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月玲听说小女儿被老鼠咬了，又是一阵自责，张卫东劝了很久，她的难过也没减少。

    她像祥林嫂一样不停说：“我不该进城的，我要是不进城，妹妹就不会被咬......”

    第二天队长又专门来请他回去，晚上要全村分红，作为肥皂厂重要的大股东，他是一定要到场的。

    张卫东回村的时候，发现今天在村口站着的不再是那些女人，都是各家各户的户主，像是列队欢迎自己似得，见他到了居然齐刷刷鼓掌，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老脸笑得像朵花。

    他的膝盖一软，差点摔倒了，奇怪的问队长：“怎么？大家都病了吗？”

    “净胡说，他们在感谢你呢。”

    分红的事昨晚已经通知到全村，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简直是一大块金子从天而降砸自己头上，绝对不可能的好事居然发生了？

    自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什么时候见过白来的钱？

    活到八十岁的老人也没听说过。

    可是今天的北洼村就有，昨天队长开会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所有人从不相信到欣喜若狂，哪怕是为了钱，今天也自发组织起来，感激促成这件事的张卫东。

    明明才是一个八岁的孩子，队长居然说肥皂厂本来应该是人家张卫东自己的，是他不忍心看见同村的村民挨饿，把制作肥皂的配方拿出来，办了这个肥皂厂，甚至开始生产队没有钱做模具，也是这孩子拿出来的。

    没有他的大公无私，肥皂厂能开起来？

    虽然后来肥皂厂把钱还了，可这个人情是还不掉得。

    分红的数目也大约说了。

    每人二百多块，不是每户二百多块，在家家都有六七口人的时代，每家每户都能分到将一千多块啊。

    这么多钱，他们这辈子见过吗？

    79年的万元户就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全村离万元户还会远吗？

    不过队长吩咐分红的事要保密，老少爷们一个劲的点头保证，开玩笑，闷声发大财不好吗？告诉别人自己有钱，我们又不傻。

    鬼知道穷疯了的亲友能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所以，队长进城接人的时候，大家自发在村口等人。

    张卫东局促地说：“荷荷，你们这样我太不好意思了。”

    “咚咚，怎么感谢你都不为过的。”

    队长驱赶着众人说：“都别围着了，晚上分红，大家都要到，注意保密啊，要是被人知道了，大家可就没办法分钱了。”

    村民纷纷保证：“你就放心吧，这事我就是做梦都不会说出去的。”

    二叔两口在站在人群外面，祝兰芝嫉妒得说：“胡说的吧，就一个小东西，把他捧上天了，他一定是队长的儿子，不然会对他这么好？”

    旁边一个老汉一口吐她的脸上说：“再敢胡说，我还吐你。”

    祝兰芝没躲开，那口痰吐在了她的前衣襟上，老汉大声把他们的话说了一遍，又说：“队长，队长，这两口子太可恶了，不要给他们分红。”

    队长问了情况也大怒指着他们大骂说：“没良心的东西，你们还是咚咚的亲叔，什么狗屁一家人，整天造谣害他，以后再看你欺负孩子，分钱就没有你的份。”

    祝兰芝正在贫拼命擦衣服，听完衣服也不擦了，大声说：“队长哥，我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乱说了。”

    “回头找你这个破女人算账，造谣造到我身上来了。”队长的话让祝兰芝浑身冰凉。

    二叔求饶说：“哥呀，孩子妈不是故意的。”

    他的话更引起了大家的愤怒，不用张卫东说话，就有人捋袖子要上去打人，还是队长拦住他们。

    走到村委会，张卫东吃惊的发现，今天生产队居然在摆流水席，不少人在忙活。

    队长得意地说：“没想到吧，为了这个流水席，我可是杀了一只猪，二只羊，用了一百斤白面蒸馒头，五十斤大米做了一锅大米饭，今天全村庆祝，饭菜管够。”

    当然，这钱是从肥皂厂的账上走的。

    张卫东笑说：“大爷，还是你事情办的好看，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队长得意得翘胡子说：“鹅鹅鹅，你大爷可比你多吃几十年的干饭呢，挣钱比不上你，办这些事，拿手。”

    “还几十年干饭，我看是稀饭吧，瞧你瘦的。”

    “你这臭小子，我抽你。”队长做势要打人，灶台上的大厨正是青苗，忙得满脸大汗，大灶下烧锅的是李萍，两口子这回居然有种举案齐眉的幸福感。

    感动还没有一秒，他转眼就看见了张老七，站在远处偷偷对李萍做手势。

    算了，狗改不了吃屎。

    走到小礼堂，队长一屁股坐下说：“咱村多少年没这么热闹了，今天全村都是托了你的福。”

    张卫东忙说：“大爷，你可别吓我，我就是动动嘴，干活的还是你和大家。”

    “干活的人多的是，可是能挣钱的全县也只有你一个，多亏你生在咱们北洼村，不然大家哪有今天的日子啊。”

    “大爷，这件事你付出要比我多的多了，大家真正感谢的应该是你，不管是肥皂厂还是村里，你都操够了心。”

    今天的阵势，张卫东觉得受之有愧，队长又好声好气一直夸自己，好别扭。

    队长摆手说：“算了，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都是自己的爷们，以后不管你走到哪里，都要记住，你是北洼村的人，别忘了我们。”

    “大爷，你这是想赶我走呀......”

    队长气得打他说：“胡说什么，我是说咱北洼村太小，你的本领太大了，我已经听说了，你不仅在咱城里有那么好的房子，在上海深圳还有更好的，你今年才八岁啊，我都不知道你长大后，能变成什么样子，真想看看你长大后的样子啊。”

    他今天是真的动情了。

    “大爷，我长多大都是咱北洼村的人，都不会变得。”张卫东真正想说的是：“我今年都四十多了，性格早就定型了，改不了了。”

    但是队长听完感动极了，抱住他说：“真好，真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蛤？称赞别人的时候能不能不带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