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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97)

      桥墩上一片死寂,只有下方不知为何湍急起来的河流发出阵阵水流声。

    少年模样的太宰治坐在护栏上,身旁放着装满纱布的塑料袋,脚下就是冰冷河水,只要他一个重心不稳,便会立刻坠落。

    他随意将自己的外套搭在一旁,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将纱布一圈圈缠在自己脖颈与小臂上。悬空的双腿一晃一晃,像是在等待某个人造访。

    如同他预料中的那般,某个对他而言并不陌生的身影出现在桥梁尽头,只不过服饰并非自己曾经看到过的任何一种。

    是同样十五岁左右外表的魔人费奥多尔。

    你来啦。太宰治歪了歪头,露出笑意并未到达眼底的微笑,那么话不多说,想跟我聊的到底是什么?

    第219章 双线剧本

    睁开双眼,看到的便是一片惨白的天花板。空气中的消毒水气息侵入鼻腔,与半掩的窗户外传来的淡淡花香,混杂成令人感到头昏脑胀的怪异味道。

    头很痛,肺部功能仿佛受到影响,每一次维持机能的呼吸都短而急促,憋闷感久久挥之不去。就连身体也沉重无比,仿佛每一处支撑身体运转的零件都干涩生锈,拒不听从大脑发出的指令。

    带有呼吸机的少年艰难尝试着动了动手指,紫红色的眼眸中满是迷茫,一片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视网膜在高温下陷入一片漆黑的瞬间,火光将天际染红,炙热的火球不断膨胀,将眼前的所有景象吞噬。那之后,这份热度也逼近了他,如同一份过于热烈的死亡邀约,诱引着他走向名为永恒长眠的地狱。

    除此之外,他隐约记得自己的名字是费奥多尔。

    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一家位于东京的私立医院。

    就在他醒来后没多久,推门而入的护士看到屋内的景象,露出过于惊讶的表情。双眸难以抑制地瞪大,就连夹在臂弯中的书写板夹也因此跌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响动。

    那之后神色严肃的医生全面检查了他的身体,耐心询问了许多在他看来幼稚无比的问题,态度令费奥多尔感到不适。那种像是面对三四岁小孩的语气,完全没有把他当做一位青少年看待。

    与此同时,费奥多尔也得知了某些有关自己的信息。

    他是一位不折不扣的俄罗斯人,因为某些事故,已经在病院中昏迷了很多年,说是植物人或许更准确一点。但是这些年来亲人没有把他接回本国,就让他一直昏迷在东京的医院中,直到不久前刚刚醒来。

    所幸的是,他的身体除了相比正常人而言过于虚弱以外,并没有引发其他症状。只需要长时间的复健以及调养,日后虽说不能进行过于剧烈的运动,想要普通的自理生活还是没问题的。

    直到夜幕降临,徐徐微风从依旧半掩着的窗户中吹入,将薄薄一层淡蓝色的窗帘掀起。

    将病床上半部分支起,斜斜靠坐在床上的少年,神色淡然地注视着屋外的风景,从他的眼眸中无法察觉到任何情绪存在。

    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他隐约觉得自己不应该是这样,不只是身份、过往、处境、记忆这些构成一个人的东西。而是比那更加广袤,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某物,让他感到了浓浓的违和感。

    有问题就像是这个世界本身。

    少年的指尖微微颤抖,过于虚弱的身体让他连翻动书页这种简单的动作都难以做到。过长的发丝垂落在肩头,伴随着他微不可查的动作,发梢划过面颊引起阵阵骚痒。

    就连他的头发,也是今天临时拜托了护士剪短的。比起一般男性来说稍长,却总好过之前的及腰,不会影响到他正常视物。

    具体细节不是很清楚,但光凭借头发长度,费奥多尔足以判断出自己所谓的昏迷年数,恐怕比预料中的还要长。

    隔着薄薄一层毯子,放置在大腿上的书籍是有关这个世界的历史书。似乎是因为找不到俄语版的缘故,他拜托护士拿来的这本书明显是针对儿童的,字体足够大,旁边还有注音,生怕他看不懂。

    皮肤苍白无血色的少年径直翻到最后,国籍的不同并没有让语言成为他的阻碍。借着微弱月光,大致理解完这个世界的近代史以后,因身体过于疲惫,即将陷入睡眠的费奥多尔紧皱眉头,缓缓吐出一口气。

    头还是很痛。

    就像是两份记忆在互相对抗,冲撞。一份在竭力告知着他没问题,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你会感到恍若隔世完全是因为昏迷的时间过久。

    另一份记忆却宛若被封印在牢笼中,埋藏在脑海深处的某个部位,控诉着这一切的荒谬。仿佛整个世界都是虚假,他自己的记忆遭受了篡改,快点从梦中醒来。

    费奥多尔试图接触到更多的信息,奈何这具身体太过累赘,短期内只能在医院中度过。又因为自己昏迷的时间太久,身边完全没有通讯工具,连简单的手机联网查资料都无法

    少年的动作微微停顿,他下意识的想抬起手,将拇指送到自己的嘴边,似乎啃咬指甲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手机为什么可以连网?在记忆中,那不该是单纯的通讯工具吗?印象中父母好像各自有一只,而且那种东西很笨重,自带的小游戏也没什么意思。

    而且网络,没记错的话是只有电脑才能连上的,那种贵重的东西即便是富裕人家也不会草率购买,为什么手机可以拥有同样的功能?

    倒不如说,昏迷已久的他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想法?

    唔──

    大脑深处传来的尖锐刺痛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费奥多尔猛地捂着头,冷汗不知不觉间将他的病号服浸湿。在夜晚微风的轻拂下,湿嗒嗒粘在身上。

    这似乎是某种警告,不能让他继续思考下去。

    走廊上的声控灯因微弱的脚步亮起,推车滚轮声回荡在笔直的走廊中。费奥多尔所处的病房是自带卫生间的单人间,位于住院部五楼的最尽头,旁边就是安全通道,公共厕所在相反的方向,平日里很少有人经过。

    似乎是刚刚查房完毕,距离少年病房不远的两位护士,看到尽头处那扇紧闭的大门,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这孩子,真可怜

    重新躺回病床上的俄裔少年歪了歪头,似乎有些讶异自己的听力如此之好,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听见两位护士已经放轻的谈话声。

    其中一位护士似乎是这家医院的老员工了,对于某些内情格外了解,当年那场爆炸死了很多人,没想到他居然能在成为了植物人的十多年后醒来,可是父母早都离婚了,如今也没人管他。

    爆炸?

    捕捉到重点的费奥多尔屏息凝神,努力分辨着楼道中两人的话语。

    若他昏迷的原因是爆炸,跟记忆中的火光似乎对上了。

    那他这么多年的医疗费是怎么算的?能在这种大医院住院这么多年,还是这种面积很大的单人单间,一般人家很难消费得起吧?另一位护士似乎第一次听到这种内容,语调稍显惊奇,甚至在最初没能压低自己的声音,还是在另一人提醒过后还记得放轻声。

    这个我也只是听说,那个叫费奥多尔的孩子母亲家原本是做生意的,还挺有钱,这么多年以来的医疗费也是那边垫付的。那名护士啧啧道,语气似是怜悯,不过也只是如此了,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来看望过他,也是各自有了新生活吧。

    这么来说,即便是他醒了过来,也不会有亲人来吗?

    主任那边已经尝试着联系过他的父母了,两边都在推脱,说已经有了全新的家庭和孩子,没办法照顾他。看来是打算给够了生活费,就把这孩子丢在日本自生自灭了。

    走廊上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小,很快便被推车的滚轮声淹没,但是她们透露出来的信息已经足够。

    简单来说,就是自己在成年之前,每个月都会收到来自原生家庭一笔不菲的生活费。再加上补偿什么的,出院之后,拥有了这笔钱的他能过上十分舒适的生活。只要不花钱大手大脚没有节制,完全不用发愁物质方面的问题。

    同样的,这些钱也彻底买断了他与父母的关系。

    昏迷期间都不愿将他带回本国治疗的父母,感情恐怕很早之前就已破裂,已经成为累赘的自己,自然无法得到任何一方的爱。

    十多年,这比他预料中的还要长许多换算下来自己受重伤昏迷的时候,恐怕也不过是四岁左右的年龄。

    他的确是被抛弃了。

    费奥多尔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分为二,情感与肉体完全分离,面对这场对话,给出了完全不同的反应。

    他感觉不到任何悲痛,连一个正常孩子得知自己被父母抛弃的悲伤感都不存在。仿佛亲生父母对他来说不过是毫不相关的陌生人,正因为毫无关系,怎样都无所谓,若是他们对自己太过关切才会感到烦躁。

    自己的生命中不应该有他们存在。

    但是他的心脏却感到阵阵揪痛,就连眼眶也在不知不觉间湿润,模糊了眼前的视线。喉咙干涩沙哑,连最简单的声音都无法发出,只有悲伤到极致的无声嘶吼。

    真的很奇怪,悲伤时心脏会痛的原因通常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引起的交感神经兴奋,从而导致心律失常、血压升高等表现。他的情绪明明毫无波澜,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又是这种违和感,这种反应就像灵魂与肉体不契合。只有这具身体切实体会到一切悲痛,而主导他的意识,只不过在观众席上冷眼旁观罢了。

    【听到了吗,你完全是多余的存在,无论在哪都是给人添麻烦。】

    陌生的声音浮现在费奥多尔的脑海,原本准备通过睡眠解决自己不正常身体状态的少年重新睁开眼。他慢慢吞吞抹去眼角的泪珠,艰难坐起身来环视了一圈空荡荡的病房。

    房屋中除了自己以外别无他人,就连走廊声控的白炽灯也早就熄灭,显然没有任何人存在。

    少年揉了揉眼睛,之后又拍拍自己的耳朵,幻听吗?

    他完全不觉得紧张害怕,奈何这具身体的心脏却狂跳不已,呼吸也变得憋闷,显然已经被吓到不行。

    【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快点去死?】

    空洞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只不过这次还伴随着景象的变化。

    原本在清冷月光照耀之下的病房显得空荡无比,地板线条突兀开始扭动,逐渐演变成了一滩泥沼。在他模糊的视线中,自己身处的病床似乎也被地面吞没,空白一片的墙壁被过于尖锐的色彩填满,不断变化着花纹,令人感到眼眸刺痛。

    眼见着泥沼即将没过他的脚背,切实感受到冰凉温度的费奥多尔终于开始挪动,想要避开这方面的异常。

    这大概是他的幻觉。

    还有精神方面的疾病的话,那就麻烦了。

    肤色苍白的少年喃喃自语着,来不及从泥沼中拔出自己的拖鞋,只能根据自己对原本房间的布局记忆来到病房门口,想要暂且离开这里。

    下一秒钟,失重感猛然席卷了他的意识,费奥多尔下意识地闭上眼,却意外落入了某个温暖的怀抱。

    唔──

    被强行接住的身体还是感到钝痛,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让他骨骼散架。身穿病号服的少年短促呼吸着,等待着这阵疼痛过去。

    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可是很疼的,之后还是小心点为好。清澈的少年音在耳畔响起,那人语气安抚,还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这个声音似乎有点熟悉,却完全想不出来在哪里听到过。

    费奥多尔缓缓睁开眼,终于看清了接住自己的少年的模样。

    那是一位看似与他同龄的少年,顶着一头蓬松的黑褐色卷发,嘴角挂着盈盈笑意,仿佛对谁都会展露出如此温柔的一面。唯一有点奇怪的是,少年浑身上下缠满绷带,就连右眼也在绷带的覆盖下。像是受了重伤,却完全闻不到丝毫血腥味。

    他身旁飞舞着几只纯白的小蝙蝠,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是喜欢在夜晚扑向灯火的飞蛾。那些蝙蝠像是受到少年的操控,自主防御着这片怪异空间内袭向他们的攻击,每阻挡了一次,蝙蝠就会消失一只。

    又来了,这种违和感。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费奥多尔总觉得自己的情绪有点怪,仿佛看到面前这位卷发少年是多么让他感到恶心的一件事。

    明明这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那种东西叫做梦魇,是人类负面感情凝聚而成的某种生物,平时最喜欢隐藏在结界中,诱导人们产生过于消极的念头,以此酿造出惨剧。

    待周身的蝙蝠终于消耗干净,少年也将一身病号服的费奥多尔安置妥当。缠绕在他手臂上层层叠叠的绷带无风起舞着,末端不断断裂,之后又化作全新的蝙蝠。

    那似乎是他的攻击手段。梦魇出现在医院这种地方可是会闹出大乱子的,这次能赶上真是太好了。卷发少年歪了歪头,将另一只手上的绷带无限延长,编织出一张吊床,让身体虚弱的费奥多尔坐在上方。

    你是

    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太宰,太宰治。这次到东京是跟着父亲旅游,平时一直居住在横滨那边,年龄的话应该跟你相同,今年都是十五。

    哇啊啊啊──

    刚自我介绍完毕,突然袭来的攻击就将太宰治掀翻,让他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怪叫。

    所幸的是那群纯白色的蝙蝠帮助他稳住身形,也让他很快化解了这次灾难,突兀响起的两声枪响同样帮了他的忙。一位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红发男人出现,他身穿沙色外套,手持双枪,表情看起来波澜不惊。

    得到了支援的卷发少年不再分心,重新认真起来,利用看起来能无限延长的绷带给予另一人支援。

    没过多久,剧烈火光在少年面前亮起,爆炸声几乎将他的鼓膜刺穿。这片过于诡异的空间逐渐变得扭曲,伴随着似哭似笑又像是解脱的哭嚎声,瞬间坍塌殆尽。

    原本想看得更清楚一些的费奥多尔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跟随着本能反应缩成一团。待一切风波平息之后,微凉的夜风席卷而来,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住院部的楼底下,周遭是特意栽种的些许植被。

    刚才的失重感,果然是因为他在幻觉中坠楼。

    战斗的时候不要走神,会很危险的。红发男人将双枪收回外套下的枪套中,成功遮掩住自己的武器。他缓步走上前去,语气严肃,告诫着那位表情不以为意的少年。

    太宰治吐了吐舌头,身上的绷带如今看起来不过是普通装束,或许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像是中二病少年,就这样双手合十道歉道:对不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