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朝晖与程氏不欢而散后,便去了外院的书房,和心腹幕僚属下议了一番正事。
先前为了关家的事儿,范朝晖让人去查哪些人跟仪贵妃的内监有往来,却是凑巧让他得知了有人安排刺客在元宵节行刺。虽然所知并不十分详尽,可到底让他有所准备,没有当场就被抓入大牢,且当机立断,诛了十内侍。
有幕僚就怀疑陛下是否与十内侍合谋,范朝晖便道:“合谋与否,并不重要。总之是各取所需。现在我们诛了十内侍,陛下再想做什么,都不那么顺当了。且先看看吧。”又走去桌子后边,看了一会墙上的地形图,便吩咐道:“让赵副将带西山大营的一半人马去上阳县驻下来。另外让人去北面的营州,多招些新的兵士。营州的庄子上,这几年收的夷人的马匹,也可以都跟着新收的人一起过来。直接送去上阳县,不要回京城。”
上阳县在京城的东面,恰好在京城和东南象州两地中间的位置。上阳县的县令安解弘,便是范府四房正室夫人安氏的嫡亲哥哥。自从他做了上阳县的县令以来,便将上阳那地儿经营的如铁桶一般。上阳县在河东府地位特殊,却是连河东的州牧都不敢插手管上阳。现在将范家军安置在那里,与县令安解弘互为倚仗,自然更是万无一失。
范朝晖和心腹议完营州庄子上的事,便想起要处置小程氏。之前因为原哥儿刚没了,不好直接处置他的生母,便先按下了。现在过了一个多月,也是时候了。便对手下道:“我这里还有一批人,要打发到营州的庄子上去。--都是犯了错的罪奴,该怎样,就怎样,不用姑息她们。”手下领命而去。
范朝晖便让小厮去内院给大夫人传话,让大夫人将前些日子在原哥儿那事上犯错的所有人等收拢了,要一起发配到营州庄子上,包括小程氏在内。
张妈妈听了小厮的话,实是喜上眉梢,就不顾小厮的推让,硬是代大夫人作主,先赏了小厮一个大金馃子。那小厮无法,只好接了,回去外院复信。
这边张妈妈就兴冲冲进了正房,却看见大夫人正阴着脸坐在暖阁里,跟前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便行礼道:“夫人,可是那些丫鬟又偷懒耍滑去了?”
程氏看见是张妈妈进来,脸色和缓了一些,道:“无事。是我让她们下去了的。我心里闷得慌,想一个人静一静。”又看向张妈妈道:“你慌慌张张的,可是有要紧的事?”
张妈妈忍不住地笑:“夫人,您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程氏疑惑:“到底何事?”
张妈妈就俯到程氏耳边,低语了几句。
程氏听完,声音都颤抖了:“你说得可当真?--真的有她在里面?国公爷真的将她也要送去营州庄子上做苦役?”
张妈妈含泪点点头:“我的大小姐,您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这次,却是叫了程氏在娘家时候的称呼。
程氏也有十几年未听过人这样叫她,就忍不住流泪,又去小佛堂里的菩萨里面上了香,祈道:“都是菩萨有灵,让信女大仇得报一半。等另一半也报了,信女要给菩萨建庙塑金身,终身奉香火。”说完,又拜了几拜。
到了晚间时分,程氏便带着张妈妈和元晖院的一个心腹掌刑婆子,去了小程氏的院子里。
小程氏自原哥儿去世那日,就被关在自己的院子里。众婆子丫鬟看她失了宠,也对她不怎么上心。不过看在国公爷未再加重处置的份上,给小程氏也留了几分余地。小程氏的日子就还算过得去。--这内院里到底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其实全是看男人往那面靠而已。以之前小程氏独宠的资历,众婆子丫鬟也不敢真的就看死了她不能东山再起。
大夫人带着人过来的时候,小程氏刚用完晚饭,让人给她炊水要洗澡。
大夫人便让人都出去,只带了张妈妈一人进到屋子里面。
小程氏看见大夫人进来了,微有些诧异,问道:“姐姐今日怎么有空贵脚临贱地,到妹妹这儿来坐坐?”
大夫人便抬手一个耳光抽得她一个趔趄,又喝道:“给我跪下!--你这贱人,谁是你姐姐?!”
小程氏见一向装模作样端架子的姐姐,如今也不顾体面,亲自上阵,大打出手,不知出了何事,心里有些着慌,便只愤愤地跪下了,又强嘴道:“姐姐有话直说便是。说我是贱人,姐姐有个贱人做妹妹,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夫人便一口“呸”到她脸上,只畅快骂道:“我没有你这样狼心狗肺、不知廉耻的妹妹!--为了上姐夫的床,你都害了多少人!我只恨当初瞎了眼,竟然让你得了逞。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害了我的孩儿,又害得我不能再生育。看看你现在,你自己的孩儿也没了,你自己同样不能再生育!--这就是报应!你知不知道,人在做,天在看,做了亏心事,都是要有报应的!”
小程氏未料到大夫人居然将那么久远的事翻出来,就有些慌乱。不过她到底性子坚韧,很快便缓过劲来,想到事情过了这么久了,当年的事,除了那稳婆以外,并未假他人之手。而那稳婆当时就被怒不可遏的侯爷一掌毙命,连一声求饶都来不及发出,就不信大夫人还能拿出旁的证据。只要大夫人拿不出证据,她就可以到国公爷那儿哭诉喊冤。国公爷将她放了这么久都没有真的处置她,可见对她还是有情的。只要她再放低些身段,允诺跟国公爷再生个儿子,一切也就雨过天晴了。
想到此,小程氏便梗着脖子硬撑道:“姐姐这话说得奇怪。当时姐姐因为第一个男胎生下来没几天就夭折,便有些疑神疑鬼。到姐姐怀第二个男胎的时候,就觉得府里确实有人要对姐姐不利,又找不出源头,日日吃不下,睡不着。还是妹妹主动过来,专门帮姐姐做那试吃的人,姐姐才能顺顺当当地度过孕期,产下男胎。虽那孩子生下来,和第一个男胎一样,活了几天就没了,却不是妹妹的错。--大夫都说了,姐姐胎里有毒,不利生男,只能生女。”又委屈道:“姐姐生完大出血,却是要怪那稳婆,未及时让姐姐将胎衣娩出,才险些酿成大错。国公爷也将那稳婆当场就打杀了的。姐姐现在翻出这些旧事,都赖在妹妹头上,妹妹有冤无处诉,只有找国公爷作主了!”
大夫人不屑道:“你当国公爷还愿意见你?明儿一早,你就要跟了那些罪奴一起去营州庄子上服苦役去了。--还当你仍是那娇滴滴的贵妾呢?!”
小程氏被惊得全身一激灵,反驳道:“你骗人!定是你瞒了国公爷,要将我私下处置了!程馨岚,你以为你手上就是干净的吗?!要说有报应,你也逃不过!”
大夫人哈哈大笑道:“我不怕报应!--只要能给我两个可怜的孩儿报仇,我什么都不在乎!”
又想到自己当年那样信任她,看她聪明伶俐,又在自己面前惯会作小伏低,因了自己当日对这府里所有人都不放心,便将她接过来,把一切事宜都交由她操持,却原来是引狼入室!
大夫人就又冷笑道:“可教你死了也做个明白鬼。当日国公爷是怒不可遏,当场就击杀了稳婆。却没想到,那稳婆早怕你过河拆桥,就将你找她的事儿都留了底,交与她儿子带到外地。本来预备若是她被人揭发,就让她儿子将你的事传开。谁知她儿子遇了山贼,被关了几年才跑回京城,却发现你早已做了国公爷的贵妾,连儿子都生了。那孩子气不过,拼了被人打杀,才找到我的人,将你的事儿掀了个低朝天!”
当日程氏从稳婆的儿子那里,知道自己的不育和第二个嫡子的夭折,原来都是拜小程氏所赐,曾气得马上想去找当时的侯爷作主。谁知侯爷偏偏从那时开始独宠小程氏,日日歇在她屋里,对旁的人看都不看一眼,自己连跟侯爷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便死了让男人主持公道的心,只完全靠自己谋划起来。只一心要让这对母子给自己的孩儿偿命。
想到自己这一生,就葬送在这个庶妹手上,程氏到底忍不住,又反手抽了小程氏一个耳光,斥道:“贱人,你害了我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害我的孩儿?!”
小程氏实未料到那稳婆还有这等心机,便呆住了,只喃喃道:“都是你诓我的!你要栽赃陷害,自是能找到人替你做局害我。”又心里发虚,想到当年,那稳婆初始死活不肯,后来她许了那稳婆诸多金帛地契,又亲手写了字据,画了押给她,那稳婆才答应帮她。
本来她是让稳婆下手弄死大夫人,结果稳婆不敢太伤阴骘,只小小做了手脚。因此大夫人产后的大出血,并不是很严重。且当时侯府有上好的妇科圣手坐阵,很快就将大夫人救了回来。她在另一边,只来得及给那孩子做了手脚,却是让大夫人活了下来,只是再不能生育。后来大夫人无法,才求了侯爷,抬了自己进来做贵妾。
小程氏心慌意乱,以为大夫人多半将证据呈给了国公爷,国公爷最恨害人子嗣者,恐怕自己再难以挽回国公爷的心了,便豁出去,只怨毒地看着大夫人道:“看你那模样,也配跟国公爷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凭什么你能做正室,我就只能做妾?!--你是嫡出了不起吗?你娘给我娘提鞋都不配,爹爹许多年都不去你娘屋里,你娘就和你自个儿一样,一辈子守活寡!”
大夫人见小程氏居然辱骂到自己的娘亲,她的嫡母,气得手脚冰凉,连声道:“你真是反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小程氏冷笑:“反正去了营州庄子,就是生不如死。我还要活着做什么?”便要一头朝墙上撞去。
张妈妈在一旁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小程氏。
大夫人深吸了几口气,略微静了静,便道:“想一死了之?--没那么便宜!”就对张妈妈使了使眼色。
张妈妈会意,将小程氏拿绳子捆了,又端了碗药进来,灌她喝下。
小程氏拼命想吐出那碗药,却还是吞下肚许多。未几,小程氏肚里和喉咙里便如火烧般疼起来。
大夫人见小程氏狼狈的样子,就觉得这么多年的怨气,今日出了个痛快。便走到在地上翻滚的小程氏身边,又加了一把柴,只恨声道:“好教你知晓,这世子的位置,我是绝不会让你们两个贱人生的贱种得了去!想踏着我儿的尸骨坐享你们的荣华富贵,那是白日做梦!--辛春桃那贱婢能拖死了原哥儿,也算在她自个儿死前做了点善事!”说完,便大笑出门而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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