先出了那屋子,对身边的心腹悄声道:“一个不留。”
那心腹点点头,便叫了刚从慕容府带过来的下人,将那门紧紧锁住。只听屋里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人扑通扑通摔倒在地的声音,似还有人在痛骂。外面的人却都捂了耳朵,担心听到不该听的事情。
慕容长青处理完跟此事有关的护卫,才过来慕容宁这里,只看见妻女的样子,心下惨然,便只低声道:“你先去歇息歇息,这里有我。”又道:“宁儿的伤势拖不得,赶紧让大夫过来看看才好。”
曾氏便急道:“那让大夫快进来!”--只一心在女儿身上,也不再去扭捏作态的回避。
慕容长青点点头,便让人叫了大夫进来。
那几个大夫先告了罪,才进到慕容宁的绣房里,便先点了慕容宁的穴道,让她昏睡过去,才又在几个婆子的帮助下,轻轻解开了慕容宁腿上的绷带。
大夫们仔细看了一会儿,便对辅国公道:“国公爷,郡主的腿伤已经恶化。若不锯掉,恐有性命之忧。”
慕容长青一听便怒不可遏,只压低了声音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一定要锯腿?”
大夫们垂头不语。
慕容长青便怒道:“我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宁儿的腿若保不住,你们可要好好担心你们的脑袋!”
大夫们便赶紧想法子,一个人就想到了范家,便赶忙道:“国公爷,有一个人或许有法子。”
“谁?”
那人道:“范家的童大夫,此人治外伤的手法出神入化。据说当年跟着镇国公去打夷人的时候,凭着他的一手医术,救了不少兵士。”
曾氏在旁听见,便红肿了眼睛道:“老爷,快去求范家,让那童大夫过来治伤。”
慕容长青怒道:“求什么求!我慕容长青这辈子可曾求过人!”便气冲冲出了女儿的绣楼,那几个大夫忙不迭地也跟着出去。
曾氏便让人叫了赵妈妈过来问话不提。
慕容长青出到外面,想到范家只有老四带着家眷孩子住在别庄,连护卫都没有多带,就叫齐了从京城刚刚带来的家将兵士。一众人等如狼似虎地往范府别庄扑过去,一心想趁范家未曾防备的时候,将那范四夫人抓过来,当个人质,也好施展后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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