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方铮闻言大惊失色,楞楞的转过头去,望着远处火势冲天的宅子,心中百感交集:“原来那是我的宅子……”
萧怀远的表情好象也挺难受,——至少表面上看来挺难受。
他面色沉痛的拍了拍方铮的肩膀,沉声道:“方兄真乃高义之士,为朋友两肋插刀,赴汤蹈火……嗯,错了,是赴汤点火,萧某实在是感佩不已……”
方铮此时说不上心里的感觉,他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至于这事儿愚蠢到什么程度……咳,方大少爷不愿再想下去了。
更让方铮揪心的是,这回又大大的破财了,不知那宅子被一把火烧过之后还剩下多少,温森和手下的三十几个弟兄现在大概正奋战在救火的第一线吧?打死他们也不会猜到,这把火是他们最敬爱的新上司亲自放的……
想到这里,方铮心情颇为怪异,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
呆楞了半晌,方铮忽然想起罪魁祸首正在旁边,使劲揉了揉脸,方铮怒气冲冲道:“赔钱!”
萧怀远愕然道:“赔什么钱?”
方铮咬牙切齿道:“你烧了我房子!——就算不是你烧的,至少也是你怂恿的!”
萧怀远大叫冤枉:“方兄啊,你可别乱说,水缸里下泻药,井里撒尿,厨房外点火,这些可不是我让你干的呀,我还一直拦你来着,你忘了?”
方铮闻言一窒,萧怀远说的好象也没错,自己当时只为了使坏过瘾,压根没听他的劝,若早知道那房子是自己的,打死也不会这么干呀……
方铮悻悻道:“……那你为什么没拦住我呢?”
萧怀远一听更冤了:“我拦不住呀,瞧你点火那架势,谁拦你你跟谁急,我还没来得及拉住你,火就被你点燃了。——哎,方兄,你放火的动作挺利索的,以前是不是经常干这事儿?”
方铮闻言脸更黑了,这小子的嘴忒损人了。
“……忘记问你了,你干嘛跑我下属的新宅子后门撬锁?我下属招你惹你了?”方铮觉得萧怀远这个人透着蹊跷。
萧怀远无辜的耸了耸肩:“方兄乔迁之喜,萧某前来庆贺,打算从后门而入,给你个惊喜嘛……”
方铮狐疑的打量着他:“此宅乃我下属昨日所买,而且极其秘密,萧兄今日便得了消息,真是不简单啊,呵呵……”
萧怀远谦虚的笑道:“……其实萧某是走错了路,瞎碰给碰上了,算不得什么,呵呵……”
这小子满嘴跑火车,没一句实话!方铮恨恨的在心里竖了根中指。
“萧兄的运气真不错啊,瞎碰都让你给碰上,你得多上街走走,没准一不小心就能让你捡个金元宝呢,哈哈……”方铮一脸假笑。
萧怀远笑得比方铮更假:“那是那是,萧某的运气向来便不错,哈哈……”
方铮笑道:“古人云:‘好运唯有德者居之’,萧兄若跟在下撒谎的话,恐怕好运也快到头了,哈哈……”
萧怀远避而不谈:“古人还云过这句?不对吧?方兄要多读书啊……”
方铮脸上笑得有点僵:“萧兄,你若不说来我新宅意欲何为,恐怕这纵火的罪名,在下便不得不栽到你身上了,到时你自去与府尹陈大人好好聊聊吧……”
萧怀远脸色一变,强笑道:“方兄真会说笑,明明是你放的火呀……”
方铮笑得像个无赖:“是我放的呀,但如果我告诉陈大人说是你放的,你猜他会相信谁?”
说着他朝萧怀远龇牙道:“……这宅子本是我出银子买下的,天底下哪有主人烧自己房子的道理?定是某个心怀不轨之人,在邀月楼吃白食吃了点亏,于是挟私泄愤,自备了泻药,热尿,火折子等物,偷偷撬开了我房子后门的锁,然后……嘿嘿,总而言之,这是一次有组织,有预谋,有目的的报复行为。而且该名纵火犯手脚很不利索,作案之时竟然被身为主人的我看见了,于是一路追犯人追到这里……”
方铮顿了顿,扫了萧怀远一眼,笑道:“……不知我向陈大人如此一说,可信度有几分呢?陈大人会不会当场扒了你的裤子打你屁股?萧兄,你来猜猜吧。呵呵……”
萧怀远被方铮的一番话听得呆住了,半晌呐呐不能言语。许久之后方才五体投地的拱了拱手,苦笑道:“方兄真乃大才也……萧某实在是心服口服,栽赃栽得如此彻底,方兄不愧是皇上任命的影子头儿,实在是太卑鄙了……”
瞧,本少爷说什么来着,果然被人叫上了,“影子头儿”,啧啧……
方铮像吞了只苍蝇似的皱了皱脸,干咳两声,试探道:“萧兄莫非是太子殿下派来的?”
萧怀远摇摇头,苦笑道:“方兄,我不能说,萧某可以告诉你,我与你是友非敌,还望方兄莫与在下为难。”
“你不说就不怕我真把这事儿赖你头上?”
萧怀远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相信你不会的,其中道理很简单,方兄想想就能明白。”
方铮正待再说点什么,忽然听到后面有十几个百姓,手执棍棒门闩,气势汹汹朝他们跑来,为首的一个汉子边跑边指着方铮二人喊道:“抓住他们,我亲眼看见,着火之后他俩慌慌张张从失火的宅子里跑出来,没错的!”
然后这群百姓们群情激愤,纷纷高举着棍棒门闩,怒气冲冲的朝他们杀将过来。
方铮与萧怀远齐齐变色,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话果然有道理,都跑出这么远了,居然还有人追上来,看来与人民为敌确实是自取灭亡呀。
此时也来不及深究萧怀远探影子新宅的目的,方铮急忙朝萧怀远抱拳道:“萧兄,今日一别,不知何年……”
“哎呀!还拽什么文呀!赶紧逃命吧,你往东我往西……”萧怀远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好,保重!”
“你也是。”
二人深情的互道珍重后,分头逃命去了。
话说得豪迈,可实际上两人被义愤填膺的百姓们追杀得非常狼狈,用“抱头鼠窜”来形容毫不为过。
方铮放火的时候丝毫没考虑过后果,他以为就算把人家厨房全烧了也就那么回事,却没想到古代的民房都是聚集在一起的,一家失火很容易殃及池鱼,波及甚广,所以住在一起的百姓们都很是齐心,一旦失火则合力扑灭。——当然,对纵火犯他们更是痛恨,故而追杀起来,比灭火表现得更为热心积极。
方铮像一只过街的老鼠般被人追赶着,大街小巷四处乱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耳中只听得到处都是百姓们的叫喊声。
“大伙分头找,一定要找到那两个杀千刀的混蛋!”
“他肯定就藏在这几条巷子里,咱们从两头绕过去……”
“有一个跳河了!”
“咱们也跳!还有一个肯定在这附近……”
“…………”
方铮躲在暗处喘着粗气,不时探出头去观察一下情况。心中却对萧怀远佩服不已,这小子真有种啊,居然被人追杀得跳河了,不知他被人逼到什么程度,才迫使他不得不往河里跳。不过这小子肯定完蛋了,京城里的百姓很多都是在秦淮河边长大的,靠水吃水,水性很是精湛,萧怀远若跳了河,主场可就变成客场,八成会被那些精通水性的百姓们像逮王八似的逮住。
本少爷才不会那么笨呢,大街小巷才是最好的战场,绕来绕去没准很快就能脱身了。
于是方大少爷在某萧姓战友义无返顾的纵身跳河后,仍然英勇顽强的与百姓们在京城的巷子胡同中展开了一场你追我闪的精彩巷战。
随着加入围捕的百姓们越来越多,整个京城的动静也越来越大,如同过节一般热闹非凡。数千百姓纷纷兴高采烈的四处聚集,大街小巷的搜寻着,而方大少爷逃避抓捕的行动也越来越艰难。
方铮的鞋跑掉了一只,头发散乱的半披着,衣裳已经脏乱不堪,像在垃圾堆里打了无数个滚似的,整个人看起来比街边蹲着的叫花子强不到哪去。
他边跑边抹眼泪,心中的委屈难以言表,我招谁惹谁了?不就出于给朋友帮忙的立场,小小的点了一把火吗?至于发动全城搜捕我吗?你们怎么不去抓萧怀远呀?那小子才是主谋,再说了,本少爷烧的自己的房子,关你们什么事儿……
想想自己乃堂堂朝廷命官,钦封的伯爵,还是华朝首富的独子,如今却被人追得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方铮不禁悲从中来,感慨万千,暗暗向满天神佛立下宏誓:以后再也不玩火了!
别说,立誓没准还真管用,方铮立即在七弯八拐的巷道中发现,前面绕出去后,居然是花市大街,方铮甚至看到花市大街那家熟悉的绸缎店的黑底招牌,仿佛在不停的向他招手。
方铮边跑边狂喜,希望啊,曙光啊,只要冲出这条小巷,到了大街上,我就可以顺利的逃脱追捕,溜回家去,然后关上房门狠狠睡上一觉,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当作一场噩梦,醒来以后全都忘了,每天仍然没事人似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方大少爷的想法是好的,然而毕竟还只是个构思……
就在他即将冲出巷口,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时,祸从天降了。
他还来不及露出胜利的笑容,便感觉眼前一黑,一口麻袋从头顶落下,不偏不倚的套在了他的脑袋上,方铮“哎呀”一声,收势未及,摔倒在地上。接着一根绳子将他绑了个结实,到此时为止,纵火犯方大少爷终于落入了法网。
感觉一只大脚狠狠踢了自己屁股几下,依稀听到温森怒气冲冲的声音:“他娘的,敢烧咱们影子的房子,活腻味了!走,把这小子带进府衙,请陈大人定夺!”
方铮脑袋被套在麻袋中,心中焦急万分,大叫道:“……靠!放开,赶紧放开!是我呀!你们的老大……”
无奈脑袋被套住,喊出来的声音含含糊糊,众影子下属根本没听清,七手八脚将他抬起便往府衙走去,于是方大少爷像头待宰的肥猪似的,被人抬着在繁华的花市大街招摇过市,一路行到了金陵府衙。
方铮心中羞愤不已,这下出丑出大了,朝廷命官被一群特务捆了个结实,待会儿到了公堂我这脸往哪搁呀?自己放火烧了下属的房子,然后自己的下属又把自己给活捉了,冥冥中自有天数报应啊……
到了公堂之上,众人将方铮放下地,只听得堂上惊堂木一拍,金陵府尹陈久霖威严的道:“堂下所立何人?”
“禀大人,此人乃刚才在西城纵火的嫌犯之一,被草民等拿下,押解过来请大人定夺。”温森的声音不温不火。影子是个秘密组织,成员都是以百姓的身份出现,所以温森自称草民。
“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纵火,简直无法无天!——先将他头上的麻袋解下来!”
方铮无声的叹了口气,好吧,丢人的时刻到了,早知道刚刚就跟萧怀远一块跳河了……
麻袋解开,意料之中的,众人尽皆大吃一惊:“怎么是你?”
陈久霖傻傻的瞪着眼睛,坐在堂上如同被点了穴似的,久久不发一语。
温森和众影子手下的表情则更是丰富,就像大白天见了鬼似的,呆楞着全都没了声音。
方铮揉了揉脸,心中暗骂了几句,接着笑眯眯跟大家打招呼:“嗨,大家好啊,吃了吗?”
陈久霖傻楞了半晌,忽然想起这是公堂,自己的官威还得维护,只好干咳了一声,沉声道:“呃……方大人,他们……你这是……咳咳,本官听他们说是你纵的火,是真的吗?”
方铮此时脸色尴尬无比,闻言干笑了两声,有心想将这黑锅扔到萧怀远头上,可是转念一想,不行啊,萧怀远是太子府里的人,这事儿若栽给了他,那就等于直接得罪了太子。方铮可不想为了一套宅子跟太子翻脸。——难怪萧怀远那混蛋那么笃定自己不敢赖到他身上……
看来这事儿还得自己背呀。
方铮重重的叹了口气,心虚的瞄了一眼目露委屈和伤心之色的影子属下们,艰难的吞了吞口水,轻轻道:“呃……这个,咳,不知华朝律法里有没有规定,烧自己买的房子算不算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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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怀远的身份很诡异,大家猜猜他到底是干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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