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桥上,一身冬装的张海诺正看着舰员们利用木板、油漆、粗帆布以及其他但凡可以用上的物品对这艘德国袭击舰进行伪装。在舰首和舰尾,伪装分队正在用木板搭建一个额外的炮塔,在船体中部,人们用木架和粗帆布搭起了一个假烟囱,还有一些舰员则借助绳索和木板在舷侧刷油漆。这样的伪装经不起近距离的仔细辨认,却足以让那些自以为熟知世界各国舰船的英国船长们在远距离时被它的新轮廓所误导。
在给舰体外侧刷上白漆并在舰首位置涂上号码之后,令人满意的伪装工程终于宣告结束,如果附近有一艘偶然经过的中立国船只,那么船长极有可能通过“简史舰艇年鉴”或者其他列有各种舰船外形特征的资料找到属于它的类型:美国波特兰级重巡洋舰。编号为ca-34的则是这级战舰的第二艘“印第安纳波利斯”号,这已经是“格拉夫.施佩海军上将”号第二次伪装成为这一级美国重巡洋舰。这一次,张海诺还下令在桅杆上挂起了美国的星条旗。
当张海诺和他的舰员们沉着冷静的在这靠近南极之地进行伪装之时,在南美海域、在非洲西南部和南部海域、在整个大西洋、在北海,参与绞杀德国袖珍战列舰的英国战舰数量已经增加到了令人吃惊的107艘。如果不是英国情报部门发现德国人可能利用u艇进行截击的企图,连“声望”号战列巡洋舰也会加入进来——就战略部署而言,这一调动是相当冒险的,为德国本土还有另外两艘比袖珍战列舰更快更大的战舰“沙恩霍斯特”号和“格奈森瑙”号。放眼整个英国海军,也只有三艘战列巡洋舰能够在航速和火力上敌过它们,一旦“声望”号离开斯卡帕湾,那么帕豪斯爵士麾下能够用于阻止德国快速战列舰突入北大西洋的就只剩下“胡德”号和那几艘以箭鱼为主要攻击武器的航空母舰了。
通过柏林接二连三的密电,张海诺已经大致了解到了英国海军的最新部署,这虽然对“格拉夫.施佩海军上将”号构成了相当大的威胁,却也是他本人最希望看到的局面。以一艘德意志级装甲舰牵制数十倍于自己的力量,这无疑给留在德国本土的舰艇以及大肆出击的u艇部队减轻了压力。让他既惊讶又自豪的是,伦敦为了剿灭这艘“作恶多端”的德国袭击舰,甚至从常驻直布罗陀的h舰队调走了航母和战列舰,这意味着英国人在地中海区域的海上力量削弱了,而他们仍然得时刻提防尚未参战的意大利人。
此外,英国派驻远东的舰队也抽调出了部分舰只加入到在印度洋和非洲海域进行拉网式搜索中,能让英国人冒着失掉对远东海域战略主动权的风险,这皆是“格拉夫.施佩海军上将”号的功劳。就这方面而言,张海诺已经做得比历史上的朗斯多夫更加出色。
张海诺正想着历史上的“格拉夫.施佩海军上将”号所带给人们的遗憾,舰长朗斯多夫从不远处走来。张海诺知道他定是又去看望从“阿基里斯”号上俘获的那位新西兰舰长了,新西兰人在战斗中受了点小伤,在舰上医护人员的治疗下恢复情况良好。以两舰交手的经过来看,他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败军之将,朗斯多夫和他接触的初衷是想从他那里多了解到一些和皇家海军有关的信息,但是谈着谈着两人发现彼此在巡洋舰指挥和战术上有颇多共同话题,于是朗斯多夫成了他那间囚室的常客,有时候甚至亲自陪他在甲板上散散步。
对于这种在战争中所表现出来的跨越国界的友谊,张海诺的态度素来是谨慎而理解的,能够在敌方阵营中找到一个知音,这对于枯燥的航程和充满血腥的战争而言确实是个不错的插曲。
“今天有什么收获吗?”张海诺隔着对方还有十几步便微笑着问对方。
朗斯多夫边走边微微点了点头,“新西兰海军的训练情况要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好!他们的军官大都曾在皇家海军服役过,水兵们的士气也不错!”
张海诺并无轻蔑之意的说道:“所幸的是英国人并没有转给他们更好的战舰!”
“布克舰长始终认为他是败给了我们奇怪而有效的战术!”朗斯多夫在张海诺旁边停住脚步,眯起眼睛,“当我告诉他这个战术是由您一人策划时,他说他很想见见您!”
张海诺平和的说道:“等有机会的话,我会去战俘营看望他的,但不是现在!下次你去看望他的时候,请替我说声抱歉!”
“我想布克舰长会理解的!”
朗斯多夫半开玩笑的说道:
“就他的立场而言,我想他现在非常希望皇家海军找到并击沉我们的!”
张海诺笑道:“那么皇家海军首先得冒险向一艘美国巡洋舰开火!”
两位德国海军指挥官此时还不知道,英国人现在正为他们情报部门提供的最新情报而忙碌,消息是一英国情报员花高价从一位挪威渔船的船长那里获得的,这位船长发誓说他在1月10日看到两艘德国大型战舰沿着挪威水道溜出北海,他的大副以及几名船员可以作证。当英国情报员拿出《简史舰艇年鉴》让他辨认时,他最终将目光长久的停留在了标有德国沙恩霍斯特级战列舰的图页上。
除了挪威船长提供的消息,英国情报部门还发现德国海军最近密电通讯频率大增,有一些显然是指示大型军舰行动的,到了1月中旬时,英国人在纽芬兰和冰岛之间海域监听到了大量的高频无线电波,那通常是德国大型舰艇才装备有的通讯设备。伦敦的海军作战部将信将疑,但还是将在大西洋拉网搜索的一部分舰只调去追踪那两艘可疑的袭击舰。
在这关键的时候,德国宣传部门也跳了出来,帝国宣传部长戈培尔公开宣称两艘沙恩霍斯特级已经踏上了征程,却又闭口不提它们的去向,同时他又用极尽赞美之词褒扬了德国海军舰艇部队的战斗精神,并向德国民众证实了之前德国战舰击沉新西兰轻巡洋舰“阿基里斯”号和英国重巡洋舰“坎伯兰”号的战绩。
“我们的战列舰和装甲舰正在世界各大洋绞杀英国人的海上运输线,他们终将迫于我们海军强大的攻势而退出战争!”
戈培尔的言辞终于让英国皇家海军落入了圈套——两艘沙恩霍斯特级实际上仍在波罗的海进行新装备测试,并与刚刚服役的“齐柏林”号航空母舰进行了编队航行和联合演习,“舍尔海军上将”号在船坞里进行改装,不久前才从北大西洋返航的“德意志”号也在基尔港进行检修,所谓突入北大西洋的沙恩霍斯特姊妹舰,不过是两艘载有大功率电台的远洋潜艇。
英国海军原本严密的海上拦截搜索网因为沙恩霍斯特突入北大西洋事件而漏洞百出,这一消息经由德国海军谍报局在智利所设立的谍报站拍出的密电传达到了正在南大西洋航行的“格拉夫.施佩海军上将”号上。张海诺迅速指挥战舰向西行进,直至距离阿根廷东海岸不到200海里处——这是英国人认为德国袖珍战列舰此时最不可能出现的区域,因为那里对它而言是最危险的。驶抵这一海域后,德国袭击舰日夜兼程,沿着南美大陆东海岸一路北上。
1月26日,伪装成美国重巡洋舰的“格拉夫.施佩海军上将”号在巴西外海接受了施奈德造船厂旗下所货轮提供的燃油和物资补给,并从他们那里得到了英国舰船在巴西附近海域部署和出没的情况。张海诺指示这位德国船长回到巴西后给德国海军谍报局带去一个口信,请海军司令部尽速调整策略,让英国人相信两艘沙恩霍斯特级已经前往南大西洋和游弋在那里的袖珍战列舰会合!
数日之后,德国海军谍报局便借一双面间谍之手将沙恩霍斯特姊妹舰的最新“行踪”泄露给英国皇家海军,英国人不出意料的迅速在大西洋中部和南部聚集舰只、构筑海上警戒线,大批航母舰载机在海面上进行大范围搜索,就连一些武装商船也加入到搜索敌舰的行列中来。然而他们真正的目标,德国袖珍战列舰“格拉夫.施佩海军上将”号却在离开巴西海域后继续北上,竟在英国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于9天后驶抵格陵兰岛附近海域,而加拿大至英国最繁忙的航线就在它的眼皮低下!
面对诸多毫无抵抗的敌方商船而不动心,无疑于一名正常男性之于裸露的女性躯体而无动于衷,但张海诺此时展现出了他强大的定力,不论雷达上发现的是单独航行的英国商船还是一整支船队,也不管附近的德国潜艇正在召唤同伙结伴袭击目标,他依然指挥战舰不声不响的向东行进。
每走一个小时,他们距离德国本土便又近了15海里!
从南极圈再到靠近北极,海面上遍布浮冰的景象并未改变,所不同的是北半球正处于一年之中最寒冷的隆冬,海面上的寒风令每一个敢于暴露在室外的人都能深深体会到大自然的严酷。随着航程的继续,摆在张海诺面前的路有两条,一是经由丹麦海峡进入挪威海,再沿着挪威水道和斯卡格拉克海峡返回德国,另一条则是迅速穿过冰岛和苏格兰之间宽阔的海域进入北海,但不论哪一条航路都有可能遭遇英国舰船的截击,此外皇家海军还在这片至关重要的海域部署了大量的侦察机和飞艇。一旦发现德国舰船,驻扎在斯卡帕弗洛的英国本土舰队便能以最快的速度派遣舰只前来截击,在那片承载了德国海军难以磨灭之痛的港湾里,“声望”、“胡德”皆是德意志装甲舰最不愿碰上的对手!
“走丹麦海峡航程稍远,但远离英国北部的海空军基地,大多数德国舰长在进出北大西洋时都会选择这条航道!”
朗斯多夫之意似有张海诺逆向思考的风格,英国海军同样会考虑到丹麦海峡的地理位置而严加防范,自战争爆发以来,只要海况不至于太过恶劣,每天都会有英国轻巡洋舰在那条海峡附近巡视。当然,要防范这条最窄处也有300公里的海峡,仅靠几条巡洋舰根本不可能确保发现每一艘从这里经过的舰船,但在天气不允许飞艇和飞机出动时,他们的存在不至于让这里成为完全不设防区域。
张海诺摇摇头,“走苏格兰北部水域虽然可以缩短航程,可一旦被英国人发现,我们极有可能在几个小时内遭遇皇家海军最强大的胡德号战列巡洋舰!我们的航速和火力均不是它的对手,更糟糕的是舰上的炮弹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耗用了三分之二,我们现在经不起一场高等级的海上战斗!”
对着航海图揣摩了片刻,朗斯多夫建议道:“或许我们可以请司令部派遣潜艇部队为我们侦察前方航路,即便碰到英国战舰时,我们也不至于孤军作战!”
“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但潜在的危险也是致命的:发报可能直接暴露我们的方位!”张海诺非常谨慎的说。
朗斯多夫不解的问道:“将军,英国人的无线电测向技术能够达到如此程度吗?”
张海诺点点头,“英国人的无线电测向技术和密码破译能力正是我一直以来所担忧的!”
朗斯多夫默然。
“明天的天气如何?”
张海诺唤来舰上的气象官,这位专业人员每天负责收集相关的气象信息——包括由各国气象部门通过电台发布的气象预报,并根据当前的气象特征对未来一段时间的天气状况进行预测,这样的气象预报准确率有多高,张海诺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这些气象人员很多时候确实能通过一些小细节找出海面上无常天气变化的规律。
“格拉夫.施佩海军上将”号上的气象官是个又矮又墩的中年人,据说在海军服役已有近30年,这一时间甚至比张海诺和朗斯多夫还要长。
“恐怕非常糟糕!”气象官报告说:“出现暴风雪天气的概率非常大!”
“如果真是这样!”张海诺纠正到:“那就应该说天气对我们是非常非常有利的!”
“也许吧,将军!”墩墩的气象官似乎并不喜欢开这样的玩笑。
张海诺又问:“暴风雪天气会持续多久呢?”
“一天到两天,至多不超过三天!”气象官的话语里充满了各种带有不确定因素的判断词语,也许……可能……大概……至少……至多……
“好吧,少校先生!”张海诺说道:“如果有需要,我会再向你请教的!”
“乐意为您效劳,将军!”敬礼之后,气象官一脸严肃的走开了。
“我有一次率舰出航也在丹麦海峡碰到风雪天气,那时候战争还没有爆发!”朗斯多夫在一旁用讲故事的口吻说道:“我几乎因为风浪损失了一名最好的水兵!”
张海诺转过身看着他,“我在德意志号上呆了三年,遇到过各种各样的海况,我的老舰长告诉我,我们的战舰虽不是世界上最能抗击风浪的,但比那些小帆船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要和自然界对抗,除了勇气,还要有一颗平常心!”
“平常心?”朗斯多夫有些意外。
“是的,平常心!”张海诺解释道:“既不要把前路看得太过艰险,也不要过于放松,保持平常的心态,能战胜的困难便会迎刃而解,不能战胜的困难……”
朗斯多夫迫切的等着下文。
张海诺忽而以一个诡异的微笑说道:“就交给上帝去解决!”
2月14日这一天,是仍在和平假象误导下的人们所专注的情人节,但在位于北极圈内的丹麦海峡内,另一群人正在和肆虐的狂风与滔天巨浪做着搏斗。海峡中,烈烈的海风卷着鹅毛大小的雪花漫天飞舞,人们的视线不超过1千米。对于德国最出色的袭击舰“格拉夫.施佩海军上将”号而言,最糟糕的莫过于舰上的雷达在这种天气状况下几乎无法使用。万吨级的战舰在几乎受到扭曲的空间里上下颠簸,时而随大浪上升至海平面以上,时而重重跌落至浪涛之间的低谷,尽管舰上的舱室已经变成了晃动的铁罐头,但舰员们依然各守岗位,以随时按照司令塔传来的命令对战舰作出调整。
舰桥内,除了掌舵的大副之外,人人都需要寻找额外的支撑点来获得平衡,放在海图上的铅笔和尺正在做着大距离的“旅行”,它们5秒之前还在冰岛,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法国,紧接着是挪威,有时还会在德国停留上那么一小会儿。
“左满舵!”
朗斯多夫独立指挥着他的战舰规避风浪,这时候一个人发布命令要比两个人更为有效。张海诺默默的靠在一边,想着这种天气下英国巡洋舰应该都回港避风去了——舰船在狂暴的北海因为风浪而受损是很平常的时期,即便是拥有上万吨钢铁之躯的大型战舰也有被大浪弄伤的先例。至于飞机和飞艇,这种天气下绝没有离开基地的可能。
“很好,右转10度!”
朗斯多夫已然大声命令着,就像是那位驾驶小船和大鱼搏斗的佬船长。
要说冒险和刺激的视觉享受,张海诺宁愿呆在舒服的房间里看好莱坞的灾难大片,因为在风浪中航行的船只不但颠簸的叫人头晕脑涨,眼前还只有色彩单调的画面——白色的雪和黑色的浪。时不时的损管部门还回带给你一两个坏消息:舰上的某某设备受损,正在抢修!
最先是雷达,其次是无线电,厨房里因为颠簸而摔坏的东西更是难以统计,锅炉和轮机在这种海况下出故障的频率也比往常高出至少两倍,以致于进入海峡后不久维修技师和损管部门就成了舰上最为忙碌的人。
北极圈内的暴风雪,似乎永远也没有平息的那一刻。
风雪下的北欧显得格外的宁静,不无意外,这个情人节之夜又孕育了无数的小生命。直到第二天,人们才纷纷走出家门,风雪已然停止,在零下二三十度的气温里,天空就像是一块无边无际的蓝宝石,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大地仍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挪威西海岸的许多港口和峡湾都处于冰封或者半冰封状态,只有北部港口在北大西洋暖流的作用下依然开放,渔民们从那里驾着渔船前往挪威海域捕鱼以维持生计,其中几名挪威渔民还有幸目睹在与暴风雪搏斗后疲惫不堪的航行在这一水域的德国袖珍战列舰“格拉夫.施佩海军上将”号,德国人客气的和他们打了招呼,并邀请他们登舰一同前往德国。
冬季的挪威水道,是德国进口铁矿石的重要航道,在这里,“格拉夫.施佩海军上将”还遇上了一艘运送铁矿石的德国货船,当上面的船员辨认出这艘外观有些奇特的战舰时,无不挥帽致敬。
直到进入斯卡格拉克海峡之后,张海诺才下令发出了一个多月来的第一份电报:“本舰已顺利返航!”
整个德国海军司令部沸腾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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