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很多登记的人都很慌。他们从来没参过军，不知道需要做哪些准备，也不知道原来登记了之后连夜便要离开，更不知道离开之前还要在镇外河滩上集结训话并修整一个晚上。

    所谓修整，实际上是给所有新入伍的兵一个下马威，也是一个适应的过程。假如你什么都没带，在野外你该如何生存！

    立夏给叶修远准备了一背篓的吃食，吃食上头还有一床厚棉被和两套换洗的衣裳。别家稍微尽心的业已准备了东西，住得近的赶紧回家，远的就在镇上买，还有的又远又没银钱的只能让家里人回去取。

    镇上又是乱糟糟的一团。

    “唉！”杨振威叹了一口气，他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场景。

    当然，也有那种家里本就恨不得甩开的负担，出来时候就带上了自己全部家当，这时候反而要轻松些，直接跟着老兵们去了暂时驻扎的河滩，那里至少有火头军做的馒头和热汤。

    天色渐暗，广场上前来登记的人早已没了之前的拥挤。杨振威让人对过亭长手中的户籍名单，发现已经有九成的人完成了记录，这次梧桐镇他一共征收了八千人，其中能够上战场的起码一半以上，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带着人和宋亭长走出广场，便忍不住想来个邀约，“多亏亭长治理有方，杨某在梧桐镇才能这般顺利，不如今晚……”

    宋亭长也很无奈：“镇上酒楼这几日都不曾开门迎客，不然下人便做东请大人畅饮一番了。”

    陆晔百无聊赖地跟在两人后面，听着这两人还在那边客套，不由伸着懒腰，“累死老夫了！”

    又抽了抽鼻子，“振威小子啊，难不成你没闻到什么香味儿，今晚有好吃的咯。”

    杨振威有点懵。

    陆晔指了指拎着家当的叶修远：“今晚你我沾光，有人的家眷要请客。”

    叶修远：“……”

    叶修远旁边娃娃脸东看西看，惊讶地看向他：“远哥，你爹娘要请客？！”

    叶修远摇头，“不是。”他也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请客的是他媳妇！”陆晔揭晓答案。看到叶修远瞬间抬头，一副惊讶的模样，陆晔不由来气：“你以为五更天就拽着我这把老骨头出门，人家起来都不管不问吗？”

    说罢，还以一种看渣男的眼神看着叶修远。

    娃娃脸更震惊了，“远哥有媳妇？”

    陆晔伸手就给娃娃脸肩膀上一下：“瞧你这话说得！人叶修远难道不能有媳妇，而且叶小子今年才十七，你好意思叫人家‘哥’？”

    娃娃脸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悲哀地摸了摸自个儿脸蛋：“我都二十了，一说亲，人家就嫌我是个行为粗俗长得丑的武夫。本来我以为叶修远比我还大几岁，怕是一辈子都找不着媳妇，没想到……没想到他才十七，居然就有人嫁给他。”

    “杨恩，你胡说八道什么。”杨振威也竖起了眉毛，“你找不着媳妇也是活该。”

    “哪有亲爹这么说儿子的。”娃娃脸杨恩生气了，亲爹都哄不好那种。奈何他亲爹根本就不屑哄他，反而亲切地对叶修远道：“修远日后多照顾下杨恩，他这张嘴迟早要惹祸，你也多多担待。”

    叶修远再愚钝，也知道这时候应该稍微谦虚一下，可让他说谦虚话又实在有些为难，话在喉咙里滚了许久，才堪堪挤出来一个：“他很好，他照顾我。”

    杨振威听懂了他想表达的意思，和陆晔交换了个眼神，也没多说。把叶修远和杨恩凑在一块儿是陆晔的建议，杨振威信任陆晔，也看到了叶修远一打六的身手，对现状很是乐见其成。

    等到了书院前，杨振威终于知道随性潇洒的陆晔陆大夫怎么突然对一个明显傻大个如此关照了。此时的广场上，篝火的光映红了每个人的脸。

    篝火旁原本有好些人凑在那儿烤火说话，见着杨振威带着人来了，一溜烟便跑得没了踪影，就像是生怕被抓了壮丁。

    唐全儿松了一口气，从午后烤全羊的香气散出去，就不停有人到这边围观。虽说连带着他的生意都好了几分，可东西卖完之后这些人还来，就觉着有点烦了。

    叶修远眼神扫了一圈，没见着立夏的身影。他身边传来一声轻笑：“知道担心了吧，可惜人家早走了。”

    想也知道，立夏一个小姑娘，在镇上除了唐全儿夫妻也没什么熟人，家里还有一老一少等着她回去做饭，又怎么会在镇上耽搁太久。

    果然，唐全儿跑前跑后给大家送羊杂汤的时候便小声告诉叶修远，立夏做好了烤全羊便走了，让他在跟着杨振威好好学。

    叶修远喝了一口汤，突然就站了起来，把和他一个桌子，正唏哩呼噜享受春日雨夜里温暖羊杂汤的杨恩给吓了一跳，“远哥，你干嘛？”

    叶修远没理会杨恩，径直来到杨振威和陆晔这桌跟前：“大人，我……”

    陆晔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你不会说想回家看一眼吧！”

    叶修远没说话。

    杨振威哼了一声：“男子汉大丈夫要有决断，如此优柔寡断，心中记挂儿女情长是成不了大事的。”

    陆晔也苦口婆心劝道：“你回去，然后呢？躲在暗处看一眼，她不知道你什么用都没有；她知道，不是给人徒增烦恼吗？你有心要报答她对你的这份情谊，那就该拿出男人的魄力，给她挣个诰命回来。”

    叶修远攥紧了拳头，“我懂了。”

    他重新回了位子，唐全儿端了羊肉上来，他泄愤似的大吃起来，惹得杨恩一阵哀嚎。

    元安府临近北地，孜然是有的，以往的人觉得味道太冲不怎么用。立夏这种洒满了整只羊的烹饪手法见所未见，然而效果却是出奇地好。

    不仅是亲眼看着美味诞生的唐全儿夫妻俩，尝到味道的人更是欲罢不能。唐全儿给杨振威这桌送来了一壶酒，“佟娘子说，这酒不够烈，待得大人凯旋时，她再备她亲手酿造的烧酒请大人畅饮。”

    杨振威和陆晔一眼，对立夏的手艺信心十足，闻言哈哈大笑：“这是在威胁我呢，要是凯旋回来不带叶修远，不在我饭菜里下毒就好，还喝酒呢！”

    陆晔也笑：“不过，这‘烧酒’二字，听着便觉不错，当得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