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八章 影随夜至
“嗯……我瞅瞅,我看看。你下一场对的是……”
晚上七点半左右,李游书坐在桌前细细端详着手机里明天的赛程安排,他面前摆着个砂锅,里面是海鲜粥。他不咋喜欢喝粥,一来稀汤寡水吃了很快被消化,二来味道寡淡没有什么烟火滋味。不过毕竟请吃饭的是魏若熙,吃什么人家说了算,而且这海鲜粥味道还不错,魏若熙又一边给他盛粥一边说粥水滋补养胃,听得李游书感觉喝了这个粥真就气力充盈了似的。
魏若熙坐在对面微笑着看李游书,她晚上吃很少,喝了碗粥、夹了两筷子青菜,便不再怎么动了。但她倒是给李游书点了佛跳墙、荔枝肉、醉排骨、香露河鳗、酿豆腐种种,李游书对于高热量、高糖分、精米精面和肉类的钟爱与常人无异,而且因为无妄诀这个无底洞的原因,时常处于饥饿的状态。
“哦,你明天要跟形意门打呀,”看到王伯仁的名字,李游书许是有些担忧,将喝粥的汤匙放进了小瓷碗里,“那哥们儿虽说呆了点,但确实是个高手。今天你也看见了,把我师姐一拳打得吐血。要不……”
魏若熙知道李游书的意思:见好就收,认输呗。但她不肯,只是笑着摇摇头,随后为李游书夹去一筷子鳗鱼段:“这家店人不多,我平日喜欢跟闺蜜来。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李游书见她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似乎已经为明天的比武做好了打算,便也收敛了自己那副操闲心的模样,专心低头吃起饭来。
明天的比武,乾字场上是:李清梦对蒋子夜,魏若熙对王伯仁,柳仕如对文彬,余明然对谭成章。坤字场上是:许清霭对徐苍,黄鹤峰对方奇嵩,魏若鸿对楚筝,华清荣对费木南。
想必又是别开生面、精彩绝伦的较量了。
“游书,等比武结束之后,爷爷这次隐退庆贺就算是彻底结束了,”魏若熙看李游书吃的那么香,又忍不住吃了一口笋丝,有滴汤汁从嘴角淌下来,连忙抬手挡着咀嚼的嘴巴去抽了张餐巾纸擦拭,待咽下后才继续说道,“你接下来……想要去什么地方?”
分别总是令人怅然的话题,虽然李游书跟魏若熙相见也不过两天时间。若是放到天平上比较一下,魏若熙的不舍足以将李游书那头压到天上去。
魏若熙的问题令得李游书陷入沉思,他也没有想好自己该去什么地方。本来,只是为了逃避父亲的追责而向南逃窜,初定的目的地是思明,却在钟城花费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结果在思明待了没有两天,又转战鲤城。好在已经跟父亲和解,至于接下来该去什么地方——是回家,回学校,还是趁暑假还没结束继续游荡,他也没想好。
另一个问题,就是他很想知道二叔当年到底做了些什么——忤逆恩师、背弃师门、私练秘法、新婚之夜杀害妻子,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想到这里,李游书挑挑眉毛:“谁知道呢,我也没有明确的目标。”
说着,他低头看了下手机,现在是八月十日,距离开学还有段时间:“现在回学校还太早了些,恒玉虽然繁华,但好玩的地方并不多。往南到百越省,倒是可以去佛山逛一逛,不过那里没有我记挂的东西,所以还是往西走吧。”
“往西走的话,能到庐井省、三湘省,再往西就到黔安省、西川省和渝洪市了,”魏若熙心中想着低声道,“这么多省份,不到二十天的功夫,未必逛的下来。而且……你的经费能够吗?”
这些确实是该考虑的问题,李游书耸耸肩:“先去西川省逛逛吧,我一直想看看天府之国是什么漂亮景色,而且听说那边生活节奏相对慢,如果真的合人心意,也许以后我会在那边定居呢。”
“我以为你家里会坚持让你留在恒玉,毕竟是第一大城市。”
“我可没那个实力,”李游书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表达着他对自己就读所在城市的不满,“那里不缺人,我不想过人挤人人挨人,活着都喘不动气的日子。而且现在恒玉的房子多贵啊,我总不能天天去打黑拳挣钱吧。”
这是玩笑话,魏若熙听了忍俊不禁,又说道:“可是你叔叔的公司总部不就在恒玉么,你难道不想去风云集团就职么。”
“不不不,我对上班是没兴趣的。我比较喜欢时间可控、自由度高的职业,如果让我安定地在一处生活,可能我会无聊到自杀。不过这也只是现下的想法,再过十年也许我就安生了,谁知道呢。”
本来魏若熙是希望能跟李游书同行的,但他们此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又把话题扯到了别的地方,到吃完了饭魏若熙也没能说出与李游书同行的想法。
吃过了饭,时间还早,两人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但有了昨天的教训,李游书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跟这姑娘去喝酒了。
“你平日里有什么备选的娱乐项目么?”出了饭店,李游书和魏若熙上车之后,他便向魏若熙问道。
魏若熙也是一阵摇头:“如果是平日的话,也许会跟好朋友们去蹦迪。但可能是因为习武吧,我很少会喝醉,而且也觉得没法融入到那种氛围里去,这半年来很少去了。”
“还有呢?你打台球么?”
魏若熙又摇摇头:“从来没有接触过。”
“嗯……”这让李游书犯了难,一时间也不知道带着个姑娘该去什么地方了。在学校的时候他也就是和女友去逛美术馆、看话剧、走街串巷拍些需要大量后期的照片。说实在话,李游书觉得非常乏味。
“对了,咱们去看电影吧。”正当李游书思索苦恼、并陷入回忆之中的时候,魏若熙将手机拿给他看,“有新上映的电影,《白果女王的三十昼夜》。”
“听起来是个很怪的电影啊,”李游书看着海报上那接近梵高风格的画风,发现竟是个动画电影,于是一改口风露出笑来,“嘿,不过可以一试。”
……
柳仕如坐在河边抽烟,看着河岸那头的灯光零零总总投射到河里,大的灯光被波纹碾碎,小的灯光则化作流萤。一波又一波散步的人从她身后走过去,各自地说着属于他们自己的事情。
她父亲柳川这时间应该在酒店懒洋洋地躺着。她在上高中之前跟自己父亲的关系还是很好的,基本上是无话不说、无话不谈的程度,就算自己后来对学习提不起兴趣,经常逃课去别的武馆拳馆切磋、开始抽烟喝酒,父亲也没有停止和自己的交流。
她大概是明白的:父亲尊重个人意愿,而且是个比较含蓄的体验主义,所以放任她去体验不同的生活方式。有些东西,久了就会厌倦,好的东西是,坏的东西是,不好不坏的也是。现在她的金属烟盒里每天只放三支烟,因为抽多了就会让她觉得恶心,喝酒倒是不怎么耽误的,毕竟她本身酒量就没上限。
但自从哥哥柳仕良杀了大伯家的堂哥柳仕言之后,她就觉得父亲不怎么喜欢正经说话,尤其不喜欢跟她聊关于人生的事情了。
有一次,她心情沉重地问父亲:“要是我哥死球掉,大伯是不是就不生气了?”
柳川那时只是吁了口气,想了半天之后点点头,随后对柳仕如说:“话是这么个道理,不过那是我亲儿子,是你亲哥。”
现在她坐在河边抽着今天的第一支烟,心里思索到底该不该告诉父亲,哥哥已经死了,是被蒋老头的徒孙搞死的。她觉得这能让父亲从自责与纠结中解脱出来,但也无法排除父亲会去杀了李游书的可能——出发点不同,采取的态度也会不同,这是不冲突的。
想了半天,她没有办法,烟在嘴里也抽不出什么滋味,于是看了看那半截烟,有些撒气似的把它丢进了河里,嘴上骂着:“妈卖批……”
这时,她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询问:“什么事情这么让你生气啊?”
不是什么好听的语调,柳仕如身子未转、手臂先出,摆手一挥将身后飞来的东西给挑飞拨落,打入河中。
就手感而言,金属制、圆滑,再看看那从河中一直蔓延上岸的绳索——是个不大不小的流星锤。
顺着绳索看过去,柳仕如发现身着黑衣、戴着面罩的人正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留着流星锤的绳索,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
于是她站起身来,挑挑下巴向对方问道:“你是哪个?”
“收钱办事第一,慕名而来第二,”对方的话语阴阳怪气,说话间那人右手一拽,流星锤从河里飞回来,落到他的手中,“为了让你没法上台比武,我得伤害你一下。”
相当含蓄的表达,相当凝重的杀意。柳仕如撇撇嘴,毫无惧色向那人迈步走去:“你娃溜洽子,打架就打架噻,恁个多批话。”
与此同时,在文彬的房间里,一个黑衣人被摘了面罩捆在椅子上。
黑衣人露了相,是鹰爪门的门人,海选就已经败退。不过依着文彬看,这人功夫倒是比个别进入淘汰赛的选手还厉害,自己费了些劲才把他拿下,害得衣柜上被对方留下五道难看的抓痕,希望退房的时候不会被酒店人员发现,不然要扣余明然的押金。
董玲尔从后面扯住他头发厉声呵斥,眼中的阴险狠辣一览无余:“你说不说?你要是不说,待会儿虫子就从你眼珠、鼻孔、耳朵和嘴巴里钻出来,把你脑子吃成个镂空灯罩子!”
“别别别,我说,我说!”蛊仙门的威胁向来恐怖有效,即使是鹰爪门人这样的豪强硬派人物也霎时间服了软。
“是、是有人出钱要买小道长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