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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09)

      如果你对自己的认知就是这样,那正好,能控制一切梦魇的我是将你拽入深渊的存在,不要想着还能逃跑。

    恶魔是不会放开到手的猎物的,既然已经被死死缠住,那就要做好被拖入巢穴的觉悟。

    他并不在乎这个世界的未来会怎样,只要让唯一在意的对象除了自己以外无法再依靠任何人,眼眸中也只有自己的存在就足够。

    这当做是世界终结之前的最后一场纵情狂欢,他们在深渊上方的钢丝线上翩翩起舞,在注定到来的一刻前肆意绽放,挥霍他们所拥有的一切。

    如果是以前,我大概会希望让你放弃,不要直视这样不堪的我。卷发青年神色黯然,喃喃道。他尝试着挣脱自己主动递过去的那只手,得到的却是愈发收紧的力度。

    但是现在,这才是我的回答。

    太宰治抬起头来,注视着黑暗中被烛火照亮轮廓的恋人,隔着未知力量构筑的牢笼,伸出手臂想要与对方紧紧相拥。

    真正疯掉的不止费奥多尔一人,连他也是同样。

    他愿意以世界终结为代价,停留在所爱之人的身边。

    霎时间,围绕在床铺边缘的栏杆消散,化成无数泛着点点金光的碎屑,撤去了两人之间最后的阻隔。仿佛它的出现只不过是为了场景氛围,从来没能真正派上用场过。

    费奥多尔沉默地回抱住他,面部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唯独那颗疯狂鼓动的心脏,昭示了青年的内心有多么混乱。

    已经自愿身处在牢笼的猎物,没必要再用更多牢笼去束缚。

    第232章 我木了

    或许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无可挽回的悲剧。

    最初不过是两位少年的相遇,在梦魇构筑的结界中,滋生出了常人难以理解的晦暗感情。紧随其后看似平淡的日常,在温馨之中,身为同类的两人逐渐靠近,有朝一日终究能正式走到一起。

    然而在此之前,迎来的却是围绕在太宰治身边的一系列变故。

    除了费奥多尔以外,唯一的友人织田作之助死亡,让那个时刻维持着开朗性格的青年内心坍塌一角。

    或许时光能勉强抚平他内心的伤痕,却也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疤。他的生活彻底乱了套,一路从天堂顶端坠入深渊。

    姐姐为了替死去的恋人报仇,几年内一直疲于奔波,为的是亲手解决害死了她男朋友的那只梦魇。织田作是死在一只名为幽灵的梦魇手中,只留下家中桌面上摊开的未完成的小说手稿,却再也没有人可以落笔,完成这部尚未终结的故事。

    那之后,夜晚的冲天火光彻底毁灭了青年仅剩的一切。

    就在他陪伴着费尔多尔的时间内,承载了他所有回忆的家,在如同末日降临般爆破声响中毁于一旦。

    待消防人员离去,警戒线外站满无数前来看热闹的路人。那些面容或熟悉或陌生,有不少曾经来过森鸥外诊所看病的病人。他们脸上挂着讶异又难以置信的表情,像是不敢相信这种重大事故发生在自己身边,然而太宰治却早已无暇顾及。

    青年站在仅剩一片漆黑的废墟中,浑身难以抑制地颤抖,脸色苍白到仿若死人,每一次呼吸都让他肺部剧痛无比。

    呛鼻的烟尘气息涌入,让失魂落魄的青年一阵呛咳,不知是生理性还是其他原因,晶莹泪水在眼眶打着转,滴落在焦黑废墟中。

    他脱力地跪下身,在废墟中漫无目的地拨弄着,触碰到的却只有散尽余温的残骸,在费奥多尔无声的安慰下,尝试翻找连人形都看不出来的尸体灰烬。

    有梦魇停留过的气息。

    太宰治十分了解自己的养父,那个自东大毕业的男人平日里在教育方面较为严肃,却总是会因为自己和晶子姐姐的实际情况,不自觉的心软下来。事情到了最后,往往是一脸老父亲模样的他,无奈看着自家两个孩子,享受这些平淡温馨的日常。

    所谓的煤气泄漏,并非是森鸥外的过失。

    梦魇这种存在足以诱发人类心中的阴暗面,同时也能做到在结界内,悄无声息诱导被捕获的猎物走向灭亡。

    已经从事多年与梦魇战斗工作的太宰治,对于这种生物的手段再熟悉不过。他完全可以推测出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梦魇,在它构筑的结界中引导着森先生拧开煤气阀门,又在这种致命的气体灌满整个房间后,亲手打开炉灶。

    那之后的事情不用说,普通人类根本无法在如此近距离的爆炸中生还。不过是瞬息间,被困在噩梦中毫无知觉的中年男人,便死在炽热火海的撕扯下。

    而与谢野晶子那边,自从昨天夜晚一通意义不明的来电被挂断后,之后更是再无消息。

    对于常年与梦魇战斗的异能力者来说,结局早已明了。

    世界如同蒙上一层灰黑色的幕布,遮掩了大部分能落在他身上的阳光。家人死亡之后,太宰治浑浑噩噩独自一人生活下去。此时此刻,能成为他内心最后支柱的,只剩下一直沉默照顾着他的费奥多尔了。

    或许这样的日子也不错,青年曾经很多次产生这种想法。

    什么都不去在意,这世界上的一切没有值得他继续去守护的。重要的人相继离开,自己似乎也失去了继续伪装的必要。

    这样不行。

    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某个声音对他说。

    这只不过是自己暂时的消极想法罢了,这个世界很重要,哪怕他想要守护的人已经不在了,想要守护的东西依旧有很多。他不能放任自己就这样被悲伤淹没,必须要重新振作起来,如今横滨只剩下自己一个异能力者了,他必须站出来从梦魇手中保护更多的人。

    然而太宰治率先等来的却是化身为梦魇的与谢野晶子,那便是异能力者的终末,每个人终将迎来的姿态。

    他无法与自己的家人战斗,放弃抵抗之后,意识逐渐被吞没,苦笑着迎来了名为永恒的黑暗。

    唯一超出太宰治预料的,是在自己死亡之后费奥多尔觉醒的异能力。

    在彻底成为所谓的神明之前,他并没能留下任何轮回的记忆,不知道自己到底重复了多少次这样悲伤的轮回。那个体弱多病的俄罗斯青年,又是怎样独自一人在永无止境的迷宫中穿梭,尝试寻找着唯一的出口。

    只不过费奥多尔也失败了,唯独有一件事牢牢刻印在太宰治的灵魂深处。

    消灭所有的梦魇,消灭所有罪孽与悲伤的源头。只有这样,才能终结持续了不知多少年的悲伤锁链。

    轮回发起,无数平行世界的因果线交织叠加,加持了太宰治本人所拥有的力量。

    他不知道那是多少次轮回之后,重复上演的悲剧又一次来到终幕。青年站在梦魇编织的结界中,沉默无言注视着周身翩翩起舞的金属蝴蝶,内心深处做出某个决定。

    如果梦魇从来不存在,是不是能阻止无数悲剧,就会消除这世间一切罪孽?织田作,森先生,还有晶子姐姐都是因为这种生物才会变得不幸,只要让它们消失──

    那么由他亲手消灭好,梦魇所散播的绝望,全部由他来承担。

    彼时的太宰治并不知道,自己的想法会产生怎样可怕的后果。

    这种潜意识产生的念头,没想到真的能够成功转化自己身上背负的力量。无数平行世界的因果线,致使青年在那一瞬间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他难以自控的愿望太过强烈,以至于突破了时间的界限。

    青年的意识化作无数道分身,来到每一个即将诞生的梦魇面前,见证了古往今来所有的异能力者死去的一刻。同时他也知晓了,费奥多尔为了拯救自己的无数次轮回。目睹这那个病弱青年一步步变得冷酷无情,所有感情在无尽时光中消磨,却还没来得及寻找到出口,唯一想拯救的人就已经离他而去。

    背负了无数因果线的太宰治,只需一个十分简单的契机,便会彻底离开这个世界,前往更高的维度,作为消灭梦魇的概念存活下去。

    他不再是人类了。

    只不过事情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个世界忘记了太宰治的存在,他从没出生过,更别提什么时候死亡了。

    梦魇消失之后,与谢野晶子的家人并没有经历灭顶之灾,她自然也继续在自己的原生家庭生活。森鸥外并没有收养任何孩子,身为一个独居的单身男人,不用为孩子考虑到他甚至没有更换住宅。他一直住在一间地段不错的公寓中,白天再到附近自己的诊所上班,生活质量并没有差多少,却总是少了一些太宰治熟悉的温馨。

    那个家中少了他的位置。

    而费奥多尔,已经迷失在轮回之中的青年猛然得知这个消息时,霎时间如同血液逆流,表情茫然无比,不知自己到底该哭还是笑。

    到头来,他的努力不过是将自己唯一珍重的人推向更加残忍的孤寂。

    如果说故事就此落幕,或许还勉强能称得上是不算完美的童话故事,结局令人感到惆怅,却又让大多数人得到了幸福。

    除了已经不存在这世界上的太宰治,与一位记忆正逐渐模糊的异能力者。

    那是属于所有人的天堂,他们的地狱。

    化身为概念的太宰治并没有意识到,承担这世间所有梦魇散播的绝望,究竟是怎样沉重的选择。或许他的存在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但是仅存的意识却没能跳脱这一桎梏,永远被框定在人类这边。

    梦魇并不能凭空消失,它们不过是被化身概念的太宰治消灭于诞生之前。

    他不断前往所有面临死亡的异能力者面前,超越了时间与空间,那是如今人类绝无可能看到的景象。

    庞贝的消逝,玛雅文明的灭绝,亚特兰蒂斯的沉没。太宰治作为一个无法干涉分毫的旁观者,见证了这些人类历史上的重大事件,同时尽职尽责消灭所有存在于不同时间段的梦魇。

    这样的使命枯燥而乏味,却能拯救无数人,是值得做的事。

    青年如此告诫着自己,却未曾察觉,落在他身上的阳光昏暗了些许。

    名为幽灵的梦魇提前被他消灭,织田作不必再与对方同归于尽,一直有认真进行着小说创作。与原生家庭生活在一起的与谢野晶子,大学同样考去了大阪,又一次遇到她那位异能力并不怎样强的男朋友。只不过这一次,那个姓立原的青年没有死在梦魇的袭击中,他与晶子的感情稳步递进着,或许在不久的未来能接受到来自双方父母的祝福,一同走向婚姻的殿堂。

    不会再有悲剧发生,不会再有人因为梦魇的存在变得无家可归,失去一切。

    世间曾经存在过的所有负面感情,在青年成为所谓神明的瞬间,如同污物一般倾倒而下。梦魇所散播的绝望,是由异能力者本身感情转化而成的,它们做不到凭空消失,自然会依附到最近的容器内。

    青年很快便被这种负面感情笼罩,他残存的自我意识被侵犯,那些通常只潜藏在表皮下的黑暗面掺杂了太多脏物,被浸泡在其中的后果,只有被这类感情同化。

    太宰治知道自己的意识正在消亡,消灭梦魇的概念并非完善,只要他人类的部分依旧有所残留,那些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污物便会努力将他同化。

    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放任自己的意识死去,彻底抹消太宰治这一个体的存在。

    青年发现自己的想法逐渐产生改变,已经深陷黑暗的他无法再照亮任何人,就连他所坚持的信念,也因这层原因动摇。

    不能再拖下去了。

    仅有的负隅顽抗,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然而太宰治又漏算了一点。

    他之所以能成为如今的模样,是因为费奥多尔觉醒的时间操纵能力。无数次的轮回,抹消了无数本该存在的世界,因果线自然全部缠绕在他逆转时间的中心,也就是自己身上。

    但这并不代表费奥多尔无法接触到神明的层次,变得冷漠的俄裔青年,同样拥有着抵达同一境界的潜力,不过如今缺少了合适的渠道。

    他已然陷入疯狂。

    青年主动化身为梦魇,利用他异能力的特性,制造了一片连太宰治也无法感应到的空间。

    他付出了极为沉重的代价,再次逆转时间,触碰到更高维度的同时,将本就尚未稳定的概念撕扯下来一角。

    只要费奥多尔还是梦魇,太宰治便有职责将他消灭。然而在久久找不到目标的情况下,青年不得不压制自己的力量与记忆,停留在世间继续寻找,直到完成任务后才会彻底离去。

    一旦自己从梦魇状态中恢复,太宰治又会回到他所待的地方,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以某个概念的模式存活着。

    这大概是费奥多尔最疯狂的举动。

    在变成梦魇的状况下,青年被迫沉浸在永无止境的噩梦中。他一次次尝试着拯救所爱之人,又一次次迎来失败,甚至因为噩梦中的他自诩神明的缘故,这一切显得愈发悲戚。

    有一点倒也没错,能够控制住神明的,只有与对方同等层次的存在。

    之后的事情更加简单了,费奥多尔隐藏了自己梦魇的身份,巧妙延长了太宰治意识在世间停留的时间。他以告白为借口拽住对方的手,悄无声息施展梦魇的结界。只要能将对方的意识困在牢笼中,自己便能让噩梦变成美梦,给予彼此谁都能幸福的未来。

    事实也确实如此,太宰治属于人类的意识被他困了整整四年,忘记了自己神明的身份,听信了恶魔送上面前的谎言。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对方结为恋人关系。

    他们的生活平淡温馨,感情好到让无数人羡慕的程度。他们彼此相爱,彼此视对方为最重要的人,感情进展十分稳定,眼见结界即将完成的当天就要正式求婚,一同走向更加幸福的未来──太宰治却拒绝了。

    费奥多尔这时才明白,梦魇的结界并没能完全困住这位神明。早在很久之前,对方便恢复了记忆,这段时间一直陪他玩着可笑的家家酒,不愿戳穿美梦。

    何其讽刺。

    费奥多尔的面色惨白,事实上,恋人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懂,他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不过是自取灭亡,甚至还会拖着全世界人陪葬。

    然而他不在乎,重要的人只有一位足够。

    比起让太宰治变成一个概念离他远去,还不如就此将他放入牢笼,至少这样还能在一切结束之前短暂享受到幸福。

    这并不是爱,这种纯粹的感情早在无尽轮回之中变质,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感到胆寒的占有欲。

    他不打算放太宰治走,也不可能放他走,无论过程如何,对方必须得陪伴在自己身边,不然的话──

    ──

    已经怎样都无所谓了。

    头发凌乱的卷发青年趴在他胸前,黯然的神色却无法掩盖面颊浮现的潮红。太宰治整个人缩在被子中,同时又安稳靠在费奥多尔怀中,努力平复着自己稍显混乱的呼吸。

    结界彻底成型,宇宙中实力最为强劲的梦魇所打造的庭院终于完成。被困在牢笼中的鸟儿永远失去飞翔的可能,只能在那个人的爱抚之下婉转啼鸣着。不知所唱的究竟是歌颂爱意的歌曲,还是抒发自己内心深处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