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岛以南、巴士海峡以西的海面上，周坤已经航行了一夜，晨曦逐渐露出峥嵘，但海面上雾气太重，能见度不超过十海里。

    周坤立在“成都号”甲板上，脸现疲惫之色，昨夜在亲兵的催促下，他勉强睡了两个时辰，焦虑加上担忧，在看到荷兰战舰之前，他实在难以安心，就算躺在床上，也很难睡着，只能想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战斗。

    这或许是南海舰队的第一场海战。

    哨船最后传回的讯息，荷兰人的舰队已经出现在两日航程的南面，但那是昨日下午的事，此后便没了讯息。

    周坤摘下挂在腰间的望远镜，向南面扫视着，但镜头之中，只有白茫茫的水雾，哪有战舰的影子？

    或许等阳光出来，雾气就会散去吧？

    周坤明白，南海舰队派出哨船寻找荷兰人的舰队，荷兰人也一定会派出哨船在寻找南海舰队!

    荷兰人的舰队，此刻隐藏在不为人知的雾气中吗？还是正在航行的路上……

    这次出海，算得上是遭遇战，他并没有携带运输船，除了七艘战舰，还有两艘缴获的葡国战舰、数十艘老式舰船和小型哨船，舰队的规模大大减小，不知道能否避过荷兰人的哨船？

    战舰的速度，明显要快于老式舰船，所以没有全速航行，沿途不断联络，倒是没有多少船只掉队，战舰的前后左右，都是己方的各式舰船。

    周坤再次向南方扫了一遍，还是没有动静，连水鸟都不见，便让亲兵传令，让士兵们轮流早餐，一旦开打，恐怕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战舰上便忙碌起来，已经起床的士兵，便来到专门的餐厅，尚未起床的士兵，也不用太着急，餐厅就那么大，不可能容纳所有的士兵同时就餐。

    周坤将望远镜丢给亲兵，命他留在甲板上，随时保持警戒，特别是南面，自己便回舱用餐去了。

    等到各艘舰船上的士兵吃得差不多了，周坤再次回到甲板上，“怎么样，有荷兰人的讯息吗？”明知道这话问得多余，他还是忍不住。

    “回司令大人，还没有……”

    周坤的眼中，就有了淡淡的阴霾，与海面上尚未散尽的水雾一样迷幻，“传令，速度再减一半，再将哨船派出一半!”

    “是，大人!”

    桅杆上的旗手，双手挥舞着手中的彩旗，不一会儿，各艘都开始减速，但航向并未发生变化，舰首依然向南。

    约莫行个半个时辰，阳光已经刺透了所有的水雾，周坤用望远镜扫视了一遍，还是没有荷兰舰队的讯息。

    就在这时，甲板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或许来人已经故意压着步声，但甲板上太过安静，脚步声还是显得很大，跟平地上跳跃似的。

    周坤刚刚转过身子，既看到亲兵带着一名传令兵过来，“禀告大人，发现了荷兰人的战舰……”

    “在哪里？”周坤有些迫不及待了。

    “在南面。”传令兵道：“还有半日的航程，不，如果双方相向而行，最多两个时辰!”

    周坤没有说话，只是挥挥手，让传令兵起身，思索了一会，方道：“荷兰人有多少战舰？”

    “有四艘大型战舰，中型战舰有七八艘，还有二三十艘小型战舰……”

    周坤默默算计着，这等规模，比南海舰队还要强些，南海舰队只有七艘主力战舰，其余的小型战舰，进入湖广之后，才安装了明军的虎蹲炮，不但数量少，射程不过五六百步，只能吓唬海匪……

    真正在大海上战斗，这些小型舰船，主要用于近身肉搏，但荷兰人会给南海舰队近身肉搏的机会吗？

    他眼中的阴霾更深，道：“郑副司令在哪，联系上了吗？”这句话显然是问身后的亲兵。

    “回大人，我们尚未找到郑司令……”

    周坤摆摆手，让传令兵下去，心中默默思索着。

    万一南海舰队战败，是要保住战舰，还是保住士兵？以皇上的性子，一定是士兵，但如何才能保住士兵？

    海战的时候，运输船不可能跟在后面，而且运输船的速度慢，即便跟在后面，如果舰队落败，运输船很难逃出去。

    要想保住士兵，必须保住战舰!

    如何才能保住战舰？

    周坤思索了好一会，唯一的法子，就是取胜。

    南海舰队回取得这场海战的胜利吗？周坤没有信心，他只有必死的决心，海战不同于陆战，万一战败了，如果没有速度上的优势，逃跑都无路。

    如果郑芝龙的第三营在，南海舰队或许可以与荷兰人拼个你死我活……

    一个时辰后，周坤的望远镜里，已经出现了两条交叉的黑线，不用问，一定是荷兰人的战舰了!

    桅杆上的观察兵也是传回讯息：南面海域发现不明物!

    周坤立即给各舰传命：准备战斗!

    海上战斗，不出意外，第一轮将会是炮战，互相试探对方的实力，在掌握对方的实力之后，然后做出决定，是继续炮战，保持安全距离，还是近身肉搏，彻底俘获、摧毁对方的战舰!

    周坤虽然在安化外港码头见过荷兰人的战舰，但那些都是中小型战舰，比不得现在的大型战舰，谁知道荷兰人的大型战舰是什么样子，有多强的战斗力？

    望远镜里，黑线逐渐变成了一个个黑点，果然是荷兰人的战舰!

    周坤似乎长出了一口气。

    哪怕知道海上战斗有许多未知的危险，没有人愿意等待。

    等待比战斗本身更加令人焦虑不安，特别处于逆势的一方。

    周坤没有多少海战的经验，最多就是在浙江、福建沿海驱逐渔民、海匪，但他还是根据原先的计划，让战舰打横，用右舷炮对着荷兰人的战舰。

    荷兰人的战舰，也是打横，正对着南海舰队的，却是左舷炮。

    幸好是西北风，南海舰队处于上风口，具备一定的战场优势/

    双方都是最大型战舰打头，随后是中型、小型舰船，华夏的九州军旗正迎风飘扬。

    荷兰舰队的旗帜，就是东印度公司的旗帜，除了红、白、蓝三色，在旗帜中间的白色部分，还用字母“v”串起了字母“o”和“c”，“v”字的上方，还有一个大大的“a”字。

    周坤并不知道具体的寓意，他只是记住了这种旗帜，荷兰人的旗帜。

    双方的距离不过三四海里了，快要进入南海舰队舰炮的射程了，旗舰“成都号”首先发炮试水。

    试水自然不是测量水深，而是试探双方的距离，这时候开花弹的射程，乃是最大的距离。

    “轰……隆……”

    “成都号”第一轮只射出两枚开花弹，都是落在海水中，溅起一小片浪花，瞬息就湮没在海浪中。

    周坤从望远镜中看到，开花弹的落弹点，距离荷兰的战舰还有一小段距离，至少有小半里。

    在海战中，战舰本身在海浪中颠簸，小半里算不得多大的误差，何况这只是试水，测量双方战舰之间的距离。

    荷兰人的旗舰上，东印度公司的总督迪门面显惊疑之色，双方的战舰逐渐靠近，为何华夏的舰队先行开炮试水？

    更让他的惊疑不定的是，华夏舰炮的射程，竟然是超出东印度公司的舰炮……

    这怎么可能？

    华夏继承的不是大明吗，大明何时有这种令人恐怖的舰炮了？郑一官不是大明的水师总督吗，无论是战舰还是火炮，连东印度公司的中型战舰都不如……

    幸好刚才试水的，只有两门舰炮，或许这两门舰炮，乃是华夏偶然所得，不是来自老迈的西班牙人，就是来自那个日薄西山的葡萄牙人……

    幸好华夏尚未掌握真正的舰炮制造技术!

    不管真实的情形如何，迪门相信，华夏绝对没有能力制造出这种逆天的舰炮……

    迪门正在思索的时候，南海舰队的舰炮，开始了第二轮试水，这一次，试水的火炮有二三十门，几乎占了右舷炮的三成。

    开花弹无一例外全部落进大海，但距离荷兰的战舰更近了，有两枚开花弹溅起的水珠，几乎要落到战舰上。

    “该死!华夏舰炮的射程，怎的超过了东印度公司？”迪门咒骂了一句，心中却是隐隐发慌，因为他发现，华夏舰队的舰炮，几乎是同样的射程，并不是原先估计的，只有两门舰炮在射程上超过东印度公司。

    迪门自然没有注意到，南海舰队后方的小型战舰，并没有试水。

    双方的距离在一点点拉近。

    虽然迪门很愤怒很恐慌，但他没有立即撤退的意思，舰队既然来了，如果因为害怕而撤退，他这个总督，就该易主了。

    一定要打一仗，哪怕明知道是失败!

    至少从战场上知道，华夏的舰队究竟有多强大。

    周坤已经离开了甲板，他从舷窗里探出脑袋，用望远镜扫视着荷兰战舰，更是在扫视着开花弹的落弹点。

    估计距离差不多了，他挥挥手，让亲兵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轰……隆……”

    七艘战舰的右舷炮，一共有八十六门，完成了一次齐射，黝黑的开花弹，划着弧线，呼啸着飞向荷兰人的战舰，而此时的荷兰战舰，尚未开始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