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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81)

      她经历过的商州城饥荒,在继易子而食、□□而食之后,就开始有人从坟墓里挖出腐烂得并不太严重的尸体来吃。

    饿,是会死的。所以他们选择了吃。

    那么就要承担报应。

    萧启闭上眼睛,不去回想那些人的惨相。

    正是因为亲眼见识过那些,所以在后来的战场上,萧启很容易就适应了。

    杀人是很残酷,初上战场之人皆需要一个过渡期。

    萧启早就经历过这种事情,没有愣神,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保持清醒,所以侥幸活了下来,有了以后。

    那些主动吃人得病而死的人是罪有应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可这些人,是无辜的。

    为什么他们也要面对这些?

    在得到萧启派人送过去的消息之后,知府便筹集人手打捞着河里所剩下的人。

    数十具不知名的人骨,浩浩荡荡往地上一摆,人人见之色变。

    水可以掩盖掉很多气味,尸臭便是其中之一。所以这些人毫无所觉,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使用着早已变质的水源,一步步走入深渊。

    河水是流动的,从远方来,汇聚在一起,奔向更远处的大河。

    按理说,有流水,情况就不会这样严重,因为水在时时刻刻地更新,可以冲淡毒物。

    但架不住尸体太多了,这么多的尸体聚集,这水,该有多脏?

    有句俗语叫,井水不犯河水。

    地下的井水与地上的河水互不相通。

    一般的人家都会在自己院子里打井,吃的、喝的、洗的、用的,全都从这井水里获得,便是知县府里也是一样,所以河流污染,他们也能好好的。

    但住在河边的人家就省了打井的工费,他们只需走个两步就能到河边,便能有取之不尽的水。

    因着发大水的缘故,当地人在不久之前齐聚于河边,举办过祭祀活动。

    人与人频繁的接触,就此传播开来。

    还有前阵子拼命捕捞的鱼,浸染了污水的鱼吃进肚里,也是一样的后果。

    没有阴谋论,也不是谁下的毒手。

    纯粹是无妄之灾,天灾。

    第106章

    终于查出了这病的来源,却没有人高兴,因为还有更多的事情要解决。

    河里的尸首从何而来,他们因何而死,又是如何出现在河中?

    疑惑一个接一个,却没有头绪。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案子,只能一步步的来。

    今日收获颇丰,至少,知道了问题出在河里不是吗?天缓缓地暗下去。这充满意外的一天,总算结束。

    善后的事交给知府,萧启选择了回去。

    天都黑了,要查也查不出个什么来。

    明日再去吧。

    在河边与尸体待久了,身上都染上了尸臭,呼吸间,萧启有些厌恶地皱眉。她是闻惯了的,却知道闵于安肯定受不了。萧启也舍不得让闵于安闻到这味道。

    于是站在门外,只让闵于安给她递了衣服,打算寻找一间空房洗干净了再回去。

    但闵于安从来都不是乖乖听话的人,刨根问底:发生什么了,你连见都不让我见?沐浴为何要在外面?里面洗不得?

    我身上的味道不好闻,别臭到你了。

    只是查个案,怎么就有臭味?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闵于安拉开房门凑近了萧启,闻见了她身上传来的阵阵臭味,独特的臭。

    闵于安闻到过这个味道。

    她从辽国一路跋涉步行回家,沿途死去的人、死去的动物身上,皆是这般味道。

    闵于安快死的时候,也能从自己身上闻到些许。

    尸臭。

    死亡的味道。

    闵于安:是有死人么?

    这回轮到萧启疑惑了: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能知道,这个味道,是属于死人的?一出生就在顶端的人,怎么会接触过这些?

    闵于安没有回答。

    直到坐进了浴桶里,萧启才茫然的眨眨眼,不是很明白,自己只想寻个空房沐浴,为何又进了房,还以一种坦然的姿态被闵于安伺候。

    闵于安站在她的身后,拿丝瓜瓤给她擦洗,仔仔细细,丁点缝隙都不放过。

    皂角搓了一遍又一遍,水也换了好几桶。萧启才感觉如影随形的臭味消散了。

    事实上她并没有直接的去接触尸体,只衣服头发浸染了些许气味。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这让她想起了那段时间,恶心的、生不如死的时间。

    她那时候一直在想,我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没有意义,只是机械的重复着,为了求生而努力,因为容初让她活下去,所以她就活下去了。

    可是那样,太累了。

    回忆这东西,是没完的,萧启想着想着,就觉得厌恶,那些曾经的经历,被困于后院、残了手、望不见希望的自己。

    闵于安从背后拥紧了萧启。

    驱散了盘绕在她心间不绝的阴影。

    柔软的触感、温热的呼吸、女人的香气,通过二人相拥之处传递过来,萧启停止了胡思乱想。

    夏季炎热,闵于安贪凉,衣裳本就单薄,再加上屋内全是温热的水汽,没有旁人,她便除去了外头的衣裳。眼下,一层薄薄的轻质纱衣横旦在两个人中间,很快就被萧启背后的水给打湿。

    距离近乎于无。

    萧启屏住了呼吸。

    她不再是一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练兵打仗的人,不可避免的,思想就歪了。呼吸加快,身体某处倏的热了起来,似乎在渴求些什么。

    因为有爱,所以有欲。

    闵于安却是实打实的没有多想,她很正经。

    见到萧启疲惫的瘫软在浴桶里,想到这样热的天她还要在外奔走,就恨不得替她去做。

    可闵于安还是有那个自知之明的,她干不来这样的事情,去了也只是给萧启添堵,乱上加乱。

    闵于安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为萧启准备好其他的琐事。

    母后曾说过的,不求她如何,只愿她一生平安顺遂。所以闵于安压根没什么宏图大志,她所求很小。

    若非形势所逼,还有个闵明喆觊觎着萧启,北境也不太平,闵于安真就想什么都不管,只与她成天腻在一起,过些普通日子,就很好。

    可惜没有如果。

    她若是不往上爬,这样的温馨就只能是种奢望,结局,只会是惨烈的。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抱着。

    良久,闵于安打破了沉默:我多想你就只在我身边待着,哪里都不去。

    日出日落,柴米油盐。黄昏日暮,平凡简单。

    我也想。

    可是身不由己。

    拥抱是很个很神奇的东西。

    能透过它感知到对方的珍惜,也能从中获得安全感。

    萧启的心颤了颤。

    她很矫情的想:如果曾经的苦难都是为了遇见你,那也算不上是一无所获。

    因为经历过那些,所以变成了现在这个,能够配的上你的自己。

    萧启,闵于安叹息一声,搂着萧启的手都在颤抖,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也不要染病。

    我只有你了啊。闵于安低低道。

    我只有你了,母后死了,父皇、皇兄会放弃我,一切都会离我远去,只有你,只有你是我的光,是我人生唯一的暖。

    那些生不如死辗转难眠的夜里,打破牙齿血往肚里吞的时候,只要想起你,再大的苦痛也能忍下来。

    所以。

    所以求你,求你不要再留一座坟给我。

    我想跟你一直在一起。

    渐渐地,手从肩膀上滑了下去,丝瓜瓤脱手而出,本就是毫无阻拦的状态,更因为水的媒介而丝滑无比。

    噗通的落水声,手与水接触的拍打声。

    水花四溅,纱衣沾水。

    未尽的声音被封在了嘴里。

    萧启迫不及待的想要拥有这个人,也想被她给拥有。

    闵于安虽不知道她今日为何如此热情,却欣然接受。

    只有这样才能短暂地缓解心里的恐慌,才会觉得,他们是真实的活着。在历经苦难之后,她们抱紧了彼此。

    来临之时,萧启说,我爱你。

    终于可以不带任何顾虑地说出来了,我爱你,从很久之前开始,从见到你的眼泪开始,一点一点累积下来,最终,拥有了你。

    加了更多甘草的酸梅汤就这样晾在桌子上,没人去管,逐渐被屋内的热度所同化。

    直到月色渐浓,烛火燃尽。

    萧启穿好衣裳爬起来,端起了不再凉爽的酸梅汤。

    比起昨日的味道更加甜了,萧启好似可以通过这汤,看见闵于安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

    这样想着,她就笑起来,笑到一半,又顿住了。

    灶台

    她梦里所见的闵于安,蹒跚着来回于灶台之间,虚弱、无力、苍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一切都无能为力。

    萧启忘不了。

    那是真还是假,她不知道。

    她踱步到床边,吻上了闵于安的唇。

    闵于安尚在梦中,手本能搭上了萧启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不够,还不够。

    心底的某个地方,还缺了一块。

    萧启不可控制地想,前世,闵于安过得该有多苦?

    她是重活了一世,还是到了另一个不同的地方?

    现在的闵于安,跟前世所见差别太大了。

    那么,是不是前世的闵于安还在受苦?

    萧启捂住了胸口处,心狠狠揪起来。她觉得自己这样对不起眼前的闵于安,又亏欠了前世的她。

    到底,到底该如何?

    萧启躺回了床上,却迟迟不能入睡。闵于安睡了,她睡不着。

    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

    她在生死之间数次徘徊磨砺出的直觉告诉她,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一贯娇生惯养,没有受过半点委屈的皇家公主,怎么会这么没有安全感?还有在不经意间的流露出的阴鹜。

    她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经历过什么?

    为什么会知道尸臭?

    为何会说只有自己了?

    一直都在忽视的事情,一股脑的全部浮现。

    闵于安也不像是特别有野心的人,父兄疼爱、锦衣玉食,为什么会想要那个位置?

    还有她身边的人,柯壹、柯伍、张云沛,她们懂得太多了,也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在当下虽然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环境里,她们太出挑了,与众不同。

    就好像是人为的一股力量把她们凑在一起,正好组成了一只毫无破绽的军队。

    一只为了夺位而造成的军队。

    这真的是巧合?

    萧启又想到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走入了棋局。

    她想远离她,却总是适得其反。

    莫名其妙的招选驸马,阴差阳错的误入暖池,然后她马失前蹄逃跑失败被绑,浑浑噩噩就在那张纸上印下了手印,洞房花烛夜的酒后失误,闵于安的步步紧逼

    冥冥中不知是什么把她们连在了一起。

    是真的运气使然,还是人为操作?

    可自己一无所有,有什么值得图谋的?

    萧启也不愿意把她的小姑娘往坏里想。

    萧启是个武将没错,但只靠一身蛮力,在战场上是活不下去的。她只是不精于算计,不代表不会。

    夜里人就喜欢多想,天马行空胡思乱想,她没有丁点睡意,清醒得很。

    在这些事情上,萧启似乎一直都是闭着眼睛在过,得过且过,而现在,她不想再糊涂下去了。

    她的爱人,好像与她所想的相去甚远。

    萧启的唇无声蠕动:闵于安,你到底,做了什么?

    闵于安自然是听不见的,她睡得不安稳,翻了个身,往萧启怀里钻,揽住了她,脸贴在她颈侧,温热的呼吸吐在皮肤上。

    是熟悉的味道,闵于安扬起嘴角,又安心睡去了。

    萧启反射性的给她掖了掖被子。

    天热,闵于安爱蹬被子,身体又偏寒,容易着凉。

    被她这么一打岔,萧启也就不再想。

    眼神坚定下来。

    她会一个一个,弄清楚这些问题。

    但她不会放手。

    第107章

    睡前的一切想法,都在醒来之后被尽数压到了心底。

    萧启并不打算直接去问闵于安。

    大约,是不敢吧。

    她怕看到她的眼泪,怕闵于安听到自己的问题受伤。

    有些东西,只能自己去查。

    但这并不妨碍萧启与闵于安的相处。

    萧启是被吻醒的。

    因着睡得太晚,她睡得昏沉,这几日的疯狂,导致长久以来养成的早起习惯都要荒废,真是堕落啊。

    睡前还是蜷在自己怀里的姿势,醒来,闵于安就压在了上方。

    被子一大半垂到地上,只留一个边角搭在肚子上,显得可怜的很。

    萧启揉揉眼睛,还未睡醒,声音里是朦胧的睡意:什么时辰了?

    闵于安咬住了萧启的耳朵,轻声道:才刚天亮,还早得很。

    那你为何唔不多睡会儿?

    未尽的话被封堵住,她一愣,随机专心享受起来。

    闵于安不喜欢睡觉,人活的太久,睡觉,就成了为了维持生存所必需的东西,也会厌烦的。生命太短,她珍惜每一刻。

    这计划之外的,恍若偷来的一世,她更加珍惜。

    闵于安松开了萧启的唇:正因为还早,才能做更多的事啊。

    一天天的早出晚归,往外跑的不见人影,就这么点相处的时刻,闵于安恨不得把时间安排得满满的,一刻都不想浪费。

    萧启无奈一笑,妥协地揽住了她。

    醒都醒了,还睡什么睡,不如做些更有意义的事。

    虽然累,虽然困,却还是想跟她更亲密一点,哪怕再近一点。

    花香氤氲,甜的腻人。

    胡闹了一番,闵于安见好就收,拉着萧启爬起来,洗漱的时候又闹了一份番,但时辰差不多了,闵于安给萧启穿衣裳。

    前两日你起得太早,就忘了给你。我不通女红,便是练了许久,也没眼看。这是让内务府新做的衣衫,用的最好的料子,天热,你那身衣裳不透气,换这个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