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夏,经过整个春季的阳光照射,蒙特峰积雪表层消融,冰水渗入雪层深处再次凝固,使得雪层冻结起来,很难发生雪崩。
可要是有三千斤炸药分作六处,埋设在山势最为险峻、雪层最易崩落的位置,连环引爆之后,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崩落的大片冰雪,从高峻的山地之上狠狠砸落,下方的雪层在重击之下也随之剥落,就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整座山峰的冰雪都接连不断的崩塌下来!
最初,是猛烈的爆炸声在群山之间回荡,可转瞬之间雪崩的巨响就完全淹没了人工的爆炸声。
一如天河倒泻,恰似不周山倒,蒙特峰上的积雪以万马奔腾之势倾泻而下,轰隆作响的声音比一千道雷霆还要震耳欲聋,扬起的雪尘直冲天际,而雪崩体早已变成一条飞流直下的白色雪龙,腾云驾雾,呼啸着声势凌厉的向山下冲去!
蒙特峰海拔四千米,到圣伯纳隘口下方的垂直高度便超过两千米,法军将士还能享用生命中最后几秒钟的时间。
眼睁睁的看着雪龙飞扑而下,他们的瞳孔在一瞬间留下了此生最为惊骇的影像,最勇敢的战士也在这自然之力、天地之威面前瑟瑟发抖,最虔诚的随军牧师也忍不住在胸口画着十字,喃喃的问:“上帝呀,难道你已经抛弃了你的子民?”
圣伯纳修道院的山体平台上,随驾文武臣僚惊讶的看着这一幕,便是博采杂学的李鹤轩、熟读典籍的文天祥、精通兵法的陈淑桢,此刻也尽皆失色——他们多来自传统中原汉地,雪崩自是平生第一次见到。
只有楚风虽为这大雪崩的天地之威而感慨,却是早已料到了结果,在群山轰响、大地震颤的时候,他的神色如常,他的脚也站得很稳。
阿尔卑斯的山风吹拂着他的衣襟,红黑色的帝王戎服猎猎作响,蒙特峰上如雷霆如怒潮的雪崩,于他来说只视如反掌之易。
王者之怒,天地交征,以山川河岳为锋镝,当者披靡。
楚风兴致盎然的看着隘口:“今天,大概高卢雄鸡会变成冰冻********内心深处似乎有点小邪恶。
圣伯纳修道院的院长大人,则把头垂得更低了,他的两条腿正在不受控制的颤抖着,软得像两根面条。
嗫嚅着嘴唇,他平生第一次向上帝提问:“仁慈的主啊,您的力量和这位东方宙斯相比,究竟哪一个更强大?”
急冲而下的雪龙,到达隘口下面也就转瞬之间的事情,法军根本来不及逃走,就很快的被成千上万吨冰雪掩埋。
雪崩分为干湿两种,其中干雪崩夹带大量空气,因此它会像流体一样。这种雪崩速度极高,它们从高山上飞腾而下,转眼吞没一切,它们甚至在冲下山坡后再冲上对面的高坡。一般而言,大雪刚停,山上的雪还没来得及融化,或在融化的水又渗入下层雪中再形成冻结之前,这时的雪是“干”的,也是“粉”的。当此种雪发生雪崩时,气浪很大底层也容易生成气垫层,对人的威胁较小,生还可能性大。
而楚风用爆炸诱发的则是一场经典的湿雪崩,因表面雪层融化又渗入下层雪中并重新冻结,形成了“湿雪层”。湿雪崩都是块状,速度较慢,重量大,质地密,因此摧毁力也更强。它的下滑速度比较慢,沿途卷起底层冰川和岩石,产生更大的雪砾。遇难者一旦卷入块状的雪崩体中,就决不会有像遇到干雪崩那样幸运了。而且它一旦停止下来会立即凝固,瞬时将雪层底下的遇难者冰封起来,绝无幸免。
果然,以蒙特峰的高峻和陡峭,急冲而下的雪龙在两千米的加速过程中达到了三百公里的时速,它撞击在法军人马的身体上,每平方米产生四十吨以上的冲击力量。
惨烈的哀嚎在撞击发生的那一瞬间就嘎然而止,活像鸭子被掐住了喉咙,事实上撞击本身就已经夺走了不幸者的生命。
不过他们的霉运并没有终结,数以百万吨的冰雪继续冲下,很快就把遇难者掩埋起来,由于运动和摩擦,雪崩体实际上是冰雪与水的混合物,海拔降低之后又很快凝固起来,立时将遇难者封冻起来。
轰响终于结束,雪崩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圣伯纳隘口的山道早已被冰雪吞没,v字型的隘口生生被冰雪填平,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只不过,冰雪底下吞噬了至少两万人马!
还没有进入雪崩范围的法军将士,以及行军位置靠后的卡斯蒂尼亚和阿拉贡两国士兵幸存下来,他们全都张大了嘴巴久久合不拢来,任凭寒风灌进肚子里。
雪崩之处,只有少许的几只手从雪底下伸向天空,还保留着生命最后一刻的动作,似乎想抓住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有抓住,就此失去了生命。
那些手臂的主人在积雪封冻之下慢慢变得冰冷,他们伸出冰面的手也在寒风中改变着眼色,鲜活的生命色彩渐渐消退,很快结起了白霜,然后皮肤肌肉变得发灰、泛黑……
两万,至少两万人马在一个照面下失去了生命,而且死得如此彻底,死得完全没有反抗和挣扎的机会。
法军士兵只感觉胃里难受得厉害,终于有人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马背上的腓力四世面色蜡黄,他的手还保持着往前指挥进攻的姿势,可现在看来,这个姿势完全是把他的军队指向了地狱之门。
很快冰封的积雪,将遇难者封冻起来,由数百万吨冰雪铸成的巨大棺材,是他们生命的终点站。
没有人喊,没有马嘶,没有战争的痕迹,一片宁静,寂静的死亡,极度的寒冷,也许到盛夏时节冰雪消融,他们才能重见天日,也许整个夏季这片硕大的冰雪体都不会完全消融,他们又被初冬的第一场雪覆盖,渡过阿尔卑斯山寒冷的冬季……
“这是我干的?”热气球上,杜元华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全然不敢相信,就是这双手点燃了导火线,然后,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内,葬送了敌军的两万人马。
生长在闽广大山之中的杜元华,平生连雪都很少看到,雪崩,那更是天方夜谭了。
齐靖远拍了下小舅子的脑袋:“功人功狗的说法,你不知道吗?”
杜元华眨了眨眼睛,抱怨道:“姐夫有话直说嘛,我一辈子读的书叠起来没手板厚,什么公人母狗的,听不懂。”
“譬如说有猎人带狗去打猎,抓回来野猪,算是猎人的功劳呢,还是猎狗的功劳?”
“切,姐夫不就变着方儿说我是猎犬嘛!”杜元华呵呵一笑:“不过依我看呐,猎人猎狗都有功劳,比起来,自然猎人要大些。”
齐靖远笑笑,低头不自觉的朝圣伯纳修道院的方向看了看,那幅金底苍龙旗下大汉皇帝楚风的身影依稀可辨,虽然距离和高度的原因使得那道身影小如蚂蚁,齐靖远却又觉得似乎巍峨无比横亘天地,连这高入云霄的蒙特峰,也对楚风低下了头。
“安放炸药不难,难的是知道在哪儿安放炸药引发雪崩,”齐靖远自言自语的道:“难不成传说是真的,的确是昊天上帝向吾皇授予天书七卷,故而通晓天地一切事、每战无不胜?”
事实上楚风并不是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比如现在他就遇到了大麻烦。
陆猛第一次见到这种轻而易举的胜利,敌军损失惨重、士气低落,虽然望远镜中看见法王腓力的旗帜远在山口以北,并没有丧命于雪崩之中,但趁此时机发动进攻,必将是一场完美的歼灭战。
“陛下,我们发动总攻吧,现在进攻的话……呃~从哪儿展开攻势呢?”
陆猛突然之间就傻了眼。
楚风自己也是挠头:“好像,也许,嗯,没有路了……”
诸位将官自是久经沙场之辈,但他们平生没有见过雪崩,在天地之威下短暂失神也是有的,惟有楚风早知道结果,这种场面也见过不少了(嘿嘿,电视上),始终保持神志清明。
早在陆猛反应过来之前,楚风就发现雪崩已经完全阻断了圣伯纳隘口,敌军当然被消灭了两万之多,可山口上全是积雪,厚达数十米,刚刚由雪崩形成,不知道深浅不知道蓬松还是紧致,漫说汉军还有辎重、火炮,就是徒步也无法通行啊!
好了,汉军竟没办法进攻敌军,出现这种好笑的场面,连楚风自己都觉得是上天开了个玩笑。
不过这也是无法可想的,附近几百里内只有这处隘口便于大军通行,所以凯撒征服高卢、拿破仑进军意大利都从此通过,楚风既不可能在战前把军队摆在隘口以北,雪崩之后又不能使军队插翅飞越,也只能另想它法了。
陆猛虽因第一次见识雪崩的威力而短暂失神,到底是统兵作战的大将,楚风在考虑从技术上如何达成通行雪崩区的问题时,他却想到了另外的办法,顿时眼睛一亮:
“陛下,咱们已经把法军引到了这里,看样子圣伯纳隘口一时半会不可能通行,我们自是过不去,他们也过不来——如果,我们马上引军去维也纳……”
楚风大喜,一巴掌拍到了陆猛的肩膀上:“我们退回米兰,然后从阿尔卑斯山东段博尔扎诺一带翻过去,山下就是多瑙河中游平原,就是维也纳!”
“好主意呀!”兵部长侯德富也凑趣道:“而残余的法军和阿拉贡、卡斯蒂尼亚的军队即使想回援维也纳,过不了山口,就得原路返回,从巴登黑森林-巴伐利亚这条路走,那可就绕远路啦!”
法本咧开大嘴嘿然一笑:“腓力分兵之后,维也纳的神圣同盟军就剩下十二万,咱们的巴尔干方面军溯多瑙河而上,一个军部两个整师两个罗马军团,啃起来有些费力,可要加上咱们金刚军从西边压上去,东西对进,会师于维也纳城下嘛……”
他一手握拳,一手伸掌,猛的一拳砸下:“他们就完蛋了!”
原本的计划是翻越阿尔卑斯山直捣巴黎法国腹地,和阿尔比派残余势力合作,以教皇谕令争夺法国南部的人心,打乱神圣同盟的部署,然后寻求机会歼灭大股敌军,占据法国之后,与贝尔格莱德的汉军配合,对维也纳、对整个欧洲大陆形成两翼展开左右合围之势。
但现在计划出现变故,楚风看到圣伯纳隘口和蒙特峰之后临时起意,用雪崩断送了敌方两万大军,又阻断了阿尔卑斯山西段的这一重要隘口,虽然不能全歼敌军,却给维也纳会战创造了良机。
楚风大笑三声,一锤定音:“通令全军,目标维也纳,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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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也纳霍夫堡瑞士宫,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鲁道夫的神色又苍老了几分,他本是个身高两米的巨人,平日里威风凛凛气势非凡,此时却垂头丧气,疲惫不堪的倒在椅子上,看上去就像个垂垂暮年的普通老人。
他的儿子,奥地利公爵阿尔布雷希特束手无策的走来走去,和父亲相比他的道行要浅了不少,得到腓力四世用飞骑快马传来的不幸的消息,登时慌了手脚。
教皇本尼迪克特和枢机主教阿尔瓦这对父子就更加不堪了,奥尔西尼家族是罗马历史悠久影响巨大的宗教贵族,但在战场上他们从来没有什么建树,这两父子的才华应该是在梵蒂冈,在圣彼得大教堂的宗教会议,在凡儒第尔城堡的密室之中闪耀,而不是以大半个欧洲为背景的战争。
匈王安德烈、塞尔维亚国王乌罗什、波希米亚和巴登的领主们……全都坐立不安,好像汉军的刺刀马上就要刺穿他们的咽喉。
腓力飞骑传来了圣伯纳山口大败的消息,听到汉军用雪崩一次就埋葬了两万法军,神圣同盟的首脑们霎那间怔忡如泥雕木塑,一个个垂首无言。
要知道欧洲一个国家的军队,往往也就一两万、三四万,像英、法、哈布斯堡王朝(不包括其他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的诸侯)算是欧洲最强大的国家,一场战争中能够动用的兵力,也就在三五万之间,而次一等的国家则在一万上下,再少点拥有五六千军队的,也不算小国了。
前次设内耳城堡战役,神圣同盟大败亏输,一战损失五万精锐,法兰西重骑兵、德意志双手剑士和威尔士长弓手相继落败,对各国来说已是伤筋动骨的损失;
之后好不容易清空国库、又是教皇谕令来鼓动,好不容易拼凑起二十万大军,其中还有不少是刚刚拿起武器参加十字军的自由民。
法兰西的军队在这二十万当中,足以算得上主力了,不料汉军一枪未发、一兵未损就用雪崩消灭了两万法军,这样的计谋、这样的能力,简直叫欧洲各国的君王们不寒而栗。
“大汉皇帝……楚风……”本尼迪克特念叨着这个名字,畏惧与仇恨交织的心情,使得他的声音沙哑而颤抖:“他不是人,他是魔鬼,他是撒旦本人!”
教皇陛下的认定,使瑞士宫中的国王们齐刷刷打了个寒噤,如果对方真的是大魔王撒旦,那么一切抵抗都将是徒劳的,除了上帝降下末日审判,没有凡人能够抗衡来自地狱深渊的力量。
就在这一片愁云惨雾中,倒也有个中流砥柱,英王爱德华早年就是个参加十字军东征的积极分子,算得上半个狂信徒,仗着在阿卡德和北非与异教徒作战的经历,他抗声道:
“如果异教徒皇帝是魔鬼,上帝一定会在战争的最后关头降下天火,保护虔诚的基督徒,就如圣经上提到的,耶和华说,虔诚者,你毋须恐惧,我会惩罚你的敌人,卑污的亵渎者……”
尽管和教廷争权夺利,这个时代的国王们还是相信冥冥中有上帝存在的,闻言自是精神一振。
枢机主教阿尔瓦忍不住问道:“如果他不是魔鬼呢?”
爱德华大笑一声:“那不是更好吗——我们就在战场上击败他!”
战场上击败大汉皇帝和他的军队,只要不是魔鬼就有这种可能;如果他是魔鬼,上帝本人则会出手惩罚。
想到这里,国王们不禁精神一振,开始研究起战役部署来。
目前的局势对维也纳并不有利,大汉皇帝在雪崩之后就不知道引兵去了哪里,至少隘口所阻的腓力是不知道了,他发来的情报里也没有提及。
既然隘口塞断,法兰西南部却也不必担心被袭击了,腓力便引兵原路返回维也纳。
可飞骑信使能一天跑几百里,大军行动却要慢上十倍不止,腓力从法兰西和亚平宁半岛的交界处退回国内,再经过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南部地区,巴登-巴伐利亚一带回维也纳,足有千里之遥,绝非一时半会能够赶到的。
倒是大汉帝国的东路军从巴尔干沿多瑙河西进,轻取防守薄弱的布达佩斯,前锋游骑探马已经抵达了神圣同盟重兵云集的维也纳东郊。
“出战,”爱德华斩钉截铁的道:“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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