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兰没生儿子，黄氏虽然平时略有微词，但从来没像祝兰芝这样说到脸上。

    绝户在这个时代，是最狠地骂人的话，没想到能是从自家人的嘴里先说出来。

    听完她立刻捂着脸大哭起来。

    张秉忠把筷子一扔说：“能不能好好吃个饭，老二家的，管好你女人。”

    祝兰芝大着胆子说：“我说错了吗？她就是个不下蛋的鸡，来家还装城里人给谁看呢。”

    张良广说：“二嫂，你说什么话，生男生女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我也有责任。”

    黄氏却说：“老三，没个儿子始终不好听啊。”

    她没埋怨过李秀兰，但是想让她生个孙子的念头一直没熄灭。

    1979年，计划生育已经来到了农村，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八十年代到二千年代庞大的独生子女团体开始出现。

    有工作的人员，有职务的工作人员要是不遵守政策，都会受到严厉处罚。

    张良广原本已经没有再要孩子的念头，没想到回家一趟，让老婆遭到这么严重的侮辱，绝户两个子也严重刺激了他。

    关月玲劝说：“秀兰，你别听她的，广播里不是整天在说生男生女都一样吗？丽丽和珍珍这么听话，有没有男孩有什么关系？”

    祝兰芝冷笑说：“现在说风凉话，当初是谁生了三个丫头片子，还不罢休非生出个儿子来，生出一个还不够，还想再生一个，哼，你有我命好吗？就没有两个儿子的命。”

    鞭打别人标榜自己，祝兰芝从来很拿手。

    二叔低着头抽烟，一句话不敢说。

    张卫东对他失望透顶，这个男人啊。

    张暮秋大怒说：“二嫂你就是个老鼠屎，走哪人都烦你，生儿子多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天天饭都吃不饱。”

    祝兰芝尖叫说：“老五，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当初我就应该趁你小的时候把你扔粪坑里淹死。”

    张秉忠重重跺脚说：“行了，老二带着你婆娘出去。”

    二叔虚弱地说：“爹......”

    祝兰芝把桌子猛地掀开说：“走就走，我不吃谁都别想吃了。”

    盛着饭菜的盘子碗哗啦摔在地上，铁蛋和狗剩两个见了直接朝地上的鱼肉扑过去。

    祝兰芝轻蔑看了一眼屋里的人说：“哼，我不吃，大家都别想好。”气哼哼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叫二叔说：“还没点眼色在里面干什么，赶紧给我滚出来，人家都让你滚了还留在那让人嫌弃吗？”

    二叔把三个孩子招呼着往外走，狗剩不愿意走：“爸，我要吃肉。”

    张良广叹了口气，把桌上的一碗肉递给他说：“拿去吃吧。”

    几个孩子才高兴地跟着狗剩外走。

    李秀兰还在委屈的哭，关月玲说：“别哭了，她那嘴你又不是不知道，跟她生气能把自己气死。”

    李秀兰哽咽着说：“嫂子，我决定了，一定要生个儿子。”

    黄氏听得眼前一亮，张秉忠担心地问张良广：“老三，生孩子没事吧。”

    “爹，只要不是有人去部队上举报，就没事，我今天想明白了，我不能被人说我是绝户。”

    祝兰芝今天深深伤害了他。

    关月玲不高兴地说：“说什么浑话，女孩怎么了，再听谁说绝户，我就不答应他。”

    张秉忠说：“秀兰，这次你别走了，就留在家里生孩子，爹娘都在，也有人照顾你。”

    李秀兰也下了狠心说：“好，爹，我听你的，我就留在家里。”

    张卫东忧愁地看着三叔，为了男孩，他将来可是要遭不少罪，可是能怎么办？已经提醒了他还是坚持。

    张暮秋说：“别愣着了，烦人的人走了，咱们接着吃吧。”

    经过祝兰芝这么一闹，谁还有心思。

    索然无味地吃了饭，饭桌上只有咀嚼声不再有人说话，一场高高兴兴地家宴，败兴地散场了。

    张卫东临走还对张良广说：“三叔，我不赞成你要孩子了，被人知道了，你肯定要受处分。”

    黄氏说：“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插嘴。”

    虽然三叔是军官，村里人看起来很风光，每年公社还都会专门给军属家庭送上一些小礼品，可在黄氏淳朴的世界观里，她还是希望儿子能生个孩子传宗接代，不能让人说绝户。

    这观念根本无法扭转，全家人加上关月玲，都觉得他们应该再生一个。

    张良广强装笑着对张卫东说：“咚咚，等歇下来，咱爷俩好好聊聊，没想到我们家出了个厉害的小朋友呢。”

    “我不厉害。”被人这么直愣愣地夸，脸皮虽然很厚，张卫东还是害羞了。

    人散了，张良广对李秀兰说：“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是给我生了两个闺女的女人，我孩子的妈，别在乎外人怎么说。”

    李秀兰眼睛红肿摇头说：“我自己也想要个男孩。”

    “那咱们就再生一个，不过要辛苦你留在家里了。”

    “为了孩子，一切都是值得。”李秀兰果断地说。

    黄氏也在同时对张秉忠说：“我一直想要老三生个儿子，老儿媳妇这么一闹也不用我跟他们说了。”

    张秉忠说：“但愿要个孩子不会影响老三的前程吧，他眼看着就是高级军阶了。”

    每个人关心的点不一样。

    老头是个官迷，家里其他的几个孩子都没了指望，只有老三是唯一的希望，虽然张卫东挣了不少钱改善他的生活，但是在他心中，老三才是全家唯一的指望。

    想要孙子，但是又怕孙子影响儿子，心里真是矛盾极了。

    关月玲说：“祝兰芝太不像话了，哪有当面揭人短的，你三婶今天可难过了。”

    张卫东说：“没男孩算什么短，我就很喜欢三叔家的两个妹妹。”

    “可是女孩始终不能传宗接代呀。”关月玲幽幽地说。

    “呵呵，三叔家又不是有皇位继承，非要个男孩干什么，你看吧，咱们这里好几个跟三叔在一个军队的，他们要是使坏，三叔就麻烦了。”

    关月玲不相信他的假设:不会吧，人不会那么坏吧。

    “一起当兵的，三叔职位最高，你说他们会不会眼红？”

    关月玲说：“说的也是，我要提醒一次老三，注意别把这件事说出去。”

    “瞒不住的。”张卫东忽然想起了一个主意，想瞒住也不是不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