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这一来，张卫东自然是全程陪同，他留在这边街坊邻居天天都来走动，别扭的郁顺居然也在一天早上登门，张卫东慌忙说：“郁爷，您这可是贵脚踏贱地，委屈您了。”

    郁顺翻着白眼说：“又不是找你的，你哪来那么多话？”

    关月玲闻声走出来，郁顺说：“是大侄女吧，我就住前面不远，听说您来了，就来看看。”关月玲四十多点，他七十了，叫大侄女原来也没什么，可语气太欠了，让人觉得怪怪的。

    关月玲看了看儿子，张卫东介绍说：“妈，这位是郁顺郁爷，一直比着我爷爷叫的，帮我不少忙。”

    郁顺毫不客气地说：“我可没想帮你，都是你逼我的。”

    关月玲尴尬地笑说：“老叔，那可谢谢您了。”

    郁顺对她很客气说：“我今天也是想来看看，能养出两个北大的大学生的人，是什么样子，大侄女，你就是在京城，也是这个。”

    他伸出了大拇指，当母亲的最爱听人夸自己的孩子，这比啥都要强，还是谦虚地说“那是他们自己争气。”

    几人正聊着，门外忽然传来厮打声，郁顺叹气说：“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大侄女你先坐着，我出去劝劝。”

    张卫东也跟着走出来，看见一对年轻的男女正在厮打，郁顺大喊一声说：“够了，像什么样子，今天是为什么又打了？”

    那男的说：“这死娘们整天就跟我闹，眼睛不能看别人家里有什么，这两天看胡同口的杨小二家买了个彩电，不得了了，她天天吵着要，那么贵的东西，你老说说，不说哪来的钱买，工业券又去哪弄？”

    以前说过，彩电贵的离谱，特区的彩电厂至今供不应求，全国的客商等在彩电厂门口拉货，出来就拉走出来就拉走。

    京城现在的主流尺寸是17寸的彩色电视机，要工业券，还得1550块一台。

    没有票买不到电视机。

    那女人说：“你这个没用的废物，杨小二都买了，你们是一年进的厂，他能买你怎么就不能买，我的命好苦啊，跟了你这种没用的男人，吃糠咽菜啊，还天天做老妈子......”

    接下来好一通痛骂。

    郁顺说：“杨小二家不是有了吗，你去他家看不就行了？”

    “郁爷你说的什么话，我一个漂亮女人，能去男人家吗？这要是碰到什么不该看得，我可哪有脸见人哪。”

    关月玲听着吵闹声，心里很感慨，他们现在虽然用的还是黑白电视机，但对这玩意真没有吵闹的女人欲望强烈，张卫东把全家的生活水平提上去以后，这些都不再是问题。

    可今天在京城，她又见到了这一幕说：“咚咚，原来京城人的日子也不好过。”

    “妈，其实全国人民的日子都差不多，京城人已经比其他地方的人好多了。”

    郁顺那边说：“电视机票难弄，有票还是要那么多钱，你就不能忍一忍，等以后再买？”

    “就是他没用，他就是个窝囊废。”男人被她骂得手足无措。

    “你闹又闹不出钱来，还是赶紧回去吧，回去孩子还要上学。”

    一个小孩在边上笑说：“郁爷，我们放假了，让他们打吧，真能打出一个彩色电视才好呢。”

    “你这个小王八蛋，再胡说我揍你。”他爹气孩子在边上添乱。

    小孩跐溜跑远了说：“打不着，打不着。”

    那对夫妻还在争吵，忽然问张卫东说：“你爷爷在家吗？”

    “你找我爷爷干什么？他没在这。”

    男人无奈得说：“这死女人老闹，家宅不宁的，你爷爷不是也收旧家具吗，我就想着让他老人家去看看，我家的旧家具他能不能看得上，要是能看上，就帮我收了吧。”

    郁顺说：“败家的东西，那些家具是你祖上传下来的，几辈子的老东西，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反正都那么旧了，卖了正好腾点地方，又能凑点电视机的钱，说不定就能买了。”

    张卫东说：“我觉得你还是想清楚点，真要卖了，我爷爷收了可不一定就留着，说不定很快就出手了，到时候你想赎回都来不及了。”

    坐在地上的女人说：“那些破东西早拿走早省心。整天看着那些，让人心里发毛。”

    正说着，张秉忠老夫妻走了过来，男人立刻迎了上去，把来意一说，老汉果然说：“老东西还是别卖了吧，祖传下来的应该留个念想。”

    那对夫妻还是坚持要卖，郁顺无奈得说：“老哥，一起去看看吧，咱们能做的，就是多给点钱，不让街坊邻居吃亏。”

    关月玲说：“你姐姐以后要是变成这样，我就打死她。”

    张卫东跟在老哥俩身后，慢吞吞往那对夫妻家走，他们家儿子又走过来了，来到张卫东面前说：“你就是那个上北大的天才吗？”

    “我是上北大的，但我不是天才，你知道我？”

    “新鲜，你是我们这片最烦的人了，我爸妈每次打我，都拿你说事，我们都说了，以后不管是谁看见你，就揍你。”他走上来踢了张卫东一脚转身就跑。

    几人来到夫妻俩的家，是个看起来有点旧的小院子，肯定不是独门独院，里面估计住了好几家。男人打开了一扇房门，估计很多年没开过了，灰尘扑面而来。

    他指着里面说：“老叔，东西就在里面，等灰散了你们就去看看吧。”

    老汉进去了一回，对郁顺嘀咕了几句，郁顺无奈得摇头，老汉才走向孙子压低了声音说：“东西是好东西，一整趟紫檀木家具，就是大家都是街坊邻居，这样收了会不会不好？”

    张卫东说：“收吧，他们自己找上咱们的，又不是咱们骗他。”

    这套家具老汉厚道的按照当时的物价，给了三百五十块。

    等到东西都抬出来，张卫东才看出来这套东西不少，如果是后世，一件小桌子至少几十万。

    可现在这套在后世可能价值上千万的家具，被女人拿来换电视机了，最可怕的是，这些东西卖的钱还远远不够，

    张卫东很想知道，几十年后这对夫妻每每想起这套家具的时候，会不会锤胸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