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你还想让我怎样？”

    段弘毅有些恼怒，压低声音说道：“事到如今，你想用一场意外来包庇自己，做的天衣无缝！连我都成了你计划里的棋子，现在除了配合你把计划完成，我还有选择吗？”

    “好，都冷静一下。”

    我呼了一口气，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我承认，这次事件在原则上我犯了些错误，既然你愿意跟我一起闯祸，这份情义我记下了，不过等回东北虎之后，我会向上级诚实交代的。”

    “没那个必要，刚才廖团长的态度你还不明白吗？两个女人从三个特种兵的手里跑了，正常吗？他或许也知道这事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只是不想追究。”

    段弘毅看着我，说道：“既然选择了低调处理，以后翻旧账、唱高调还有意思吗？算了吧，是非曲直自在人心，你想求一个心安，可你真的心安了吗？”

    说完，他也不再和我理论，而是走进指挥中心找团长签字去了。

    在处理北脱者问题上，是没有是非对错的，一切政策都基于国家利益和基本方针。遇到非法移民，依托法律手段给予遣返，这无可厚非。

    我给了林真伊逃跑的机会，就是原则上的错误。

    段弘毅问我，真的能心安吗？

    放弃原则，不过是为自己的心灵找个出口，这是典型的自私行为。

    我不是一个优秀的军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自我认识的。相反我很佩服段弘毅。

    他不是铁石心肠，会和我一样同情林真伊，他只是在坚守原则，以国家利益为先。正是有这样强大的信仰支撑，他才能将心中的那份柔软强压心底。

    和他相比，我差的太多了。

    人生就是一次次的选择，我用自己军旅生涯的一个污点，来换取一份心安理得。

    或许没人能够看到我身上的污点，可在我穿着军装的每一天，都会为这件事情感到羞愧。

    发自内心的羞愧……

    ……

    214哨站的指挥中心里，仍然是一片繁忙的景象。我和段弘毅进去的时候，廖志辉团长还没有到，于是在等待的时候，便和东北虎技术员谢洋闲聊了几句。

    就在我想打探最近边境形势的时候，廖志辉走了进来。

    “到了啊？”

    廖志辉在修改后的材料上签字，示意我们到前面的指挥台上，技术员随即调出来一份资料。

    “你们来的正好啊，不然我还想去格斗一趟呢。”

    我望着有些看不懂的资料，问道：“首长，是有新的敌情了吗？”

    “没错。”

    廖志辉冲我笑了笑，说道：“格东之所以那么繁忙，都出自我的调动，算是配合武警在左旗西南部的打击行动，但其主要目的，是在和亚伯演戏。”

    “演戏？”段弘毅疑惑的问道。

    “没错。”

    廖志辉按了一下指挥台的按钮，屏幕上那我看不懂的数据终于被替换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照片。

    “这个名叫安德烈，e国人，在亚伯的势力中，地位很高，是亚伯的左膀右臂。就在两天前，我们的情报部门获悉，他已经潜入境内。”

    我和段弘毅仔细端详安德烈的照片，身材比较魁梧，高鼻梁下面全都是胡子，看上去挺凶狠的样子。

    “还有一个，你们就很熟悉了。”

    廖志辉说话的同时，大屏幕上又出现了一张照片。这次不用介绍，我和段弘毅的眼睛都红了。

    不是别人，正是上次从我们手里跑出去的食人魔——杰森！

    “杰森，他的身份就不用说了。上次逃走之后，他就销声匿迹了，估计是养伤去了。不过我们情报部门的海外侦查员汇报，杰森已经入境，只是确切时间不详，我们也没有跟踪到。”

    我点点头：“他们肯定有大动作。亚伯和血蜘蛛两个势力，都各自派来了麾下大将，他们和我们演了这么久的戏，应该是要动真格了吧？”

    “没错。”

    段弘毅分析道：“而且我认为，安德烈入境肯定是为了走私，要么走私的东西比较贵重，要么是规模比较庞大。但杰森也入境，我猜测，这东西应该是血蜘蛛要的。血蜘蛛为了这几条走私线路，也是投入大价钱的，应该是要收回扣的时候了。”

    我默默点点头，这个思路没问题。

    廖志辉转过头看向段弘毅，笑着说道：“段上尉，看来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龙生龙、凤生凤，老虎的儿子会打洞。

    段弘毅从小在什么家庭里长大？记事起应该就看着老爸指兵点将了，什么敌情分析、战略构想，他可是从小就接受这方面熏陶的。

    被廖志辉这么一夸，段弘毅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谦虚的说道：“纯属个人看法，不太成熟。”

    “一语中的，怎么不成熟了？”

    廖志辉看着我们说道：“亚伯跟我们演了这么长时间的戏，今天我也给他演一出。这次打击活动表面上是响应武警那边，其实是在给情报部门拖延时间，拿到最准确的情报，也是放个破绽给亚伯和血蜘蛛。”

    “什么破绽？”

    “简单啊，一般这样的打击活动结束后，都会空闲一段时间嘛，这是我们以往的规律，亚伯当然清楚。”

    原来如此，到底是当团长的，看似普通的打击活动，实则暗藏玄机，拼的全都是演技，就看谁更高一筹。

    杰森和安德烈的入境，就代表要有大事发生，那么在没有搞清楚之前，就用频繁封锁边境的方式，来拖延对方的计划，为情报部门赢取时间。

    当然了，这么演戏是挺累的，情报部门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查清楚，否则214这边会人困马乏，敌人或许也会产生戒备，没准就放弃计划了。

    我问道：“首长，对血蜘蛛通信基地的调查，有什么新进展吗？”

    “进展是有的，技侦部门很重视。根据锚点位置和场景回传速度，基本确定通信基地的规模和设备。但确切的位置，暂时还没有查出来，这不仅需要长时间的分析，也需要地面摸排，很麻烦。”

    血蜘蛛为了这个通信基地，不知道耗费了多少精力，现在我们调查起来，自然也是举步维艰。

    “放心，我们的情报部门一直都在努力，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斗，我们要做好持久战的准备。并且我觉得，这次杰森和安德烈有可能是我们的突破口，摧毁通信基地、清缴亚伯势力，都是迟早的事。”

    我和段弘毅点点头，算是重拾一点信心。

    协防期是三个月，现在已经近半，这事要是不摆平，上级不会调我们回去，我们也不能安心回去。早点解决这边的麻烦，我们也就能早点回家了。

    廖志辉对我们说道：“打击行动的事，不要和别人说，包括吴雄以及各个巡逻队的主官们。这事告诉他们，就容易演砸了。”

    “是！”

    “之所以告诉你们，是因为你们在格东，可以搜集各个巡逻队的消息，如果有这方面的端倪，可以展开侦察。另外，我确信亚伯和血蜘蛛的重要计划，动作会非常快，快到我来不及向上级申请特种部队增援，你们就是我的底牌，明白吗？”

    “是！保证完成任务！”

    来之前，队员们把需要的物品列了一个清单，袜子、扑克、书、卫生巾（做鞋垫，专治磨泡）等等，反正大部分都是私人物品，我们出了指挥中心的时候，孙小武还没整理完呢。

    出了指挥中心后，段弘毅去找后勤部门的领导，替格东申请补给的事，而正要去打电话的时候，孙小武则向我招招手。

    “怎么样了？事是不是搞大了？”

    我叹声说道：“在段弘毅那就被压下来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孙小武摇摇头说道：“这事啊，咱们彼此之间心知肚明，段弘毅也不例外。只能说，他没有借题发挥，把你搞下去。”

    我是段弘毅的教官，猛虎突击队只要有我在，他这个一把手在作战方面就没有表现的机会。

    “我算是给他出了个难题吧，咱们都清楚，段弘毅是个出色的政工干部，dang性和原则不是在嘴上说说的，而是刻在他的骨子里，而我却把情义摊出来让他二选一，这对他来说，挺难选择的。”

    “可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情义。”

    孙小武有些苦涩的说道：“这么一想，我们俩真的挺过分的，跟两个恶棍同流合污，他现在一定特别煎熬。”

    我和孙小武是泥腿子，在战场磨砺出的家国情怀，见识太多的黑暗与残酷，便对纪律原则看的比较淡。而段弘毅是恰恰相反。

    两个极端性格磨合在一起，要是不擦出点火花来，那才是怪事了。

    这一次，为了不让我离开部队，段弘毅选择了退让。

    林真伊事件，或许会成为过往，成为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我获得了一份心安，却也多了一份惭愧。

    孙小武说，小孩子才分对错，大人只看利弊。

    段弘毅知道对错，但最后也是看重利弊。对错是非，争论下去又有何意义？军人应该有情怀和信仰，而我有的是情怀，而段弘毅有的，则是信仰。

    性格决定着人生，一个人种了什么因，就会有什么果。所以当后果摆在面前时，不会因当初的抉择而后悔就好，过程无愧于心，就是完美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