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士兵在黄昏的暮光下急行军,出了北城门,向徐州府开拔而去。大军过处,卷起一路黄烟,军容既不威严,也不算整齐,毫无半点钦差仪仗的模样,松松垮垮,跌跌撞撞,令人一看就觉得这支军队有点穷途末路,狼狈逃窜的意味。
方铮骑在马上,颠簸得有点难受,回头看了看这支军队,心里多少有了点底气,五千人打四百个土匪,应该是十拿九稳吧?一阵箭雨射过去,估计就够那帮土匪们受的,更何况带兵的除了他这个名震天下的朝廷重臣外,冯仇刀也跟随在侧,他可是久经沙场的将军。
眼睛四下一扫,方铮终于高兴了几分,他这次下江南,跟着他出京城的有冯仇刀,温森,甚至还有那永远板着脸,几乎没有第二种表情的杀手哥哥,如此超级梦幻组合,自己的安全问题应是万无一失的。
“冯大哥,这次咱哥俩又搭班子了,还望大哥多多照顾小弟啊。”方铮骑在马上,笑着对冯仇刀道。
冯仇刀脸上浮出几分笑意:“方老弟客气了,你是钦差正使,我奉皇命听你差遣,一定竭尽全力助你办好这件差事。”
“哎,不对,我不是这意思……”方铮赶紧纠正冯仇刀这个本末倒置的想法:“我的意思是,办不办好这件差事没关系,你一定要竭尽全力保护好我的安全,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所以我的身体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否则对我华朝千千万万百姓来说,便是天大的不幸……”
“…………”
冯仇刀向天翻了个白眼,没再搭理他。
这家伙已贵为国公了,怎么还是这副德性?
离开京城三十余里,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众人回首望去,却见两人两骑正朝他们飞驰而来,骑在马上向方铮不停的挥手。
“方兄,等等我们!”隔得近些了,两人骑在马上大声喊道。
“这两个家伙是什么人?莫非来给咱们送路费的?”方铮手搭凉棚眺望,口中喃喃自语。
不多时,两人两骑便奔到方铮面前,二人骑在马上不停的喘着气。
方铮这才看清,原来这二人是泰王和萧怀远。
方铮不觉大愕,茫然道:“你们来干嘛?送行吗?”
两人闻言,不由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苦涩和悲愤。
“方兄,你不是说下江南时带我一起走的吗?”泰王脸色臭臭的,对方铮的选择性失忆表示很不满。
“啊?我说过吗?”方铮极度茫然的眨着眼,这回不是耍赖,他是真忘了这码事了。
泰王黯然神伤:“…………”
方铮侧过头望着萧怀远:“……那你来干嘛?”
萧怀远嘴唇一抖,眼泪差点没下来:“方大人,我是皇上御封的钦差副使啊,你说我来干嘛……”
“啊?”方铮愕然,随即尴尬的笑:“嘎嘎,不好意思,本官太记挂江南的百姓,心无旁骛,所以把你给忘了……”
萧怀远眼眶泛红,我难道如此渺小?
新加入了两人,行军的速度仍然丝毫未减,一行人往北跑得飞快。
跟着队伍走了一段,泰王觉察出不对了,急忙策马到方铮身边,愕道:“方兄,你不是下江南吗?这……方向不对呀。咱们应该出西城门,经太湖往西走才对,你这是往北走呀。”
这不着调的家伙莫非没有方向感?
方铮骑在马上气定神闲的笑道:“殿下莫急,下江南之前,我还得办一件很重要的事……”
“何事?”
“嗯,也没什么,灭几个土匪,然后在山里找个度假村,歇息几日……”
“灭……土匪?度假村?”今日的方铮很高深。
泰王楞了楞,随即干笑道:“方兄,你该不会带着这几千士兵占山为王吧?”
方铮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慨然的拍着泰王的肩,笑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泰王殿下真是我的知己啊……”
“真……真要占山为王?你……你不会这么离谱吧?”泰王两眼发直,对这个言行举止如同天马行空,无迹可寻的方铮,他可真是拿捏不准。
“方兄,小弟忽然想起京中尚有重要之事未处理,呃……我还是先回去吧,方兄,恕不远送……”
“泰王殿下,临阵脱逃可是要被扒了裤子打屁股的哦……”方铮笑得很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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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山寨前,两拨土匪隔着杉木做的栅门互相对峙着,地上躺着数十具尸首,栅门之外,一拨数百人的土匪正举着五花八门的兵器,站在山寨前大声的叫骂笑闹,更有那寻衅者不停的朝那扇摇摇欲坠的山门扔着石头,脸上满是得意之情。
栅门内,青龙山的土匪们紧紧咬着牙,带着愤怒和几分畏惧的表情,透过栅门的缝隙,一言不发的看着山门外的土匪们在毫无顾忌的大声笑骂。可他们却不敢稍有动弹,因为对方的人数占优,正好是他们的一倍,若真拼个鱼死网破,可以想象失败者必然是他们自己。
他们曾经是有血性的江湖汉子,敢打敢杀敢拼,可他们不是傻子,飞蛾扑火这种蠢事对他们来说,是非常无谓的,所谓“拎着脑袋在刀尖上混饭吃”,这句话不过是被夸大了的形容而已,青龙山的土匪们安逸太久了,早已失了当初那股无畏无惧的血勇之气。一旦杨顺德的手下突破了他们在漫山遍野布下的机关陷阱,他们便觉得自己已成了任人屠宰的羔羊,除了愤怒,竟提不起丝毫反抗的勇气,严格说来,他们只是一群被大当家照顾的小绵羊,如今狼群来到了羊圈前,小绵羊们便手足无措了。
栅门外,杨顺德极其嚣张猖狂的声音传来:“罗月娘,你还是早早降了吧,就靠你手下那些脓包,能挡得住老子四百多号兄弟一击么?你山下那么多破烂机关陷阱都被老子破了,你以为这道破栅栏就能拦住老子了?”
栅门内,罗月娘仍是一袭大红劲装,俏脸冷如寒霜,语如冰珠:“杨顺德,你我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咱们虽然都是绿林黑道,可黑道也有江湖规矩,你今日不顾道义与我开战,不怕道上弟兄耻笑么?”
“呸!”杨顺德狠狠吐了口口水,大笑道:“老子怕个鸟!如今这年头谁他娘的还去管道上规矩?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理,罗月娘,你这些年江湖白混了?这会儿跟老子谈规矩?哈哈,你这青龙山大当家的位子莫非是靠耍嘴皮子才坐上去的?”
罗月娘冷笑:“杨顺德,不过就四百来号人而已,你竟得意成这样,委实可笑!”
那个家伙当初站在京城城楼上,当着十几万兵马,嬉笑怒骂,挥斥方遒,直视十数万人马如无物,那是何等气概,山门外的杨顺德跟他比起来,充其量也就一没见过世面的山中樵客而已。
想到他,罗月娘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不由浮起几分温暖的笑意。他……在京城还好么?是不是仍旧一副惫懒赖皮的样子,混迹于朝堂和市井民间?占着朝中大臣们的便宜,调戏民间的良家妇女……
山门外,杨顺德的怒吼打断了她的思绪。
“罗月娘,你个臭娘们儿居然瞧不起我?老子若非看在你这娘们儿算是黑道数一数二的美人儿份上,早就叫兄弟们杀进去了,老子给你留了几分情面,你可别不识好歹!”
“罗月娘,你是土匪,我也是土匪,咱们何必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如你嫁给我,咱们两山合为一山,从此俩匪公匪婆竖下旗子干买卖,你青龙山下这条官道油水足,兄弟们守着它,一辈子吃穿不愁,这不挺好吗?”
“好你娘个屁!”
山门内,罗月娘身边的刀疤脸再也忍不住,放声大骂道:“姓杨的,山下这条官道是当初咱们二当家想出来的点子,从那以后咱们青龙山的兄弟们才有了口热食吃,你他娘的招呼都不打就想来拣现成的便宜,姓杨的,你是不是吃多了猪油蒙了心?你当咱们青龙山的兄弟们都是傻子么?还他娘的打咱们大当家的主意,呸!撒泡尿照照你那副姥姥不亲舅子不爱的德性,你配得上咱们大当家的么?”
杨顺德闻言大怒,嘶吼道:“罗月娘,老子看你是女流之辈,这才没让兄弟们攻进你山门,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兄弟可不是吃素长大的,再给你一个时辰考虑,识相的便打开山门,让咱们进去,以后大家就是一个锅里舀饭吃的兄弟,否则,一个时辰后,老子就要下令放火烧寨了!”
杨顺德说完便退了几步,隔着山门数十丈远席地坐了下来,面含冷笑的盯着山门。
他不是不想打,可他更贪婪,他垂涎罗月娘的美色,垂涎罗月娘手下二百多名生力军,更垂涎青龙山下那条富得流油的官道,他想用最小的代价得到这些,而不是逞匹夫之勇,与罗月娘拼个两败俱伤,这是他所不希望看到的。
山门后,罗月娘轻轻叹了口气,神色颇为落寞的走回了小院。
一个时辰,不,就算给她一年的时间考虑,她也不会答应,青龙山是父亲留给她的基业,手下兄弟更是她肩上义无返顾的责任,而她自己,更是那个人的妻子,纵然不能进他方家的门楣,可是……却改变不了是他妻子的事实。
想到这里,罗月娘纤手悄悄抚上了小腹,俏脸溢出几分幸福的笑容。
我和他的孩子……将来他长大后,是像我这样喜欢舞刀弄剑,还是像他那样油嘴滑舌,四处骗女子的芳心?
随即,罗月娘的脸色又变得沉重,一个时辰后,杨顺德便要攻进来了,今日我能保得兄弟们平安么?我与他是否还有相见之期?还有肚里的孩子,难道他连出世的缘分都没有了么?
人世间,为何总有这些无法圆满的事情?为何老天不留给我一点时间?哪怕再见那个家伙一面,哪怕让我生下这个孩子也好啊……
刀疤脸擦着汗跑了过来,愤愤道:“大当家的,是战是退,请当家的定夺,兄弟们拼了这条命也要护你周全!”
“只战不退!”罗月娘收起苦涩的笑容,一脸冷凝的站起身,柳眉向上一挑,沉声道:“我罗月娘虽是女流之辈,却也不是任谁可以欺辱的!今日就算豁出这条命,也不能栽了咱青龙山的名声,更不能……”
更不能辱了方铮之妻这个名分!
刀疤脸犹豫的望着罗月娘,嘴唇嗫嚅几下,小心道:“当家的……要不,派几个兄弟杀出条血路,下山去京城,向二当家,呃,不,向方铮方……大人求助,如何?想必方大人这点情分总还是要顾的吧?”
罗月娘缓缓摇头,凄然一笑:“他是朝廷重臣,有官爵有身份,我们是什么?是不入流的土匪山贼!他就算有心助我们,朝廷会让他领兵救咱们这群打家劫舍的土匪么?他若如此做了,日后他在朝堂,面对皇帝和文武百官,又该如何自处?”
轻叹了口气,罗月娘仰头望着夜空,夜空繁星点点,一颗颗星星串联起来,不知怎的,竟变成了那家伙的笑脸,笑得那般欠揍,如同占了天大的便宜一般。
罗月娘轻轻笑了笑,笑容掩去了俏脸上的轻愁,很快,笑容消失,换成了一脸决绝。
“今夜,也许是我此生最后一次想他了,可怜了我们的孩儿……”两行晶莹的泪线,悄悄滑落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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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月娘,一个时辰到了,你到底降不降?给句准话吧,你若不降,老子马上踏平你这破山寨!”山门外的杨顺德似乎已渐渐失去了耐性。
“杨顺德,废话少说,让老娘看看你的本事吧!”
山门内,罗月娘清冷的声音一字一句道:“记住,杨顺德,你今天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来日,自然有人为老娘报仇,那种仇恨,不是你这区区的山贼土匪能够承受得了的!他会替老娘把你千刀万剐!老娘在地狱里擦亮眼睛等着看你的下场!”
这番话如同来自地狱恶魔的诅咒,令所有人浑身感到了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同时他们也听出罗月娘语气中的决然之意。
杨顺德不自觉的缩了缩肩膀,接着大笑起来,笑声如夜枭般难听:“哈哈,老子被吓大的!且看那个把老子千刀万剐之人长得啥模样……兄弟们,放火,攻山!”
一支支火把,在夜空中划过一道道夺目的弧线,扔在山门的栅栏和里面的屋舍之上,很快,熊熊大火便冲天而起,火光夹杂着刺鼻的浓烟,席卷了山门内每一个神情惶然的土匪。
“大当家的,你怀着孩子,还是赶紧退吧!我派几个兄弟护着你下山,去找二当家的,请他为我们报仇!”刀疤脸呛咳着,火光将他脸上的刀疤衬映得愈加狰狞。
“对!大当家的,你还是下山去吧,咱们兄弟太废物,你就让咱们临死再做一回英雄好汉!让二当家的知道,咱们不是孬种!”众土匪神色惊惧,但却个个死咬着牙,努力挺直了胸膛。
罗月娘眼眶顿时红了,含泪望着这帮平日里总坐享其成,渐渐磨平了血性的汉子,眼中终于流露出几分暖暖的温情。
执拗的摇头,罗月娘凄声道:“我是你们当家的,你们说我会抛下你们独自逃跑吗?我罗月娘是这种人吗?这里是咱们兄弟的家,是我父亲留给咱们的基业啊!我怎能走?”
山门外,杨顺德的笑声愈加猖狂:“放箭!给老子放箭!他娘的,小心点,别把那匪婆给老子射死了,那是你们将来的当家夫人!哈哈!”
门内众土匪尽皆一惊,他们没料到,杨顺德手下的土匪竟然还有弓箭手,他的手下竟然成了一支小规模的军队……
众人思量间,山门外,百余名土匪收起了刀剑,取出了负在背上的弓箭,随着号令,百余支利箭毫不留情的射向山门和栅栏,有的箭支钉在了栅栏门上,还有的透过栅栏之间的空隙,实实的射中了山门内的土匪。
罗月娘顿时听到身边有几个兄弟闷哼一声,然后便倒了下去。
“当家的,小心!”一道宽厚的身影忽然抢前几步,挡在了罗月娘的面前,接着便听到几声噗噗沉响,身影慢慢倒了下去。
“胡子脸!”罗月娘瞋目裂眦,尖声厉嘶:“胡子脸!你……你这憨货!老娘要你挡什么箭?你怎么这么蠢!”
胡子脸正是当初独自将方铮绑上山的傻大个子,此时他满嘴鲜血,无力的倒在地上,浑身不停抽搐,看着罗月娘脸上的眼泪簌簌落下,胡子脸嘴角露出他惯有的憨厚笑容,吃吃道:“当……当家的,快退吧!去找二……当家的,他是好人……”
罗月娘死死咬着牙,泪水不停的从她脸上滑落,滴在胡子脸那张毛茸茸的面孔上。
胡子脸的神志渐渐迷离,他感觉浑身的力气正随着鲜血慢慢流尽,弥留之际,胡子脸眼神涣散,仍在憨憨的笑:“当家的,你真漂亮……呵呵。”
随即,胡子脸浑身剧烈的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杨顺德,你个狗娘养的!老娘跟你拼了!”
罗月娘抄起一把钢刀,美目布满了仇恨的血丝,不顾一切的一刀劈开了山门,像个无畏无惧,慷慨赴死的女战士,挽起了一道眩目而美丽的刀光,一如夏花般绚烂璀璨。
山门外,百余张强弓搭满了箭矢,对准了罗月娘,箭簇上散发着阴冷幽寒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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