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寒玥的话让谭颖犹豫了。

    不是现在才犹豫，而是他第一次问她的时候，她就在犹豫。

    去监狱里看一个自己的杀父仇人，她会吗？

    谭颖忍不住想。

    可换个角度想一想，其实他除了是她的杀父仇人，还是她的丈夫，领了结婚证，还有过一个孩子的合法丈夫。

    思及此，谭颖推开了抱着自己的男人，然后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如果你肯跟我离婚，并且自愿放弃分割谭氏财产，我愿意每个月去看你一次。”

    听到这话，宋寒玥冷冷一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言语之间是疑问的语调：“谭颖，你现在是在跟我谈条件？”

    她回答的很干脆：“没错。”

    男人反问：“我凭什么要答应你？”

    谭颖笑了下，看着他红唇张合道：“你不是说你对我是认真的吗？如果你答应我，我就相信你，去看你也是因为你曾经是我丈夫，并如了我的愿让我离婚，可你如果不答应，那你就是我的杀父仇人，并且到最后也没有做一件让我觉得值得原谅的事情，所以，你答应吗？”

    听了她的话，宋寒玥承认，他犹豫了。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退路了，谭颖是他这么多年来除了叶菁菁唯一动过想要白头偕老念头的人。

    所以——

    这一刻，她的提议，他犹豫了。

    谭颖看着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再次开口了：“宋寒玥，在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有算计的成分之前，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把你当成了我的爱人我的丈夫，我自问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的事情，可你一开始都在做对不起我的。”

    说到这里，她错开了他的视线，垂下眸子继续道：“如果你不想等着最后别人准备好了充足的证据亲自送你进监狱，倒不如现在就自首，现在自首，也许日后想起你，我心里还会有那么一点点的感情。还会想起这个男人曾经是我的丈夫。”

    宋寒玥眯了眸。

    他盯着谭颖：“我如今是不是只能奢求你那么一点点的同情了？”

    后者语调淡漠：“这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怨不得别人。”

    男人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几分隐忍，他说：“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收手，哪怕到最后闹得再难看也无所谓。可是谭颖，你跟我说那些的时候，我竟然发现自己内心深处是有一丝贪恋的，我想让你去看我，想日后即便在监狱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时，仍然有所期盼。”

    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谭颖眸光微动，看着他轻声问了句：“你是打算自首吗？”

    宋寒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分析道：“薄少琛不会放过我，即便你看在我是你丈夫的份上会有点私心，你两个哥哥也不会轻而易举地让我好过，齐鸣现在也不在我左右了，这场赌局我已经没有胜算的可能了。”

    女人微微抿唇，说道：“你决定了就好。”

    他盯着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拉着她的手臂将她抱到了自己怀中：“谭颖，对不起。”

    她扯了扯唇：“你终于肯说对不起了。”

    宋寒玥道：“一开始我并没有打算让谭董事长发生意外。”

    谭颖闭了闭眼：“不用解释了，现在说什么也都已经晚了。”

    她这么说，他于是也不再解释。

    两个人抱了一会儿，谭颖的声音响了起来：“既然决定了，就早点做准备吧，我会尽量劝妈配合治疗，等她身体好点了，我也会带她去看你。”

    听到这话，宋寒玥把她从自己怀里拉了出来：“你会照顾她么？”

    谭颖对上他的视线，眼底没有太多情绪，但是点了头：“嗯，就算我们没有结婚，她也是我的继母。”

    他“嗯”了一声，紧跟着道：“你明天跟我回青城。”

    她脱口而出：“干什么？”

    宋寒玥盯着她的眼睛，薄唇微动：“去民政局办理离婚，办过之后，我会直接去青城警局自首。”

    谭颖多多少少有些意外。

    想过他会答应，但没想过答应之后他会这么干脆利索。

    她还以为，他会多多少少耽误些时间。

    收回思绪，女人点了头：“好。”

    他喉中溢出一个字：“嗯。”

    这一个字落下之后，宋寒玥转身朝办公桌出走去，走过去之后拿起手机拨了电话，让人定了从洛城飞青城的机票。

    ……

    晚上，谭颖回到公寓之后给叶菁菁打了电话，告诉了她她要和宋寒玥离婚以及他打算去自首的事情。

    说完这些后，她也没去思考叶菁菁薄少琛夫妇会作何感想，过了电话就在床上躺下了。

    只是闭着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

    宋寒玥要去自首了，还会在自首之前跟她离婚，他虽然没有明说，但那意思是不会再要谭氏的股份了。

    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一个结局了。

    可是，谭颖还是忍不住想，如果他没有算计她的父亲，如果她的父亲还好好地在这世界上或者，那么他们之间是不是会比现在幸福很多？

    至少——

    那个孩子，她是会留下来的。

    如果她出生，她一定会好好地教他，让他开心快乐地长大成人。

    但这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黑暗中，谭颖扯了扯唇角，只觉得心酸难受，眼角有一滴泪无声地滑落下来，她抬手，轻轻抹去，并努力克制着不让那温热的液体再次掉下来。

    事到如此，哭没有什么用处。

    她何必伤那些无谓的心？！

    可惜，有些东西你控制不了，越是隐忍控制，它就越是不听话，比一开始还要汹涌，谭颖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打湿了枕头。

    黑暗中，没有人看见，女人的身体在忍不住地颤抖，伤痛至极。

    更没有人知道，她哭的到底是一段感情的破灭，还是父亲被人算计致死。

    长夜漫漫，想谭颖这样痛彻心扉地哭过哭到累得睡过去的人，这个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

    但谁，也感同身受不了别人的悲伤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