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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风华正茂 第15节

      又眨眨眼。
    红唇缓缓张开——
    “咣当!”
    又一声震响,少年,乐安,以及宛如泥雕木塑的其余所有人等,都朝声音望去。
    仍旧是那位护卫。
    再度惊掉了刀。
    *
    依旧无人在意刀。
    人们的视线再度转回去。
    便见华丽的马车之上,那位金尊玉贵的乐安公主,又发话了。
    “不过,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声调悠悠,慢条斯理,仿佛逗弄地上打滚的小猫儿。
    小猫儿.睢鹭少年闻言,两眼巴巴:
    “回答错误的话,您会改变主意吗?”
    “不会,这些问题没有对错之分。”她又看少年一眼,“不过,若你回答完问题突然扯下□□,说你这张脸也是伪装的,那,倒是极有可能会变。”
    闻言,睢鹭立刻自信地揪住自己的脸颊。
    白玉似的手指揪着白玉似的肌肤,几乎是立刻,脸颊上便泛起一道红痕,若是离近了,还能看到那红痕和透明皮肤之下浅浅细细的血管。
    少年把自己被揪红的一边脸扭过来给乐安看。
    又拍拍胸膛道:“公主您放心,这张脸,如假包换。”
    乐安:好吧,她信了。
    不过少年还有问题,“公主,还有一个问题——”
    他疑惑地又真诚地发问:
    “□□是何物?如人皮一样的面具?戴上这种面具便能立刻改换人容貌吗?若是的话,嗯……哪里有卖?”
    “哦,话本子上看到的。”乐安摊摊手,“现实中,大概约莫估计肯定是没有的吧。”
    “啊?”
    睢鹭傻眼了,看着乐安的眼神仿佛控诉戏弄猫咪的无良主子。
    “咳咳。“乐安轻咳两声。
    ”好了,现在,该我提问了,我希望你如实回答。”乐安道。
    “好。”少年道。
    她望着睢鹭的眼睛,睢鹭也回望着她的眼睛。
    “你多大年纪?”
    “差三年及冠。”
    “家中可有定下婚配?”
    “未有。”
    “为何?”
    “父母早逝,无心于此。”
    “那为何此时又想?”
    “漂泊多年,倦鸟栖枝。”
    “栖息过后再飞走?”
    “不,人苦不知足,切不可既平陇,复望蜀。”
    “你知道我是何人?”
    “大梁乐安公主,李臻。”
    “你明白何为驸马?”
    “说文曰:驸,副马也,后人段玉裁注,副者贰也,非正驾车皆为副马,意即天子所乘正车外,随侧而行的形式规制相等的副车,以作遮掩保护之功。后因常有尚公主者任驸马都尉,是以称其驸马。”
    “所以?”
    “所以,公主为正,为君;驸马为副,为臣。而君臣需相济,正副需相和。”
    乐安笑了。
    “你有一副好口才。”
    睢鹭也笑:
    “不敢,句句肺腑。”
    “我可不需要你的肺腑。”
    “臣知晓,公主需要我的脸。”
    这就臣了,真会打蛇随棍上。
    而且,哪里只需要脸,其实她还需要身子,和声音来着。
    乐安心里默默道,不过这话就不必说出来了,不然,显得她多不矜持呀,哼哼。
    于是——“你上前来。”她兴致盎然道。
    “稍等。”睢鹭道,“上前的话,且容在下再整理一番。”
    乐安:“?”
    少年不解释,咧嘴一笑。
    随即躬身弯腰,撩起衣袍,露出衣袍下用麻绳紧紧绑缚着的修长小腿,随即,手往右边小腿一探——
    一柄刀锋雪亮的匕首豁然抽出。
    “唰!”乐安车驾两旁的护卫齐齐出刀。
    “不必紧张。”乐安挥挥手,问那乖乖拔出腿间匕首的少年,“你腿上绑这个做什么?”总不能她不答应他做驸马的话,就拿刀逼着她答应?
    睢鹭双手将匕首放在手心呈上。
    闻言无辜又理直气壮地道:“自然是防身。公主,男人孤身在外,要保护好自己。”
    乐安:……
    她想反驳来着,但一看他那脸,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男人的确要好好保护自个儿来着。
    尤其是他这样的男人。
    “好吧,善于保护自己的男人,你上前来,让我看看。”
    睢鹭抿唇一笑,乖乖上前。
    当然,掌心上的匕首被乐安的护卫统领拿走了,拿走时,以防万一,护卫统领还十分谨慎称职地将他全身又搜查了一遍,以防他来个虚实之计。
    乐安的护卫统领是个边关退下来的将军,身高体壮,手劲儿贼大,搜身也没什么特别技巧,这在外面也不能让脱衣服,就只能大巴掌贴上去摸,摸衣服下面有没有再藏着匕首之类的金属硬物。
    护卫统领朝他伸出手时,睢鹭眼神微闪,但随即又坦然展开双臂,任他搜查。
    自然是搜查不出什么的。
    证明了清白的睢鹭终于可以走上前。
    离乐安更近了一些。
    近到即便他不眨眼,乐安也看得清那纤长如鸦羽的睫毛。
    没有乐安吩咐,他便没有继续上前,就在马车不远不近的距离站着,静静任乐安打量。
    乐安打量了好一会儿。
    而后——
    “怎么样,”睫毛精又扇动起他的睫毛,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公主,还满意您所看到的吗?”
    *
    答案当然是满意的。
    睢鹭其人,最叫人信赖的,便是他的脸。
    *
    一行人已经在路上耽搁了许久。
    大慈恩寺下山的路就一条,虽然很宽广,但架不住乐安的车驾也大,四匹马一字排开,剩余的道路便仅可供路人行走,其他贵人们的车马虽然不像乐安的那般排场,却也不是这么点空能通过的,因此乐安的车一停,后面便跟着停了一长溜儿,眼看已经引发交通堵塞。
    作为一个温柔善良善解人意的人儿,乐安自然不会继续此等扰民之事。
    于是——
    “上车吧。”
    她朝下勾勾手指,对少年道。
    虽然四下里已经够寂静了,但这句话一出,霎时空气仿佛更静了一些。
    虽然本朝风气开放,虽然本朝公主们常有放浪形骸之举,但,初初相见的陌生男女,几句话就私自定下婚事,三两句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起钻马车……
    今日过后,乐安仗势欺人的名声之外,恐怕又要再加个放浪淫奔了。
    而原本美名享誉全京城的睢鹭,这一上,就也成了为攀龙附凤而连脸面都彻底不要的浪荡子。
    众人瞪大了眼睛,却连视线都不敢再乱瞟,只仿佛石化一般看着刚刚说出惊人之语的乐安公主,和乐安公主的马车。
    也有人看着少年。
    看着这个看上去光风霁月,不沾凡尘,却偏偏做出最世俗、最为人所鄙之事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