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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

      他开始再度勾唇而笑,“臣弟记得,小时候皇姐打了臣弟后,从不会给臣弟看伤。也还曾记得,皇姐自小便不喜医官,更也不屑于医术。”

    “往日年幼,行事自是荒唐。后随国师到了道行山,便时常孤寂一人,无论是做饭还是采药都易受伤,是以,便也央着国师教了我医术。”

    思涵满目沉寂,低沉而道。

    哲谦叹了一声,“皇姐往些年虽荒唐,但终归还是心善得,至少,皇姐每番见臣弟被母妃数落打骂,不也会安慰臣弟吗?”

    思涵心口一缩,似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内心,略微揪痛。

    她强行按捺心绪,径直抬眸朝哲谦望来,极认真极认真的迎上他的眼,“往日之事,终还是过了,而今提来终无意义。但如今,哲谦,若我让你放弃攻打大周,放弃帮助东陵,甚至领军随本宫一道回东陵京都,如何?你母妃并非我所杀,你若想要证据,我终归有一日,会让你相信本宫所言皆为事实。”

    他深眼凝她,摇摇头。

    “你当真要如此执迷不悟吗?哲谦,你若肯低头,本宫也可如以前那般,放过你!你要想好了,玮儿那般敬重于你,你是想让玮儿知晓他历来敬重崇拜的三皇兄,竟是个想颠覆他王朝的罪人吗?”

    思涵紧着嗓子继续道。

    这话一落,哲谦并未言话,仅是静静的望着思涵,一动不动。

    待得片刻后,他突然缩回了手,目光从思涵身上挪开,幽远而道:“臣弟,回不了头。便是微臣想回头,母妃在天之灵也不会让臣弟回头。”

    “颜哲谦!你当真要如此执拗?”

    他勾唇惨然而笑,“臣弟累了,想休息了,皇姐也先下去好生休息吧。倘若皇姐想让臣弟不攻打大周,那皇姐便在这里耗着吧,耗到臣弟毒发生亡便可以了,皇姐放心,这一天不会太久,最多三四日光景便成,也许是到了那日,大周新皇也苏醒了,那时候,你和大周新皇再里应外合,便可以将臣弟这六万大军制住了。”

    思涵满目起伏的凝他。

    他却也不打算多言,仅是稍稍起身,便开始朝不远处的屏风行去,而待他身影彻底入得屏风后,思涵才回神过来,随即稍稍收回僵在本空的手。

    “长公主,属下们领长公主去帐子休息。”

    正这时,身后几名兵卫速步上前,朝思涵恭敬刚毅而道。

    思涵满目厚重,并不言话,待得随着兵卫们出得帐子,她才足下一顿,阴沉而问:“三皇子这几日身子骨如何?可是时常萎靡无精神?”

    这话一出,几名兵卫顿时止步,忙回头朝思涵望来,有人恭道:“回长公主的话,三皇子这几日,身子的确不适,似是每日都精神不济,容易疲倦。”

    这话入耳,思涵并不诧异。

    方才为哲谦把脉,便觉其脉搏时而有力,时而却是微弱之至,气脉也似是极为虚弱,仿佛是久病之症。

    倘若这名兵卫所言非虚的话,那哲谦身上的毒,已是深了。

    心思至此,思涵浑身也稍稍紧绷开来。

    待被兵卫们领着入得一间帐子后,思涵在帐内静坐片刻,随即便开始起身出账。

    眼见她要急行而走,守在帐外的兵卫们顿时上前将她拦住,恭道:“长公主这是要去哪儿?”

    思涵瞳孔一缩,“怎么,本宫要去哪儿,竟还得与你们报备了?”

    这话低沉厚重,威仪质问。

    兵卫们眉头一皱,面露难色,随即纷纷垂头下来,有人开始道:“长公主恕罪,只因三皇子吩咐过了,军营重地,不得任何人肆意行走,望长公主见谅。”

    “见谅?”思涵眼角一挑,淡漠平寂而道:“你们既唤本宫一声长公主,那本宫便问你们,这东陵之中,究竟是本宫为尊,还是三皇子为大?你们如今是为了三皇子之令,竟敢违逆本宫之威?”

    兵卫们面色一紧,犹豫惶恐。

    则是片刻,那方才言话的兵卫再度道:“望长公主见谅。三皇子之令,属下们不敢违背,属下们若是违背了,属下的家人们,便活不成了。”

    这话入耳,思涵心口顿时一紧,“如此说来,哲谦竟威胁了你们家人?”

    思涵着实气得不轻,纵是早已经历过风雨,但如今因为是哲谦,是以终归还是忍不住恼怒。

    好歹也是颜一族的人,身上更还流淌着皇室的血脉,那哲谦啊,岂能如此狠烈的对待东陵,对待她颜思涵!

    也难怪,难怪哲谦当时能那般底气十足的说她不敢杀他,也难怪他那般淡定从容,原来,那人早已是抓住了六万大军的软肋,逼得这些东陵的儿郎,不得不为他效力!

    “三皇子十日前便暗中差了大批人混入了京都城,属下们亲眷的住处与名单,三皇子皆交给那些混入京都的人了,是以,一旦属下们不听从三皇子之令,三皇子亲笔书信一旦抵达京都,属下们的亲眷,便都活不成了。属下们戎马一生,本不惧死亡,但若妻儿老母被属下们连累至死,属下们便是死了,也死不瞑目,望长公主,见谅。”

    思涵袖袍中的手紧握成拳,心底,怒意磅礴,起伏不止。

    她僵立在原地片刻,随即便强行按捺心绪,深呼吸几口,低沉而道:“军中可设药帐堆积药材?”

    兵卫忙点头,“有药帐,且药帐中还有十名军医,长公主可是哪里不适,可否召军医过来看看?”

    思涵淡道:“务必召军医过来,你们差人去将药帐中的药材全数搬来本宫帐子,再者,顺便让人搬些小炉与锅来。”

    这话一落,分毫不待兵卫们反应,极是干脆的转身入帐。

    兵卫们面面相觑,略微愕然,眼见思涵全数入得帐子,他们眉头一皱,权衡片刻,终还是速速让人去药帐中搬药材。

    不多时,便已有十几名兵卫将药材与锅炉全数搬入了思涵帐中。

    思涵也不耽搁,挥退兵卫便开始在帐子里煎药熬药。

    一时,帐中药味浓烈,四方飘散。帐子外的兵卫们眉头大皱,心有戒备,急忙跑至哲谦主帐禀报,奈何这话一出,半晌后,才得哲谦回话,“无需顾及,长公主要做什么,尽管让她做便是。再者,天色即将暗了,等会儿记得提醒长公主,今夜,本皇子为长公主准备了接风宴。”

    偌大的帐子,一片沉寂,四下也全然无人,清冷空旷。

    帐子内摆设简单,但也极为难得的略显雅致,只是,一股股浓烈的药味四方摇曳,倒是衬得帐子内的气氛越发压抑。

    小炉上,赤红的火苗摇曳不定,炉上的那口锅里,沸水四溢,热气氤氲。思涵静立在火炉旁,手中的汤匙每隔片刻便开始搅拌锅中的汤药,而后又每隔一段时辰便往汤药里继续添加适量药材,一时,帐子内的药味,也越发的浓烈苦涩。

    不多时,如此沉寂压抑的气氛,却被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扰乱。

    思涵眼角微挑,手中动作不停,并无太大反应。

    却是不久,那脚步声越发靠近,而后片刻,不远处那道帐帘,竟被人突然一把掀开。

    瞬时,冷风顺着那掀开的帐口猛烈灌入,吹得思涵炉中的火苗越发摇曳,思涵下意识抬眸一望,便见来人仅是在帐帘处站了刹那,而后便气势汹汹的入得帐子。

    趁着帐帘落下之际,思涵扫了一眼帐外的天空,才见天色已是略微暗淡,黄昏将至。却是还未全然回神过来,一道寒光烈烈的长剑,已横亘在了她的脖子上。

    锋利的刀刃贴在皮肤上,似如寒冰般凉薄。

    思涵却无太大反应,仅是稍稍转眸,平寂深沉的瞳孔里,便映入了一张娇俏的面容。

    这面容,娇然清丽,但却又不同于南方女子那般温婉,反倒是极为难得的卷着几许异气与豪放,连带那人满头的发鞭,也显得特殊之至。

    只是,她面上并无笑容,反倒是震怒重重,那怒意似是浓烈的要从她脸颊滴下来一般。

    思涵无波无澜的瞳孔,终是稍稍起伏了半缕。

    “颜思涵!”仅是片刻,那人唇瓣一启,出了声。

    这话,显然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无疑,那一股股凛冽的杀气,也展露得淋漓尽致。

    思涵并未立即言话,仅是稍稍垂眸,手中的勺子仍旧略微认真的搅拌锅中的汤药,待得那女子气息越发大口粗然之际,她才平缓幽远的出声道:“好不容易再见,雪蛮姑娘一来便要如此对待本宫?”

    眼见思涵不惊不急,女子越发恼怒,她满目杀意狰狞的朝思涵瞪着,手中的长剑也越发靠近思涵脖子,“对待你这种人,自当一来就用刀剑招呼!我问你,我父亲是不是你亲手所杀?是你所杀的对不对?”

    她话语急促,略微颤抖,只是那着急的话语似想急切的推翻什么。

    思涵眼角一挑,手中的勺子也微微顿住,随即再度抬眸观她,不深不浅的问:“雪蛮姑娘如此逼问,究竟想知晓什么?又或者,想推翻什么?”

    说着,稍稍将勺子放于一旁,修长的指尖慢条斯理的理了理略微褶皱的袖袍,“不若,便先让本宫来猜测一番。雪蛮姑娘如此着急震怒的逼问,可是想从本宫这里知晓,是否是本宫亲手杀了安义侯,而不是你心仪的蓝烨煜,杀了安义侯?毕竟,你此生对他可谓是情根深种,倘若蓝烨煜当真杀了你父亲,你与蓝烨煜已算是隔了杀父深沉得血海,岂还能,再在一起,是吧?”

    她嗓音慢条斯理,然而这番脱口之言,却是字字句句都强烈的扎在了尉雪蛮心口。

    不得不说,面前这东陵长公主的话,的确正中她的内心,甚至也将她心底所有夹杂的复杂与抵触,全然毫不留情的点破了。

    她的确是想全数知晓当日那一切,的确想发了疯的想要确定不是颜大哥亲手杀了她的父亲,是以她发了疯的想要去大周与颜大哥对峙,却是不料渡不过曲江,却还被颜哲谦的爪牙所掳。

    她不信的,不信如颜大哥那般对她极是宠溺在意的人,又怎会突然翻脸的杀了她父亲,她父亲一直都赞成她与他在一起的,往日也曾有意帮颜大哥的,如此,颜大哥又怎会会突然翻脸无情的杀她父亲,甚至也全然不顾她尉雪蛮的感受,杀她的父亲啊!

    是以,那所谓的真相啊,许是定是这东陵的长公主杀了她父亲的,从而嫁祸给颜大哥才是!

    心底的嘈杂之感,层层在横涌起伏,全然不息。

    尉雪蛮面色越发狰狞阴狠,杀气腾腾的朝思涵逼问道:“废话少说!我方才的话,你答还是不答!”

    思涵淡道:“答,怎么不答。你既是如此想知晓,本宫,又如何不满足你的愿望,将那些所有的真相,告知于你。”

    说着,嗓音一挑,“本宫虽身为东陵长公主,但却从无角逐天下之意,更也不愿在东陵不稳之际与天下诸国结怨,只可惜,本宫虽有心和平,但你爹,却是有意致本宫于死地。当日本宫离开楚京时,蓝烨煜差了一千精卫所送,后在半道途中,那一千精卫被你爹领着楼兰兵卫全数射杀,一个不留,待得本宫也差点命丧之际,蓝烨煜单枪匹马而来,从你爹的手中救下了本宫,更还因你爹对我们皆大开杀戒,从而惹怒蓝烨煜,令他亲手,将你爹当场斩杀。是以,安义侯,并非本宫所杀,而是蓝烨煜所杀。且你知晓所有的事端,因何而起吗?你又可知晓你爹,为何要先行对本宫起杀心吗?又或许,倘若你爹不在途中拦截本宫,他自也不会死才是。”

    尉雪蛮并未立即言话,所有的怒意与震撼感层层上涌,早已将她的整双眼睛都冲得通红,连带那握着长剑的手指,都抑制不住的打了颤。

    “我爹,为何要对你起杀心?”

    待得半晌,她才强行镇定,低沉嘶哑的出了声。

    据她了解,她的爹爹的确有鸿鹄之志,也有征战天下之心,只奈何,近年来本是云游隐居之国的大英却突然大反常态的对楼兰缕缕侵犯,又因大英人才济济,且大英之人擅长玄术蛊术,不易对付,俨然是劲敌之国,是以也因此事,自家爹爹终还是卸了与天下争斗之心,反而成日琢磨着该如何应对大英,争取先将大英这心头大患除掉。

    是以,这等情况下,她的爹爹又如何能将瞄头对准东陵的长公主?又或许,是这东陵的长公主得罪了自家爹爹,从而逼得她爹不得不杀这东陵长公主。

    毕竟,她的爹性子豪迈直白,也不像是喜欢主动挑事之人。

    正思量,耳里突然扬来一道淡漠平缓的嗓音,“你爹是担忧蓝烨煜心系本宫,担忧本宫挡了你与蓝烨煜之间的关系,是以,他是为了你,才对本宫大开杀戒,却不想,自行丢了性命。”

    这话入耳,尉雪蛮瞳孔一颤,面色一白,整个人越发的抖得不轻。

    思涵终是转眸,淡漠无温的朝她扫了一眼,随即便缓缓抬头,稍稍用力便已将尉雪蛮那架在她脖子的长剑推开。

    “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该找本宫寻仇。倘若没其它事,你便走吧,本宫还有事要忙。”

    这话一落,修长的指尖再度将放在一旁的长勺执起,却是不及朝锅内的汤药搅动,尉雪蛮便要咬牙狰狞的再度抬手,那一把寒光烈烈的长剑再度朝思涵的脖子架来。

    思涵眼角一挑,手中的长勺顿时变幻方向,恰到好处的敲中了她的手腕。

    她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手腕蓦的剧痛,指尖的长剑也霎时落地。瞬时,她当即朝后退了两步,“终是不愿装可怜,终是要和我开打了?你就是这般两面三刀的女人!明明阴狠冷血得紧,却非要装作一副深明大义得模样!你便是用这模样狐媚住颜大哥的吧?就算颜大哥当日真的杀了我爹,定也是你在他面前装柔弱装可怜,变相蛊惑颜大哥杀我爹的吧?”

    思涵勾唇冷笑,“你是否要对蓝烨煜弥足深陷,自也是你的事,但若你胆敢肆意找本宫麻烦,本宫对你也不会手下留情!毕竟,你父亲当日还有意要本宫性命,甚至杀尽本宫随行的一千精卫,就凭这些,本宫对你楼兰本已结仇,若你在这节骨眼上有意找本宫麻烦,那便新仇旧仇一起算在你身上便是。”

    尉雪蛮怒吼一声,“你以为我会惧你?不用你提醒,我也要与你算算杀父之仇,更还要好生算算,你夺走我尉雪蛮心仪之人这笔大账!”

    嗓音一落,修长的指尖蓦的探入袖中,竟从袖中蓦的抽了条长鞭出来,随即也不耽搁,当即用足气力便扬鞭朝思涵挥打。

    思涵瞳孔一缩,顺势弯身将地面那把长剑捡起,随即几个闪身恰到好处的避开尉雪蛮鞭子,而后也不待尉雪蛮歇气,她内力一提,剑花一挽,顿时凛冽的朝尉雪蛮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