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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金宝呢?”
    何靖迈进应记大门。步伐略带虚浮,颧下暗红姿态风流。他刚刚干掉两瓶罗曼尼康帝,在包厢被虚荣簇拥得乐极忘形。
    “回跑马山了,你知道她讨厌去大富豪。”
    平头望着何靖落座自己对面,长指拿起筷子在桌面轻敲对齐,探出夹住一块牛腩送进嘴里。
    “又不用她去陪客,年纪轻轻挑叁拣四。”何靖边嚼边说,胃里酒液烧得浑身燥热,“给我两瓶生力啤,要冻的。”
    平头见他已然喝高,“靖哥,再喝你就要醉了。”
    “你几时见我醉过?”
    “前两日你才吐在你自己车里——”平头想起洗车店老板那副嫌弃又不敢表现的脸色,“你这样喝下去,叁十岁就能得胃癌。”
    “你咒我?”何靖嗤笑,“你也想我死?”
    平头皱眉,“神经,我盼你长命百岁。分个手而已,全港那么多女人,哪个不比她好?”
    “她是谁?”何靖掷下筷子,毫无胃口,往后仰头靠着皮椅背,“我不记得了。”
    喉结凸起,性感肩颈线条没入深蓝底色的印花衬衫,放肆敞开半个胸口。明明酒精上头,日日挥霍享乐,那张脸为什么还能占尽所有喘息间隙,连梦里都不放过他。
    “你是真不记得才好。”平头点了根烟,“蒋兴连半个堂口都没了,人走茶凉。”
    “这是他应得的。”何靖抹了把脸,手肘撑回桌面,“我没动手又怎样,老天就是要他死。”
    平头沉默。至今他们尚未查出蒋兴为何会死在仓库,尸体被警方扣留,半点风声都没有走漏出来。
    只是可怜了蒋慈,仇家债主堂口兄弟,没有一个会放过她。想到这里,平头又望了眼摆明口硬心软的何靖。
    真不记得她,又怎会处处想办法帮她摆平那群买家。话事人算盘打得精,计划先把蒋兴这只老狐狸送入监狱,彻底毁其势力,再一鼓作气带着毫不知情的蒋慈远走高飞。
    离港机票与理由都已备好。结果蒋兴遇害,算盘落地,局面彻底失控。
    放火一时爽,最后自作孽。
    哐当一声,门被推开。
    晚上10点的应记只接待新义古惑仔,这是哪来的学生妹?
    平头正对门口,循声望去,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深色校服短裙意外地没有改短,居然连膝盖都遮住,露出纤细精致的脚踝。肤白胜雪,暖黄灯下眼尾上挑,青涩面庞还留着些许婴儿肥。
    红唇丰润,长发披肩。
    旁若无人走入,胆大无畏,只轻轻瞥了眼店里的黑衫古惑仔,眼神带着猫似的骄矜。
    这完全是16岁的蒋慈。
    周诗雅直接坐在过道旁边的长桌,脆生生开口,“伙计,西多士。”抬头瞬间,眼神跟何靖眼底那股难以形容的情绪对上。
    对视超过叁秒,气氛就变了味道。
    周诗雅疑惑,“你看什么?”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
    何靖面泛涟漪。
    他觉得自己是真的醉了,随便进来一个女人都能像她。
    居然有瞬间以为自己回到那夜蒋兴寿宴。
    穿着白色厨师服的肥郑在后厨窗口大喊了声,“靓女,我们打烊了。”
    周诗雅蹙眉,没想到自己来晚了。视线落到旁边桌面,语气不悦,“那为什么他们可以点?”
    那份五香萝卜焖牛腩还冒着热气,显然刚上没多久。
    “她想吃就给她做咯。”何靖发话,堵住肥郑想拒绝的态度。肥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西多士又不是佛跳墙,叁五分钟加个班就能完事。
    周诗雅迎上何靖审视目光,没有半点退缩。
    何靖挑眉,“连声多谢都不会讲?你老师怎么教你的?”
    “开门迎客是饭店宗旨,我来消费应该是你们跟我说多谢惠顾。”周诗雅把书包摘下,放到一边。
    何靖轻嗤,“那我多谢你啊。”
    “不用客气。”
    平头望着两人你来我往,心绪有点复杂。旁观者清,这位小妹妹的骄矜显然是因为姿色出众受人追捧而来,跟蒋慈那股天生自信催生而出的清冷相去甚远。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何靖今晚喝得太多了。
    “西多士——”肥郑端着碟子出来,放到周诗雅面前,“还有没有别的要吃?没有的话我就关灶了。”
    “我要一支生力啤,冻的。”
    “你自己去雪柜拿啦!”肥郑摆了摆手,懒得伺候这种一看就是任性过头离家出走的学生妹。
    周诗雅被敷衍得有点窘迫,霎时脸红。何靖手指叩了叩桌面,“这支你拿去。”
    饮酒冲动尽失,他确实不能再喝了。
    “不要。”周诗雅嗔了眼何靖,“你们的服务态度太差了。”
    “你才多大,学人深夜买醉?”
    “16岁,够格没?”周诗雅双手交迭胸前,不愿让人小看。
    何靖轻笑,“16岁?岂不是吃饭都要人喂?怎么不把你家菲佣带出来,你不怕饿到流落街头?”
    周诗雅盯了两秒那碟涂满炼乳金黄焦香的西多士。突然起身,端着碟子往右迈出两步。
    瓷碟放下,碰撞桌面的轻响格外清晰。她指尖摁住桌沿,低头俯视何靖。
    “是啊,不如你喂我吧——”
    何靖从桌沿旁边那条深色裙摆往上扫视。他看得很慢,似原野雄狮盯紧猎物,视线落下之处肌肤有种微微发热的错觉。
    周诗雅喉间发涩,心跳变乱。
    低沉声音带着醉意,“坐吧。”
    何靖手肘支着桌面,脸色喜怒难辨。周诗雅犹豫两秒,侧身轻轻落座何靖旁边。裙摆随坐姿露出白嫩膝盖,触及何靖西裤下岔开的长腿。
    二人体温交换,何靖拢回右腿,避开触碰。
    “你叫什么名字?”
    周诗雅大胆回视,“阿诗。”
    “哪个尸?僵尸的尸还是死尸的尸?”
    “那两个是一样的尸。”周诗雅翻了个白眼,“古诗的诗。”
    “叁更半夜不回家,来茶餐厅做什么?”
    “关你什么事,你是警察吗?”
    何靖笑了出声,“我是你爸——”
    “替我妈多谢你,让我老爸一夜回春。”
    平头目睹何靖醉意盎然下闹的这番喜剧,连半分笑容都没有。他直接开口,“吃完你就快点走,这里不是你可以来的地方。”
    “凭什么?”周诗雅回视平头不悦脸色,“你们可以来,我就不能来?”
    平头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不是性格矫作,而是动机不纯。叁番四次似挑衅又似勾引,目标就是何靖。
    他想直接轰走,何靖却出声打断。
    “随她吧——”何靖敲了根烟点上,“留在这里吸二手烟,不怕以后长不高?”
    周诗雅似乎不太服气,“我有一米六。”
    “你爸我中意一米七的。”
    “高妹大多平胸。”
    “那是你未见过极品。”
    “莫非你见过?”
    何靖眼神略暗,似回忆起什么,只笑不语。周诗雅莫名觉得被比了下去,“要那么高做什么,你家里缺晾衣杆?”
    何靖凑近周诗雅脸侧,意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玫瑰幽香。
    “你可以回去问你妈,腿长点可以做什么。”
    周诗雅脸红,没有闪躲何靖的接近。出乎意料的高大英俊,喝得酩酊半醉才会见她惊讶,连香水都挑了他会迷上的味道。
    今晚势在必得。
    “这些阿爸不能教吗?”
    何靖轻笑不作声,瞄了眼周诗雅裸露在外的细瘦手臂,“又瘦又矮,看来你妈虐待你。”
    “她对我爱惜有加。”周诗雅不经意挺高胸脯,眼尾挑高睨向何靖,“该大的大不就行了。”
    何靖惊讶她这般主动,句句来者不拒。少女曲线自然隆起,他轻啧一声,“你妈就是这样教你的?”
    “靖哥——”平头终于出声打断,“我先送你回去吧。”
    何靖无视平头一脸不爽,吐出烟圈,“妹妹仔,以后不要来了,我没心情陪你玩。”
    他把燃了半截的烟碾熄在烟灰缸。打算起身离开,见周诗雅未有动静,身体前倾逼近她,“怎么,不舍得我走?”
    周诗雅抿唇,没有回答。起身之后让何靖从里侧出来,默默随在他身后离开应记。
    平头先行一步,去交代马仔把车开来。
    何靖手插口袋,站姿松懈。路沿夜风吹得他醉意泛滥,头昏脑涨目光涣散,呆望两米外的斑马线出神。
    周诗雅走了几步,站在何靖身旁。心里暗忖他真的很高,短袖衬衫性感露着半个胸膛,视线恰好落在起伏有力的胸肌上。
    “喂——”周诗雅开口,“可不可以送我一程?”
    何靖回头,微微挑眉,没料到她这般大胆,“不怕我卖了你?”
    “不怕。”她大胆抓住何靖手腕,仰起下巴,二人视线对上。少女柔软贴住何靖身侧,两人姿势暧昧得如同相拥,半嗲半甜试探开口,“我跟你顺路,我去你家。”
    何靖唇边泛起嘲讽笑意。
    这么近的距离,借着港岛政府挥霍税款的魄力,路灯通明得能映清五米开外的人脸,也能让他看清这个学生妹的长相。
    她不是蒋慈。
    因为蒋慈说的是“送我回家。”
    何靖挺直身,笑出一口白牙。他居然喝得那么多,多到连反应都慢了几拍。
    眼前突然没了车影,原来已经转灯。何靖望见斑马线上叁两行人走得步履缓慢,红灯前候着夜灯长明的各式轿车。
    还有那台熟悉的川崎。
    以及真正的蒋慈。
    此刻,她长腿单撑在地,利落握紧车把。冰冷视线里映出她对眼前这对痴男怨女的彻底绝望,愤怒,还有深深不屑。
    何靖怔在原地。下一秒才反应过来,抬手推开周诗雅。可惜已来不及,眼睁睁见红灯转绿。
    蒋慈拧大油门,从他面前一闪而过。
    平头刚从路旁走来,被蒋慈颯气身姿惊到,手提电话响足半分钟也未拿起接听。
    瞥见何靖脸色僵硬,他才反应过来。
    “喂?”
    “熙哥!阿嫂——不是,蒋小姐她今晚突然来了,说要拿走她的东西!”
    “什么?”平头皱眉,“她要拿什么?”
    “她去了靖哥书房,拿了什么我不知道啊。”
    “你为什么不拦住她!”
    “大佬,我怎么拦,她是何靖女人啊!”
    “叼你啊,连这点事情都搞不定,我们现在回去!”
    平头不得不凑近何靖,低声交代,“阿嫂……蒋小姐刚刚是从你家离开的。”
    何靖终于酒醒。
    蒋慈自尊爆棚,从不容许自己低头,怎会夜半叁更到跑马山找他叙旧。能让她忍下难堪深夜造访,何靖不用多想,只有一个原因。
    她是要趁虎离山,拿走蒋兴把柄。
    何靖涌动难以明状的恼怒,朝平头递了眼色,弯腰坐入轿车后排。
    平头摁住周诗雅的肩,“妹妹仔,走吧,靖爷今晚请你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