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我，我要买酒。”

    就在九暮离将要合上最后一块门板时，一个脸圆圆的，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女孩，怯生生地走了过来。

    女孩衣衫很粗鄙，甚至有不少补丁，但洗的很干净，明亮的双眼清澈如水，纤尘不染。

    “恩？”

    九暮离手上动作一顿，这是头一次有人称呼自己大娘，很老的称呼，但从女孩口中道出，却让人无法生气。

    “要什么酒，要多少？”

    九暮离问，话音透着疲惫，有神伤，也有心疲。

    “杏花村，两杯就行了，不过大娘，我银子不够，可以先欠着吗？”

    女孩说着，腼腆的面上透着焦急，解释道：“我爹病了，吃不下饭，娘说他肚子里有酒虫在闹腾，给两口酒就好了，可我现在没银子，要等后退才有工钱，不过你放心，我家就在对门，不会跑的。”

    女孩说着，双目有些泛红，显得十分局促，又很无助，看得出，她很怕被拒绝。

    “好。”

    九暮离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带酒壶了吗？”

    “我带碗了。”女孩大喜，说着就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个干净地碗。

    碗很小，九暮离一扫，装满也不过只能装三两，但已经足够了，她木然地接过，打开酒缸，二两的酒提子装了一提，递给女孩，道：“好了，拿着。”

    “恩！”

    女孩很激动，郑重地点头，道：“谢谢大娘，这多少银子啊，我后天一定给您。”

    “一两。”

    九暮离随意地开口。

    “哦，谢谢大娘。”女孩感激的离开，她不识字，并不知这其实要六两银子。

    酒坊开业第一天，唯一的客户，一个小女孩。

    第二日，依旧门可罗雀，九暮离对此并未理会，而是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闭目养神。

    第三日，小女孩上门还钱，她来的依旧很晚，但心情很好，见到九暮离，开心地道：“大娘，我来还钱啦。”

    “恩，放桌上吧。”九暮离随意地应和。

    “哦，大娘，我爹的病好啦，我娘说对了，还真是酒虫闹腾，你的酒他一喝，第二天病就好了。”

    小女孩并未在意九暮离的态度，自顾地说话，说罢，踮着脚尖道了声谢，宛若麻雀似得，消失在门口。

    九暮离见此，又灌了口灵酒，心神缥缈起来。

    时间总是不经意地溜走，转眼，三个月过去。

    酒坊的生意，也在这三个月里，渐渐好了起来，不因她的酒多好，而是尽头大，渐渐被很多人喜欢上了。

    而九暮离的酒坊，此时也不用自己亲自经营，而是多了个小二，正是那个小女孩。

    或许因为跟九暮离相熟，又或许想找个人说话，几天前，小女孩又来到了铺子里，告诉九暮离，她原本的东家搬走了，如今没地方做工。

    正好当时酒坊的生意好了不少，九暮离见此，索性就将小女孩给雇了。

    小女孩姓穆，出生后她爹娘就给她取名穆丹，寓意牡丹，很好听的名字。

    穆丹很懂事，也很勤快，除了卖酒，甚至还主动帮忙打扫卫生，让九暮离除了酿酒，也变得无所事事。

    而时间，就在这平静当中，一去不返。

    只是没有人知道，随着时间流逝，她心中对秦政的思念，与日俱增，心底的仇恨，更是宛若一头猛虎，正在挣扎着想要苏醒。

    咕噜！

    火辣的灵酒入喉，没有醉意，却让人心醉。

    “秦政，你爱喝酒吗？”

    明月高悬，九暮离坐在院子里，望着清冷的月，喃喃自语。

    一年了，今日正是秦政去世一年的祭日。

    “我没法大肆操办，你恐怕也不想我多事，我就敬你些酒好了，等我，总有一天我回来找你。”

    她心潮如波，思绪如泉。

    温热的酒淋在地上，晶莹如泪。

    “咳咳……”

    忽然，九暮离猛地咳嗽起来，面上不满浓郁的死气，阴寒刺骨，连四周的草木，都在刹那间凝结一层白霜。

    伤势发作了，这是后遗症，虽然女仙子将那杀手是死气镇压，但没有彻底，余下的需要九暮离日日打磨，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平日里无事，但不可太过耗神，因为她的神识本就遭到重创。

    然而今日，因为是秦政的祭日，她心有所悲，激动的情绪，让伤势开始恶化。

    咕噜！

    又是一口酒入喉，磅礴的生机宛若甘霖，在她体内浇灌开来，滋润着枯竭的丹田，将突然爆发的死气压下。

    呼！

    总算挺过去了。

    九暮离深深呼了口气，自嘲般轻语，“秦政，你看到了吗，我现在都不能为你哭。”

    “咳咳……”

    自语间，她的神色越发的疲惫，眉宇间充斥着难言的痛苦。

    除了女仙子，没人知晓，虽然她整日面色平静，但却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极端的痛苦。

    因为生机死气，将她的身体当做战场，构成一个大磨盘，无时无刻不在她体内流转，碾磨，最终达成平衡，只是这平衡十分不稳定，随时可能暴走。

    如今，她整个人就宛若一件随时都有可能裂开的瓷器，这还多亏了她《混元不灭体》练到了第三层！

    “你又没有控制情绪。”

    不知何时，女仙子已经来到她身边，声音清幽地开口。

    “前辈。”

    九暮离扭头，看着风华绝代的女仙子，十分意外。

    她知道女仙子关心她，而且对她很不错，只是没料到，对方竟突然现身。

    难道她一直都护在自己身边？

    九暮离内心惊诧。

    “不必多想，我在你身上留了印记，察觉到你伤势有变，才赶来。”女仙子说着，皱眉道：“记住，一定要控制好情绪，不过几年时间，难道还忍不住？你这样如何磨砺心性。”

    “前辈，我……”九暮离张口结舌，紧跟着神色暗淡地道：“今天是周年祭。”

    “恩？”

    女仙子微楞，紧跟着叹道：“别多想，他或许还有机会活下来，就算活不下来，不是还有你吗？”

    “什么？”九暮离双目一亮，仿佛听错了。

    “我记得女娲前辈当初凝聚过愿望之星，能让修为不到星神的修士复活，你不知吗？”女仙子意外。

    “愿望之星！”

    九暮离内心猛震，甚至都忽略了女仙子的前半句，因为她想到琉璃宫灯内的愿望之花。

    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她内心激动的猛跳，自从得知秦政身亡，她整日哀伤，几乎从未想过复活之事，如今女仙子的话，宛若醍醐灌顶，顿时让她看到了希望。

    “好好养伤吧！”

    女仙子见此，内心暗叹，紧跟着身子突兀的由原地消失。

    “这就走了！”

    九暮离无奈，女仙子行事，跟当初的水神师叔一样，都十分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不过九暮离却心情大好，因为，她看到了希望。

    “秦政，就算你死了，我也要让你活过来！”

    她内心发誓，从来没有一次如这一年那样，感觉秦政如此重要。

    初识时，秦政冷漠，霸道，而后性情多变，最终一路陪伴，秦政一直在成长，不惜陪伴她左右，甚至付出性命来守护。

    秦政将自身的一份情种，种在了她身上，而如今她不得不承认，这粒种子，已经开始开花结果。

    “主人，我想她啦……”

    恰在此时，小黑摇摇晃晃的飞到九暮离肩膀上，在她脖子上蹭着。

    “她去哪了？”

    心情好转的九暮离，十分无语，自从小黑说自己恋爱之后，她不知旁敲侧击多少次，很遗憾，至今没有答案。

    “不知道。”小黑摇头晃脑，看来是喝多了。

    九暮离从来没发现，小黑竟然爱喝酒，而且这一年来，她酿的酒，大部分都落入这贱鸟的肚子，不给就抢，抢不到就偷，各种借口，根本管不住。

    不过小黑很有分寸，知晓九暮离心情不好，很多时候根本不提往事。

    “养伤吧，我一定会没事！”

    最终，九暮离抛开所有杂念，让心情恢复古井无波。

    当新的一天来临，九暮离再次慵懒的坐在院子里时，穆丹又来上工了，不过这次，不是她一人，还带着她娘一起。

    穆丹的娘刘氏九暮离见过不止一次，很老实本分的普通人，如穆丹一样，没有踏上修行之路。

    刘氏一见到九暮离，就笑道：“掌柜的，今儿不忙呢？”

    “恩。”九暮离一如既往的冷淡。

    “不知掌柜的家在何方？一个人在这过活，很不容易吧？”刘氏并未介意九暮离的态度，依旧热情的开口。

    “还好。”

    九暮离摇摇头，惜字如金。

    “那个，掌柜的，我家有个远方侄子今儿过来，不知能不能赏脸，去我家吃顿便饭，你都照顾我家丫头大半年，还没好好谢过你。”刘氏笑颜如花，面对九暮离，她总有着敬畏感。

    九暮离一愣，旋即明白了刘氏的小心思，当即果断拒绝道：“不必了，我夫家去世不久，如今还在孝期，那些客套就免了。”

    “啊？”

    刘氏一惊，紧跟着似乎明白了什么，讪讪道：“那好，您忙您的。”

    九暮离见此，露出不自然的笑容，也没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