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他的提议没被采纳，带两个小孩子走远路，始终不放心，这让张卫东很遗憾，人好像都有炫耀的心里，可惜这么久了都秀不成。

    心里年纪即使已经四十多，做了关月玲两辈子的儿子，他还是希望看见关月玲的幸福表情，京城的大宅子这么久了，母亲都没去过，似乎没得到她的表扬，这件事就不圆满。

    苦笑一声心说：“终究还是个俗气的普通人，爱秀爱现的俗人。”

    刘校长和一中校长联袂登门，刘校长一见就恭喜张卫东说：“张卫东同学，你真是太厉害了，报纸我都看了，我这一看哪，皖北的少年作家张卫东，说的肯定就是你啊，你怎么做什么都这么厉害？”

    关于《活着》的讨论在全国掀起了热潮，这个时代的主流都是从福贵那个时代走过来的，对故事里描写的场景有很强的代入感，再加上十年动乱才结束，都是样板戏，电影也翻来覆去就那么几部，人们对新鲜出炉的《活着》热情高涨。

    当然，大部分的评论都是负面的，大部分的观点都说作者立身不正，替地主老财抱屈，应该抓起来，好在社会风气逐渐开放，能接受不同的声音。

    后来燕馆长拐弯抹角来表功说：“作协有些人建议把张卫东这样的人剔除出组织，说你的《活着》就是精神鸦片，是资本主义坏分子想重新抬头，是他和王胜利局长一起把他保下来的。”

    吃了张卫东的嘴上感谢之后，他满意地走了，走前还表示说：“作协那些人太不像话了，要不要向卫县长汇报一下情况......”

    呃，文化人就是这么委婉。

    “两位校长，可别提了，我这些天都不敢看报纸，骂我的话太难听了。”

    骂吧，骂就是骂余华老师。

    刘校长是坚定的拥护者：“别管那些人，巴老和那么多名家为活着这部小说做序，他一个人就能让这些人闭嘴。”

    一中校长今天过来是担心他在文学圈出头了，不想去读书，语重心长地说：“张卫东同学，你还年轻，有更广阔的未来在等着你，千万别不读书呀。”

    “校长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去读的，将来还想像我姐姐一样考个好大学呢。”

    “你能分清轻重，那就好了。”

    说到姗姗一中校长就很遗憾，张姗姗进城读书比较早，一中的门槛高进不去，就随便找了个高中，可没想到人家居然考上了北大，这要是在一中的话，就不仅仅是锦上添花的事了。

    今年很多人就去了张姗姗读书的高中，她的班主任那个班，门槛都被挤破了，县城的圈子多小，一中的面子差点没弄没了。

    “好，那我就放心了，不过开学后，学校还是要给你做个小测验，看看你的水平到什么程度了。”

    天才神童几十年难得一遇，一中校长早就为他做了完全的学习计划，在张姗姗身上丢的分，一定要在张卫东身上夺回来。

    张卫东的保证让两位校长心安了。

    送走两位校长，关月玲说：“做梦也没想到，一中校长会来求着咱们去读书，我去买菜的时候，很多家长托关系都进不去。”

    “是啊，人生自古如此，资源和关系只会锦上添花不会雪中送炭。”

    彩霞不怎么爱出门，任可欣更是如此，两个小姑娘童年的伤害太大，都有些自卑，张卫东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带着他们出去走走看看，这天彩霞要去新华书店买书，几人就一起出门。

    走到一个小巷子前，看见李幸福李大爷坐在一个小摊子后面，摊子前有个招牌上写着写信。

    他还帮人写信。

    文化人爱面子，这年月还真没有几个能拉下脸当街摆摊的，李幸福在当地小有名气，看他在作协谁都不服的架势，怎么也想不到他还有这一面。

    他好像在这里时间很久的样子，主顾都认识他，面前有好几个人等着，他一边写一边跟人说闲话。

    现在主顾是个挑担子走街串巷的货郎，写信的对象好像是他老婆，就听李幸福问货郎说：“你媳妇来信上说寄去的钱她已经收到了，说你母亲的病已经去过医院治好了，让你别担心，问你什么时候能回家。”

    货郎说：“回去怎么挣钱呢，一家老小那么多张嘴，李老师你跟她说，今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才回家，多挣点钱回去过年。”

    现在才是八月底，下雪要到十二月以后，他要在外面流浪四五个月。

    这可能才是真正的人生吧。

    李幸福很专业，拿毛笔写的是工工整整的小楷，他的毛笔字基本功很扎实，字完全不像他这个人张扬。

    见到张卫东，笑了笑算打了招呼。

    写好后念给货郎听说：“孩子娘，知道家里都好，我就放心了，你在家好好照顾咱娘，让子俊子才他们好好念书，猪和鸡要是家里没有粮食就都卖了吧，我在今年下第一场雪回家，一切都好，勿念。”

    货郎沧桑的脸上露出感激说：“好哩，李老师写的都是我想说的呢。”

    边上的几个老人就说：“也找很多人写过，只有李老师写的最是我们心里想说的话。”

    李幸福说：“拿去贴张邮票寄了吧，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注意安全。”

    “谢谢你李老师。”

    货郎拿出一毛钱递给李幸福，李幸福也不客气说：“好，那就收钱了。”

    一毛钱在现在能吃碗面，已经不算少了。

    货郎写好挑着担子走了，他的担子上有孙悟空面具，有连环画，有针头线脑，有糖等等。

    这种充满时代特色的营生在以后会完全消失，商品流通渠道会慢慢多起来，人们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

    等李幸福忙完货郎这个客户，张卫东说：“李大爷，摆摊呢。”

    李幸福毫无扭捏感说：“你来了张卫东，快来坐。”

    他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边上的小凳子上问他：“生意怎么样李大爷？”

    “还行吧，混口饭吃。”

    张卫东说：“我在这是不是影响你做生意了？”

    边上的老人都笑了说：“没事，我们就喜欢听李老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