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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看见状态栏 第410节

      “他的情况不太好,可能回答不了你的问题。”孙立恩换好了防护服准备进舱,陈天养有些担心的跟在后面,替孙立恩检查了一边穿戴之后他叮嘱道,“老刘人挺好的,平时做事情也很认真。但是因为低氧血症的影响,意识不是太清楚。”
    “知道了。”孙立恩点了点头,他大概猜到了陈天养想说什么。
    刘连志之前拒绝接受呼吸机的时候,柳平川能够二话不说就上地西泮,那毫无疑问中间是有问题的。比如……躁动或者情绪激动。
    再加上陈天养这句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挺好的”,孙立恩已经猜到了自己大概会面对一个什么样的病人。不过也无所谓,不就是被院长骂两句嘛,这种事儿他还是能习惯的。
    进入病区之后,孙立恩很快就见到了这位刘院长,并且开始观察起了他的治疗。
    ecmo手术本身孙立恩是见过的,但之前的小组进行的是v-vecmo,也就是从患者静脉入管抽血,经过机器氧合后重新注入静脉。这个过程能够提升血液的含氧量,替代肺部功能。而现在刘连志接受的是v-aecmo,从静脉抽血之后通过机器氧合加压,随后输入到动脉中。
    这个过程能够减弱很大一部分患者的心脏负担,同时起到一定的体外循环作用。而在镇定剂和麻醉剂的联合作用下,原本孙立恩准备迎接的疾风暴雨般的痛骂并没有如期而至——闭着眼睛的刘连志甚至显得有些无助。
    孙立恩正在看着刘连志的状态栏,结果却突然听到稍远处传来了一阵细细的哭声。
    顺着声音转过头,孙立恩看到了护士站前,一个穿着防护服的人正趴在另一个穿着防护服的医务人员身上。怀里抱着人的这位正在用手轻轻拍着同事。
    “那个是……刘院长的妻子。”完成了ecmo置管之后正在换手套的医生用京腔摇头道,“说起来也真的是惨,这两口子结婚快三十年了,现在俩人同在一个病区,身份却是病人和护士长……”
    “类似的事情我已经看的够多了。”孙立恩坚定道,“反正上级也说了,不计后果,不惜代价,咱们放开手干,无论如何也得把护士长的对象给留住了才行。”
    虽然嘴上说着“一定要留住”,但孙立恩却比谁都更清楚,现在刘连志的问题有多大。
    状态栏提示出了一个持续十四小时左右的心肌损伤,以及高乳酸血症和急性肾损伤、急性肝损伤四条症状。这意味着刘连志身上已经出现了因为ards(呼吸窘迫综合征)而引发的mods(多器官功能障碍综合征)。他的身体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而五十一岁的年龄则成为了影响救治的最核心因素。
    虽然嘴上喊得响亮,但孙立恩看着紧闭双眼躺在床上的刘连志,心里的感觉……确实不太好。
    第987章 阴性
    从红区出舱之后,孙立恩被宋文叫到了一旁开始进行“审问”。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搞羟氯喹和白芍总苷的?”宋文的语气有些紧张,“体外实验搞了没有?”
    “体外已经让沈夕去做了,但是还没出结果。”孙立恩答道,“体外实验需要一些时间,我估计第一批结果大概后天能出来。”
    “其他类型的调查你们搞了没有?”宋文继续逼问道,“现在这么多确诊患者,说不定就还有使用羟氯喹或者白芍总苷的患者。你们有没有给卫健委打电话,让他们总结数据?”
    “这个……没有。”孙立恩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手,“我就想着先用体外实验验证一下……”
    “我现在给卫健委打电话。”宋文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孙立恩,“这种事情怎么不早跟我说?”
    “还没能确定有效性,我确实也不敢打扰宋院长您。”孙立恩无奈道,“之前为了上治疗,我都折腾到省里的伦理委员会去了,结果到头来还是没通过,白忙一场。”
    “喂,李处长……”宋文已经拨通了电话,她压根没有和孙立恩继续多说的打算,而是瞪了一眼自己手下的这位“年轻才俊”,然后转身打电话去了。
    孙立恩站在原地,一时竟然不知道应该往哪儿走。好在很快,朱敏华的出现就为他解除了这点担忧。
    “我虽然听说了你到云鹤来,但是没想到你居然已经重要到柳平川要专门打电话请你来会诊的地步了。”朱敏华对孙立恩露出了一个灿烂的,掩盖在口罩下面的微笑,“怎么样,最近挺忙的吧?”
    “还好。”孙立恩同样回以一个被遮挡住的微笑说道,“前两天刚刚休息了一下。”
    朱敏华想用手去搓一搓自己光滑的脑袋,但这个动作进行了一半就被他自己按了回来。“自从方舱医院开放了之后,压力确实小了不少。”他有些好奇的问道,“袁平安干的怎么样?他也在云鹤?”
    “在的。”孙立恩点了点头,“他没跟您说?我们整个综合诊断中心的医生全都是第一批来的。他在这里干的很不错,抢回来了不少病人。”孙立恩顿了顿说道,“今天我来得及,而且也不知道您在这儿,要不然怎么也得把袁平安绑过来跟您见一面。”
    “这就不必了。”朱敏华笑着摇了摇头,“让他在岗位上发挥作用比较有价值。”他看着孙立恩道,“这么几年不见,你的变化不大,但进步可真是大的吓人。”
    “也不对,其实不是进步。”就在孙立恩琢磨着怎么客气一下的时候,朱敏华突然摇头道,“有认真钻研的精神,有小心谨慎的判断能力,你取得现在这样的成就只是时间问题,而不是有或者没有的问题。”
    这个评价就非常高了,孙立恩感觉有些受宠若惊。
    “就凭这个,袁平安得好好谢谢我一次。”说到这里,朱敏华突然笑出了声来,“你是不知道,当初袁平安第一天到宁远的时候差点吓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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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敏华和孙立恩说了不少话,两个人聊的都很开心。孙立恩甚至有种错觉——这里并不是云鹤市同德医院高新院区,而是首都的同协医院急诊科。现在也不是新世纪第二个十年的开端,而是一年或者两年之前——那个虽然需要担心医闹,但却可以在大街上不戴口罩四处走动的时候。
    过去是如此的美好,以至于孙立恩从内心深处突然冒出了一股“要是能重新回到去年就好了”的感想。
    当然,这也就只是想想而已。状态栏是个提示状态的,对孙立恩明显怀有一些恶意的被动型外挂,它可没有穿越时间的能力。
    “行了,今天先聊到这儿。”朱敏华忽然打断了话头,当然,他看上去也还没聊尽兴,“你等会还得回云鹤市传染病院吧?那边也是主战场,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宋文也结束了电话沟通,她走到孙立恩身边说道,“聊完了?聊完了就赶紧走,事儿还多着呢。”
    这两位领导都这么说了,孙立恩自然也没有不同意的理由。他朝着朱敏华又点了点头,然后跟着宋文一起走了出去。
    “你们北五区正在开展的实验性治疗项目已经有一个三联疗法了。而且美国来的瑞德西韦实验也正在传染病院开展实验性治疗。白芍总苷和磷酸羟氯喹的实验就不适合再放到你们那儿了——这个事情,我和张智甫沟通过,他也同意。”宋文走在孙立恩前面两步,而正是这两步的差距让孙立恩无从观察宋文的表情——但如果让他猜,孙立恩会觉得现在的宋院长肯定是面沉似水。
    “这个东西我个人没有什么意见,毕竟北五区和北六区加在一起也就这么多病人,再开展一个临床试验性治疗,恐怕连实验样本数都不够。”孙立恩对宋文的说法表示了谅解和支持。“实验治疗太多,确实我们也忙不过来。”
    “你能这么想就行。”宋文没有停下脚步,她只是稍微走的慢了一点,“实验组的事情,我会再和卫健委那边沟通一下,白芍总苷和羟氯喹还有合用,再加上对照组,一共要分成四个组进行,这样的话放在同一座医院可能就不太现实。”
    目前收治确诊患者人数最多的医院是火神山医院,而雷神山将在明天开始投入使用。火神山医院能够容纳一千名患者,而雷神山的规模还要大一半——足有1500张床位可以随时投入使用。
    如果要展开临床药物试验,这里才是最理想的环境。云鹤市传染病院一共就开放了五百多张床位,要找到足够多适合入组的患者确实难度也很大。
    而孙立恩的这个想法却没有得到宋文的回应,她只是转头看了一眼孙立恩,然后摇头道,“你啊,想法挺多,但有时候太幼稚了。”
    孙立恩站在原地,半天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幼稚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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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云鹤市传染病院之后,孙立恩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今天对钱国建老哥进行的第一次核酸采样是阴性。这意味着也许再过上两天,他就可以准备出院了。
    钱国建自从症状大幅度好转之后,似乎整个人也终于想明白了人生不能永远停留在原地。他开始向医生和护士要来纸笔,自己捧着手机,决定为自己那些还守在家里不出门的邻居朋友们做点什么。
    钱国建选择的努力方向是在物业群里为邻居们组织团购。大家把最近需要,但政府统一采购和提供的物资包里无法提供的生活必需品一起报给钱国建,然后由他进行统计,并且最后统一把需求发送给目前有配送能力的店家。
    把全小区的,至少是一整栋楼的居民需求统一在一起,然后用一趟车送到小区,这毫无疑问减少了很大一部分配送压力。而钱国建的行动也鼓舞了不少同样还在住院,但仍然打算为整场抗疫做出一些贡献的人们。
    现在北六区有三个病房的患者们都在积极参与类似的活动,反正北六区的这三个病房一到早上八点就成了六个小区七栋楼居民们的采购需求统一点。微信提示音和电话铃声此起彼伏,这些走路都还略微有些容易喘的患者们一个个拿着电话和不会用微信的大爷大妈沟通要买啥。等到下午了,电话沟通能稍微少一些。但要不了多久,这些“志愿者”们又开始了更加繁忙的工作。他们需要不停的和配送的商家,负责配送的司机师傅,和小区的门卫,负责把商品从门口运送到各家各户门口的志愿者沟通。等最后一家拿到自己所订购的商品,时间就差不多到晚上八点了。
    这样的“工作”让这些患者们无比投入,同时日常生活充实的简直不是一般。要不是他们还能一只手打电话,一只手配合医生护士们采血,可能医务工作人员都得有点意见。
    对于医务人员们可能有的“小意见”,钱国建是这么“安抚”大家的。
    “你们都在为了战胜疫情努力,我们不是医生,也帮不上啥忙。”钱国建鼻子上还带着鼻导管,但这并不影响他用肩膀夹着手机听需求,另一只手奋笔疾书。他一边快速记着东西,一边对一旁的护士说道,“这不是好不容易从躺在床上的废人变成能打电话能写字的半废人了嘛,我们这就叫……叫资源再生。”
    等孙立恩换上防护服抵达北六区的红区时,再生资源钱国建正通过手舞足蹈、高声吆喝、手绘地图和要求对方顺着隔离墙往前走等方式,指引一位第一次送他们小区订购物资的司机师傅找到正确的门。
    孙立恩站在旁边等了大概两分钟,眼见电话挂断了才问道,“钱大哥,最近感觉怎么样了?”
    “哦哦,孙医生呀。”钱国建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然后从床上站了起来,一把握住了孙立恩带着三层橡胶手套的手,他一边用大手捏着孙立恩的手,一边拍着胸口说道,“我这最近感觉好多了!”
    孙立恩已经观察了两分钟的状态栏,在确定钱国建的确没有了“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这个关键状态之后放松了不少。他笑着用进门前刚刚消毒过的手拍了拍钱国建的肩膀,“那就好。”
    让钱国建重新坐下后,孙立恩向他传达了第一次核酸阴性的好消息,“这说明你体内的病毒至少已经被压制到了核酸检测都查不出来的地步。不过,钱大哥你可能还没办法马上就出院,咱们一直要求的是间隔至少一天的两次核酸检测阴性,而且肺部影像学有明显好转才能安排你出院。肺部影像学现在看是有好转的,但是核酸这个躲不开,你还是得过一天再测一次才行。”
    “好的好的。”钱国建使劲点了点头,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之后,他似乎突然开始对很多事情都看开了。之前一提到自己离世的亲人时,钱国建就会表现的很痛苦。但现在……至少他似乎已经能够接受亲人离世的事实,甚至主动提到这一点了,“之前我脑子糊涂,孙医生你们不要往心里去……其实也我也想明白了,我爹妈把我一点点拉扯大,他们现在提前先走了,提前先到下辈子去替我们布置家了。我要是在他们还没准备好的时候就跟着一起去,怕是要被我爹妈把屁股活活打烂。”
    钱国建的语气带笑,但眼中仍然含泪,“这一辈子,我给他们准备了个一百七十多平米的大房子。不过他们看起来好像不是太满意——等下辈子,我就能知道他们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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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即将出院的患者聊一聊都能害的孙立恩眼泪直流,连忍一忍的机会都没留给他。这他实在是没有预料到。
    穿着防护服哭,其实是一件非常折磨人的事情。虽然现在已经有了护目镜内防雾涂层,哪怕忍不住流了眼泪也不至于全是雾气阻挡视线。但……人哭泣的时候是会有大量鼻粘膜分泌物的。而且越是憋久了哭出来的那种,这样的分泌物就越多。
    换句话说,孙立恩感觉自己现在口罩里的嘴巴上和下巴上……都是自己的鼻涕。
    黏兮兮凉冰冰的触感简直太难受了。但他还不能就这么直接脱了口罩,找张纸巾擦一下——这里可是红区。
    马上出舱更不现实了。虽然物资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紧张,但防护服和n95口罩的供应都还远没到可以这么随意“挥霍”的地步。接下来北六区还有好几位患者需要等孙立恩去查房,就这么出去肯定不成。
    孙立恩犹豫了足足十秒钟,然后无奈的决定就这么硬扛着,至少查房查完了再说。
    他一边查房,一边在心里感慨——得亏不是吐了。要不然他现在只能一口气憋着然后冲入缓冲间。如果憋不住,孙立恩就只有进行一次人生中的巨大决策了。
    是摘下口罩感染新型冠状病毒,还是吸入自己的呕吐物,然后患上吸入性肺炎。这样的二选一,孙立恩是死都不想面临上一次。
    第988章 意想不到
    糊了自己一脸鼻涕,孙立恩依旧坚持完成了对于北六区的查房工作。这里的病人大部分情况都还不错,除了有一位刚从方舱医院转运过来的病人腹泻的次数有点频繁以外,其他病人的情况基本都不太需要医生操心。
    这么一想,孙立恩开始羡慕钱红军了。以北六区的患者情况和工作强度来看,说不定老钱在北六区的日子过的比在四院儿科的时候还滋润些。
    至少老钱脸上的黑眼圈已经小很多了嘛。
    在更衣室脱下防护服,孙立恩在浴室里洗了足足半个小时的脸,这才让自己鼻涕糊在脸上的感觉减轻了一些。
    刚离开北六区的绿区进入医院的公共区域,孙立恩就见到了一大批记者正在拍摄。最近这段时间,随着疫情逐步明了,孙立恩在医院附近见到的记者数量也越来越多了。不过刚刚被自己的鼻涕糊了一脸,孙立恩实在是没有什么心情接受采访。于是他马上踮起脚尖,用最小的动作和最小的声音,一溜烟冲进了一旁的楼梯间里。
    一边观察着记者们的动静,一边压低身子冲进楼梯间里的孙立恩刚准备放松一下,就和一个有些软的东西撞了个满怀。等他捂着有些生疼的脑袋看向那个“障碍物”的时候,却发现马永芳医生已经被自己撞的躺在了地上,她的手机也散落在了一旁的地面上。
    “马医生?”孙立恩吓了一跳,还好状态栏提示她并没有受什么伤,就是一个非常正常且健全的大活人,关掉了自己头上的运动摄像机后,孙立恩赶紧把人从地上扶了起来,“你没事儿吧?”
    马永芳非常不满的瞪着孙立恩问道,“你这是搞什么呢?眼睛不看路就往我身上撞啊?”
    这下可把孙立恩给问的不好意思了起来。他一边比划着肢体动作示意马永芳声音小点,一边连连道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确实是没看见!我躲外面的记者呢……”
    马永芳有些狐疑的看了一眼门外,见到了乌央乌央的记者团队之后,她也缩了一下脖子,然后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多人。”随后,她拿起散落在地上的手机,对着里面说了一句,“没事儿,我刚刚不小心被绊倒了。”
    和电话里的人草草沟通了两句之后,她重新转向孙立恩问道,“你这是从北六区查房出来了?”
    “对啊。”孙立恩点了点头,然后有些无奈的说道,“刚才查房的时候不小心打了个喷嚏,结果鼻涕糊了自己一脸,结果房还没查完,只能继续硬撑着往下搞……我这好不容易从吸入性肺炎的深渊里解脱出来,实在是不想再被记者抓着问东问西……”说到这里,他再次郑重道歉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啊马医生,刚才真的是着急躲进来没看见您。”
    马永芳摇了摇头,“没事儿……我这段时间比较忙,好多天没跟男朋友打过电话了。刚刚抽了个空,给他打电话报个平安。”
    马永芳和陈学荣以及王国南的情况都不太一样。年龄稍大一点的王国南已经结婚,并且在去年把自己的妻子和爹妈都接到了宁远来居住。而陈学荣年龄较小,他至今还是单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种。
    而马永芳医生一直没有暴露过自己的私人生活细节。哪怕是胡静以“没有对象的话姨给你介绍一个呀”这种借口,也没有套出来过她的情感经历。
    “你男朋友啊?”孙立恩看了一眼被马永芳拿在手里的手机,然后拔腿就往楼下走,“那我不打扰马医生了,你和他应该还能再聊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