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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55)

      正道之中,对魔教威胁最大的三人,分别是聂秋、符重红,和温展行。

    他曾想过将这三个人拉拢到魔教,却都因为不同的原因而告终。

    如果抛下其他顾虑,让方岐生列出一张单子,写出他直以来都没能完成的事情,首位是常锦煜的行踪,然后是安丕才和黄盛的死,紧接着,就是将那几个人都拉拢过来。

    现在他真的回到了过去,聂秋比他更早,像自投罗网的兔子样,慌慌张张地跌入圈套,舍弃了大祭司的身份,舍弃了正道表率的身份,舍弃了聂家的身份,成了右护法。

    虽然,聂秋做的任何个决定都有他的理由在里面,并非时冲动而为。

    方岐生拨了拨池莲剑的穗子,剔透的串珠敲击在剑匣上,发出一声玉碎般的声响,像古刹中的悠长钟声,在他的耳蜗中回响,又被风声带往远方,飘散如烟。

    他原本以为聂秋并不会全心全意地投入感情,在听完这刀穗的来源后,方岐生却将那些无端的猜测都推翻,他不得不承认,正是因为真的喜欢,所以聂秋才会将刀穗相赠。

    无论是红线还是穗子,都是一种枷锁,将他们牢牢地拷在一起,唯有对方才能解开。

    方岐生之前不想再接触那些虚幻的记忆。

    但是他现在忽然很想知道。

    不是通过聂秋的转述,而是他亲眼见到,亲身感受到。

    聂秋在向他道出沉云阁往事的时候;聂秋在漫天烟火中将刀穗相赠的时候;聂秋在魔教将重生的实情全盘托出的时候;山色空蒙,雨后初晴,聂秋站在门边,衣裳松松垮垮地拢在身上,眯着眼睛笑,把手中的茶杯递过来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又是什么语气。

    方岐生迫切地想知道关于聂秋的切,就像他以前迫切地想知道他的弱点一样。

    想知道他喜欢什么,想知道他不喜欢什么,想知道他的习惯,无论是坏的还是好的。

    他知道聂秋持刀的习惯,五指收拢,拇指抵在刀柄处,他知道聂秋向来喜欢手腕发力,收刀之前先要将刀刃上的血迹挥落在地,入鞘的那一刻手指会在鞘口处稍作停留。

    现在他想知道些别的东西,不谈刀剑,只谈风月,只谈他眉目间的浩渺烟波。

    不过,方岐生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也不会因为情爱而舍弃心中的抱负。

    在等待昆仑洞开的这二十天之中,方岐生不会直在这里呆呆地等着。

    因为他还有必须要做的,只有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才能够做的事情。

    当聂秋悠悠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破晓,温暖的朝阳将那一座焦黑的山峰蒙上霞帔,抬眼一看,恍惚间好像有卷卷布帛从山顶处向下奔涌,蜿蜿蜒蜒铺满了整座山头。

    然而,他却来不及欣赏眼前的美景,因为他很快意识到他将方岐生晾了晚上。

    夜无梦的轻松愉快在瞬息间化为了惶然,就差将他惊出一身冷汗了。

    聂秋直起身子,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看旁边的方岐生,想看看他此时是什么表情。

    方岐生的表情很正常,没有聂秋想象中的愠怒,见聂秋醒了,他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眼睛斜斜地看过来,轻飘飘扫,语气平淡,礼貌地寒暄道:你醒了。

    不等聂秋露出歉意的眼神,他抛出了个问句:聂秋,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聂秋望进方岐生的眼底,福至心灵般的,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得到聂秋的回应之后,方岐生的手指在剑匣上有意无意地敲了敲,未作犹豫,开口说道:我接下来要去杀温展行,将符重红拉拢到魔教,你要起来吗?

    他的语气就好像要去隔壁镇上买甜点一样随意,又带着点显而易见的试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我的描写越来越抽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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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7章 、剑影

    聂秋能够明白方岐生的想法。

    毕竟, 对于魔教来说,最棘手的几个人就是

    他自己,符重红, 还有温展行。

    现在聂秋加入了魔教,成为了右护法,方岐生想将其他两个人也一并解决, 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此一来就能够永绝后患,也能够保魔教十年无虞, 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温展行是绝对不可能被拉拢到魔教去的, 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所以方岐生决定直接处理掉温展行, 根本就没想着要用言语去劝诱。

    至于符重红,聂秋和她接触得并不多,只知道她是那位自称剑痴的弟子,严格来说, 符重红并不属于正道,不过, 如果武林盟主下令,她仍然会对魔教拔剑相向。

    聂秋默不作声地和方岐生对视了一会儿, 垂下眼睛, 仔细思考起来。

    温展行这一世什么都没做,而且, 他算得上聂秋在正道中比较欣赏的侠义之士,虽然脑子转不过弯, 固执到愚笨,但是比那些假装正人君子的奸邪之辈要好太多了。

    如果方岐生真要对温展行动手,聂秋是不会制止的, 却也不会做落井下石的事情。

    正邪两道相容的那天永远不会来临,这个道理他从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而方岐生问的是你要一起来吗,就是为了考验他对正道到底还有几分留恋。

    拒绝,那就是拂了方岐生的面子,答应,那就是违背了自己的心愿。

    聂秋没过多久便拿定了主意,他抬起眼睛,重新看向方岐生,启唇应道:好。

    眼见着方岐生眼中的凝重有所缓和,聂秋在心中暗暗道了一句抱歉。

    其实也得称赞一句时机赶得巧,他很清楚,即使方岐生对温展行起了杀心,用了些手段找到温展行的踪迹,并且将他骗出来,找个月黑风高的时候把他彻底解决,斩草除根

    那是不可能发生的。

    离开镇峨之后,聂秋有意打听了那几个人的踪迹。

    张双璧留守镇峨城;张漆本就腿脚不便,除了镇峨府,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的;张妁和贾昭在探亲之后就回到了皇城贾家;张蕊在城墙上与温展行的那一战后,只留下了一封信,取走溯水枪,偷偷收拾好了行李,半夜翻墙逃了,追随她的妁姐跑到皇城去散心了。

    至于她是如何将皇城闹得鸡飞狗跳的,张妁又是如何收拾烂摊子的,那都是后话了。

    而温展行,聂秋有时候真的很佩服他的固执,他后来才知道原来接下盟主令牌的人不止温展行,还有温家的其他两个弟子,结果,因为温展行想要在抢在那两个人之前找到方岐生,亲眼看看这个魔教教主是怎样的人,所以用了点不上台面的小手段。

    是的,他动了手,下了药,把那两个以为他全然没有威胁的弟子绑了起来。

    直到一日后温家才发现这个事实,原来坐着马车离开温家的人只有温展行一个。

    此种丑闻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即使温家极力隐瞒,却也被覃瑢翀当作个笑话讲给聂秋听了,方岐生尚在昆仑,消息不灵通,不知道这件事也是难免的。

    温展行一回温家,就被严格看守了起来,勒令他在悔过崖好好清醒清醒。

    他怕是这一年半载都不太可能离开温家了,而温家家规严苛,戒备森严,宛如铜墙铁壁,就连当时的常锦煜对温家下手之前都得捏两把汗,更别说根基不稳的方岐生了。

    所以聂秋不担心温展行的安危,退一万步来讲,如果方岐生真的将温展行从那囚笼般的悔过崖骗了出来,那也只能说是温展行自己不长记性,他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念头。

    这场博弈,看似是方岐生赢下一棋,实际上还是聂秋占据了主导。

    聂秋看着方岐生揉肩膀的动作,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脖颈酸疼,想来他应该是讲着讲着就靠在方岐生的肩膀上睡着了,直到这时候才醒过来,实在是有点丢人。

    不过,转念一想,他靠在方岐生的肩上睡了一夜,方岐生竟然没有喊醒他,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快,是不是说明他其实并不介意?又或者是已经习惯了这种亲近?

    这么想着,聂秋忽然觉得心情舒畅,强掩住笑意,试探性地凑了过去。

    方岐生感觉到他的靠近,瞥了他一眼,倒也没有说什么,放下手,理所当然地享受聂秋的按摩,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所以方岐生很快就接受了他明里暗里的示好。

    聂秋眯起眼睛的神态像只狐狸,唇边含笑的时候,就尤为明显。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身后的人就开了口,问道:以温展行的性格是不可能加入魔教的,所以我可以理解你的处理方式,不过,为什么你会认为符重红能够被拉拢?

    因为符重红根本无所谓善恶,无论是正道还是魔教,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整整一夜,聂秋都毫无戒备之心,完全不担心自己会对他痛下杀手,将坚硬的盔甲都卸去,只将柔软脆弱的那一面展现在他眼前,所以方岐生也没想着隐瞒,直接就说了。

    你和符重红几乎没有交流,所以不了解她,其实我也一样。他说着,碰了碰右手虎口处,那里本该有一道深深的剑伤,角度很巧妙,如果不是剑法已经登峰造极的人,是不可能留下这样的伤口的,我和她为数不多的交流,就在她留下这道剑伤的那天。

    武林盟主下令,剑痴接令,派出了自己的得意门生,年少成名、天纵奇才的符重红。

    符重红的长相普通,算不上清秀,是扔进人群中都找不到的那种,但是,只要她拔出那柄剑,仅仅只是挽了个剑花,就能够轻而易举地将所有人的视线引到她身上去。

    听说她小时候过得不好,所以身形瘦弱矮小,被剑痴收为徒弟之后,符重红倒是没有以前看起来那样面黄肌瘦,不过个子却也就那么高了,每年长一点,也没见长了多少。

    她对自己的外表没有什么看法,说起来,其实她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外表,有一年的武林大会上,符重红的衣裳不小心被茶水濡湿了,正好轮到她上台,她神色淡然,抬手撕下打湿的那片布料,在一片喧哗声中,将满是旧伤和淤青的手臂明晃晃地露在了外边。

    当然,符重红赢了,那些流言蜚语就被压了下去,再也没溅起过水花。

    方岐生第一次和这个性情怪异的剑客交流时,才知道她对善恶的观念很模糊。

    他见到符重红手里的那柄剑,以为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方岐生有意将符重红引向绝路,没想到她也是那么想的,在其他人的视线之外,这个小姑娘撤步扔下了手中的剑。

    方教主,你可以为自己节省点体力了。

    符重红没有管脸上正淌着血的伤口,她在方岐生疑惑的目光中,从怀里取出一封信,连同一个令牌,扔到了方岐生脚下的不远处,友好地摆了摆手,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如果趁胜追击,方岐生有把握重创符重红,但是他没有选择贸然行动,因为符重红说得有道理,他还需要节省体力,逃脱正道的围剿,去与周儒等人汇合。

    他取过那封信,拆开,上面的字果然是属于周儒的,言简意赅地写了两句话。

    第一句,我是周儒,有令牌为证,记得带回来还给我。

    第二句,符重红是我收买的,暂时可以相信她。

    周儒实在是太了解方岐生了,这一封信,一个令牌,就足以将他的疑虑全部打消了。

    方岐生看完信,收好令牌,当着符重红的面将那封信撕碎,让碎渣随风落入断崖。

    他没想到符重红竟然能够被收买,他还以为这个人对任何东西都没有兴趣。

    双手抱胸的小姑娘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见方岐生将那封信销毁后,开口说道:剩下的那部分银两,烦请方教主告知左护法,我会在五日后在约好的地方相候,望他准时。

    方教主是个谨慎的人。符重红俯身将剑重新拿起,那柄铁剑不过是最普通的剑,没有名字,也并不特别,她掂了掂手中的剑,说道,为了获取正道的信任,我必须在你身上留下剑伤,而且不能是简单的伤口,我也同样这一点,你应该能够明白吧?

    这就是方岐生虎口处那道剑伤的由来,符重红留下的痕迹虽然深,却不难治,至于后来伤口为什么会恶化到食指无法正常活动的地步,那是因为魔教内部也出了个叛徒。

    考虑到两人的实力差距,符重红对自己更是不留情面。

    她让那柄名为乍雪的长剑刺穿肩膀,剑刺穿血肉,发出含糊不清的混沌声响,明明应该是痛的,她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太大变化,最多只是在拔出剑的时候皱了皱眉。

    然后,符重红有意将鲜血踩得遍地都是,以表战斗的激烈,她提前在舌下含了一片可以让头脑清醒的草药,所以失血过多产生的眩晕感并未让她在正道赶到之前昏迷。

    方岐生临走时,问了一句,雇你一次需要花多少银两?

    符重红看了他一眼,明显不想多聊,哑着声音回道,你的左护法很会做生意,砍了一半的价下去,别问需要多少银两了,下次也别找我了,以后不需要合作,再见。

    聂秋捏着方岐生肩膀的手停了停,思索良久,说道:我见过符重红几次,她身上的衣裳明显都是旧的,洗得都快泛白,没什么首饰,连剑都是最普通的,所以

    所以没人看得出符重红会对钱财感兴趣,自然没人能想到她竟然会被收买。

    她本人十分节俭,在武林大会的那次,衣裳都是她师父给的,所以她才没什么顾忌。

    这就得说到另一个人了。方岐生按住聂秋的手腕,示意他不用再捏肩膀了,口中继续说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的手下败将,揽云峰的杨晟,便是符重红的师兄。

    那之后,我问过周儒,也在暗中调查过。

    符重红将这些年来赚到的所有银两,一分不留,全部给了杨晟。

    作者有话要说:  杨晟第一次出场是在第一章~

    第208章 、鲤河

    如果不是因为方岐生提及, 聂秋可能都忘记了杨晟这个人。

    他只隐约记得,揽云峰的这位二师兄,嘴很碎, 自视清高,武功差劲,得不得理都不饶人, 因为这糟心的性格,杨晟惹了不少的麻烦,和不少人结下了梁子。

    几年前, 揽云峰彻底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不是因为仇家寻仇, 也不是因为插手不该插手的秘密,更不是因为他们淡泊名利,甘愿归隐山野这个门派消失的原因很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