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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章 突出重围

      “楚总督扶危定难,力挽狂澜,真正是安唐的郭令公、本朝的韩忠武。”文天祥人逢喜事精神爽,笑眯眯的捋着颔下胡须。眼前这个年轻人,挥兵千里来援,救了自己麾下万余将士,更加可喜的是,他居功不自傲,身为番邦统帅,对自己执礼甚恭。值此国家残破之际,往日的属国如安南、占城,没一个出兵助战,倒是史书不载的琉球发兵来援,真真是忠义可嘉、忠义可嘉啊!

    被流芳百世的文天祥如此盛赞,脸皮厚如城墙的楚风,也难得老脸一红,正待假模假样的谦虚几句,刚从战场上回来的陈淑桢,香汗淋漓的走进帐中,抓起楚风身边的茶碗,一口气喝干,“就怕朝廷待咱们不是郭子仪、韩世忠,而是李光弼、狄武襄!”

    朝廷对畲汉义军搞“虚外实内”“强干弱枝”那套,除了一大叠空头的告身札子、三千兵七折八扣的军饷,武器盔甲粮草连个影都不见,陈淑桢心头是有气的,文天祥和她父亲交情甚好,便如亲生的叔伯一般,所以她走到帐外听到这句,就忍不住直说了。

    文天祥听了并未出言指责,而是无奈的摇摇头。能说什么呢?自己何尝不是被朝廷疑忌?处境和畲汉义军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若不是朝廷不发援兵、粮饷、装备,赣南各州县早就打了下来,何曾有如今的一溃千里?

    楚风在旁边摸摸头,不懂他们什么李光弼什么狄武襄的打哑迷,悄悄问身后侍立的陆猛。

    汉军陆师的领军大人,正为见到心目中的头号偶像,大忠臣文丞相而激动得不能自持呢——很奇怪,在朝廷不能给予信任的同时,文天祥在整个民间拥有崇高的威望。所以,楚风问了三次,陆猛才回过神来小声给他解释:

    文丞相说的郭子仪、韩世忠,不仅是唐朝宋朝的中兴名将,而且一辈子福寿双全,拿他们打比,是非常吉利的;陈淑桢却说李光弼、狄青,这两位也是中兴名将,但被朝廷猜疑郁郁而终,叫后人扼腕叹息。

    哦,原来如此。楚风心说以行朝当道诸公的脾气、以宋代三百年不变的基本国策,李光弼、狄青还算好的,至少是寿终正寝,将来别把我当作岳爷爷,搞个什么“莫须有”,就算大吉大利了!

    楚风和陆猛说话的时候,陈淑桢以子侄礼拜见了文天祥,说到陈文龙、许汉青翁婿先后殉国的事情,文天祥好生感佩,一再勉励她为国尽忠、为家全节。

    见丞相和陈淑桢絮絮叨叨的说个不休,江西诏讨使刘子俊哑着喉咙道:“恩相,如今有楚总督、陈大使相助,咱们正好趁着敌兵溃败,杀回兴国去!”

    安抚副使邹凤、招讨副使杜浒等帐下几员将军,纷纷点头称是,他们的家人,多有留在老营中被元鞑子抓住的,杀回兴国救家人,是他们的共同心愿。

    楚风、陈淑桢闻言一愣,他们清楚手下军兵的战斗力,连续二十多天行军将近一千五百里,已然强弩之末,其势不能穿鲁缟了,刚才若不是行险得逞,早已大败亏输,怎么可能再次出击呢?

    见二人面有难色,文天祥问道:“怎么,两位将军鞍马劳顿,可是要休息一下,明后日再战?”

    楚风摇摇头,尽管他很想帮文天祥,但再战绝对是全军覆没的下场了。“禀相公,如今我军一万七千余人,堪与鞑子野外对战的琉球汉军不到一千;陈大使的畲汉义军只在千里行军中加强了点战阵纪律,若是对面厮杀,决不是鞑子对手;相公麾下万余败兵,被鞑子衔尾追击数百里,早已胆落,望风而逃的居多。如此看来,我军实在不堪再战,只能退守。”

    刘子俊怒道:“楚总督麾下铁军,甲坚器利炮火震天,兀自说什么不堪再战。老兄若是舍不得损耗兵力,”他朝上拜了一拜,“打兴国,末将愿领本部兵为前驱!”

    文天祥一拍桌子怒喝道:“刘将军不得胡言,方才若非陈楚二位相助,你我不是自尽殉国,便是做了鞑子的阶下囚!”

    刘子俊也觉得自己话过火了,朝楚风、陈淑桢唱个喏赔罪,又道:“敌兵一溃十里,我军乘势打兴国,还是大有希望的。”

    安抚副使邹凤、招讨副使杜浒等将纷纷出言相帮:

    “楚总督、陈大使兵威犀利,鞑子早已丧胆,趁机打兴国,必定手到擒来!末将愿领兵为前驱!”

    “末将愿做先锋!”

    “丞相,打兴国,前锋务必委给末将!”

    琉球军的胜利,让将军们的自信心空前膨胀,加上救人心切,一个个摩拳擦掌要打头阵。

    文天祥“好战而不知兵”,在宋末这个特殊的年代,他是非常优秀的政治家、是民族精神的一面旗帜,但并非战略战术的高手,听得麾下将军们这般说,就探询看看楚风,眼神最后停在陈淑桢这个通家侄女儿的脸上:“两位看呢?”

    看见文天祥充满希望的热切目光,又带着点惴惴不安的神情,陈淑桢心下就是一软,想要答应,明知再打必败无疑;想要拒绝,又怎么也不愿意伤了这位长辈的心。她只得狠狠心把目光挪开,求助的看着楚风。

    文天祥和帐中军官都是大奇,论官位,宣抚使往往以二府大臣充任,职权相当于宰执大臣,陈淑桢是朝廷正儿八经的闽广宣抚使,掌宣布威灵、抚绥边境、统护将帅、督视军旅之事,二品大员;楚某人不过是海外番官,本身未经朝廷册封,总督不过是叫得好听而已。论兵力,陈淑桢精兵五千,散在各寨的辅兵尚有四五万人;楚某人不过千把兵丁,便全身是精钢,又能打几根钉?陈淑桢何必处处看他脸色?

    文天祥身为父执辈又是饱学君子,还没什么想法;那些将军不是地主豪强、就是招安的山贼土匪、要不就是武营中熬出来的兵大爷,什么龌龊的想法都有,见陈淑桢是个貌美如花的俏寡妇,就不由得挤眉弄眼打眼色,脸上装出些怪模样来。

    楚风正在尴尬处,许铁柱替他解了围,帐外禀道:“敌我死伤统计完毕,特来缴令。”

    “快进来,报来本相听听。”文天祥急于知道战报,连声招呼,哪知帐外人一动不动,楚风笑道:“丞相有令,如何不进帐报来?”

    许铁柱这才进帐,文天祥脸上微红,方才自己忘了这是琉球番兵,听宣不听调的,倒是出言冒昧了,便笑道:“怪道楚总督治得如此强军,真真是有周亚夫细柳营的遗风。”

    陆猛连忙在楚风耳边解释,那周亚夫是汉朝大将,治军严格,汉文帝到他军营,不得将令,士兵不放皇帝进营……

    楚风郁闷的点点头,刚才问你一次,用不着之后的每次都来解释吧?这周亚夫的故事,我看过电视剧《汉武大帝》,你不说我也知道。

    许铁柱把清点的战果报了上来,毙伤俘敌军三千五百多人,可谓大胜,但再报具体数目,帐中就鸦雀无声了:这三千五百多人中,新附军占了九成多,鞑子骑兵还占不到一成!真鞑子仅仅是最初那个千人队被炮火打死了两百人,后来新附军溃散,乱军中又杀死了七八十个,总的尸体,不到三百具。

    陈淑桢道:“启禀恩相,末将追到十里外,鞑子铁骑已列好骑阵,将溃散的新附军渐渐收拢。见无机可乘,末将等才收兵回营的。”

    刘子俊、邹凤、杜浒面面相觑,常言道兵败如山倒,根本就收不住,他们被鞑子一追就是几百里地,最远的是从赣州、兴国一路跑到这里,整整三天两夜整不好队,各营越跑越散,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全然没法回军组织拦截。

    这鞑子也是兵败被追,竟能在退下十里后就列出严整的阵型,将溃兵逐渐收拢,其战力可想而知,各营主将都是战阵上熬过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再没得话说了,只担忧家人安全,个个垂头丧气担着把心事。

    正当此时,法本又揪着个人站到了帐外,“禀总督大人,抓到一个汉奸官儿,有些军情禀报。”

    这次楚风赶紧叫他进来,免得文天祥尴尬。

    一个瘦成猴子的军官被高大威武的法本揪住脖领子,两只脚悬在空中,看上去像耍猴似的,法本一进来就把他往地上一摔,跌得七荤八素的。

    那人手脚并用爬到文天祥身前,嘭嘭嘭磕头:“丞相饶命,丞相饶命,卑职李贵,是吕文焕手下的正军将,吕狗贼降元,卑职被迫虚与委蛇,卑职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只求丞相给个机会,卑职一定反正立功,弃暗投明……”

    楚风暗笑,这么配合的俘虏,也亏得法本抓了他!不需要任何审问,就竹筒倒豆子把知道的全说了。

    听到鞑子精兵八万分五路向兴国合围,文天祥和将军们面如死灰,他们知道,不仅兴国决不可能收回,就是现在,怎样跳出包围圈,都是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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