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斤福字糖，卖了三天，销货的速度比张卫东期待地要低，可关月玲不这样感觉，三天加上包装盒，净挣了四百四十二块。

    你居然还嫌卖的慢？去打听打听村里谁家有四百二十块？

    糖卖完了，大队里的麦芽糖眼看也快要做好，需要回去做准备了，招待所要的一千六百斤早点交货钱才能落袋为安。

    张卫东又买了不少吃的用的准备带回去，关月玲几个人虽然不拦着他，可是心疼啊，还是装看不见算了。

    他买的好东西还不都是给大家的。

    关月玲见他胸前的小包没有很鼓，就奇怪问他，张卫东笑说：“放心吧，钱我放好了。”

    拿出两张十块给张老黑和张暮秋，让他们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张老黑说：“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张暮秋立刻抢走，关月玲埋怨说：“给他钱干什么，都乱花了。”

    “五叔自己还没花过钱，让他自己想要什么就买什么去。”

    张暮秋听得差点哭了，激动得抱住张卫东说：“还是我大侄子疼我。”

    躺在城里的房子里，关月玲问他：“咚咚，你天天忙着挣钱，已经挣这么多了，还不想停，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张卫东一骨碌爬起来认真地说：“这点钱远远不够，我想让咱们家的每个人，从现在开始不再为钱发愁，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关月玲见儿子说话的时候，身后似乎在发光，不觉为他自豪：“就像你在村里买麦芽糖，是不让村里人出去要饭是吗？”

    也没那么高尚，我在村里买麦芽糖，咱们自己不是也赚钱了吗？救人也是救咱们自己。

    关月玲被他绕的头晕说：“想救人为什么不直接拿钱给他们呢？”

    “如果是外婆肯定不会跟我这样说的，帮助别人要有方法，直接给钱以后他们没钱了就找我要，我这不是在做好事，而是傻子在养祖宗。”

    关月玲笑了。

    “你才七岁啊，也不知道从哪学到这些的，我活了这么大年纪，也没你想得透彻，虽然还是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咚咚，以后你无论想干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天还很早，他们就收拾回村，关月玲骑车带着张卫东，张暮秋和张老黑拉着板车慢慢回，张卫东不放心，买了几个包子给他们路上吃，张暮秋说：“咚咚，多买点，回家天天二顿饭，饿得慌。”

    张老黑说：“别惯着他，村里很多人天天只有一顿饭。”

    张卫东笑笑还是递过去五块钱说：“你自己看着买，别只顾着自己，也给爷爷奶奶买几个带回去。”

    关月玲的车技不太熟练，骑得东倒西歪，张卫东的眼睛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指着问关月玲说：“妈，你看那是不是八叔？”

    一看还真是，停下自行车叫他，八叔叫张柱子，比张卫东大三岁，是二爷爷家的小儿子，这家更复杂，柱子手上拿着根棍子，棍子的另一头被一个背着大鼓的瞎子抓着。

    关月玲叫他：“柱子？你在干什么呢，怎么没去上学？”

    柱子哇地大哭说：“我爸把我卖给瞎子了，以后都不能上学了。”

    张卫东说：“瞎子，买人可是犯法的。”

    瞎子说：“别听这孩子瞎说，我是让柱子跟着我干活，每月给他五块钱工钱呢。”

    “八叔，你不是在念书吗？”

    “我爹说念书没用，不让念了。”

    关月玲说：“你别管了，管不了，这肯定是你二爷爷同意的。”

    “妈，二爷爷这不是在耽误八叔吗？”

    瞎子说：“他嫂子，你们去忙吧，我得赶紧走了，说好要去杨柳村说书，不能耽误事。”

    瞎子是不久前才搬过来的，住在不远处的村庙里，他不种地，靠说书为生，张卫东还挺喜欢他唱大鼓，嗓子带有一种奇异的沧桑，江湖艺人在七十年代很常见。

    至于八叔柱子，简直是全村过得最惨的孩子，他是二爷爷最小的儿子，从小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亲爹亲娘看着就烦躁，吃饭只能吃别人剩下的，干活天天干到半夜才能睡。

    他大哥的孩子悍东跟他一样大，早上两人一起去上学，悍东手上拿的是白面馒头，他拿的是窝头，就这还吃不饱，得了大脖子病，从来不敢看人，看谁眼里都是恐惧。

    因为住的近，关月玲很心疼他，可是她自己以前的日子过得也很恓惶，哪有能力管别人。

    她只能叮嘱柱子说：“老八，你听瞎子的话，好好干活，干完早点回家。”

    柱子木然地点头，关月玲又对瞎子说：“瞎子，我兄弟太老实了，不过听话肯干，你给他吃饱饭，他就能给你好好领路干活。”

    他嫂子你放心吧，瞎子我不是坏良心的人。

    张卫东走近看瞎子的眼，全部闭上，因为眼睛的拉扯，他的表情一直似笑非笑，看起来十分诡异。

    感觉到张卫东的注视，瞎子送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张卫东吓得后退几步。

    一老一小在大路上慢悠悠得走，看着他们的身影，张卫东心情难以言表。

    关月玲叹气说：“跟瞎子走也不一定就是坏事，瞎子吃百家饭，起码以后饿不着他。”

    张卫东觉得自己的胸中憋得不行。

    气呼呼得说：“可是八叔想念书啊，不想养生他干什么，这么小的孩子就卖给别人挣钱，也不怕遭报应。”

    事实上，张卫东知道二爷爷老两口晚年都遭了报应，他们最喜欢的儿子孙子没养他们，老两口都在九十年代初病死在家里的，还是柱子给他们养老送终。

    柱子一步三回头，张卫东叫了声：“妈。”

    关月玲停下来认真地说：“咚咚，这是你八叔的命，你管的了一时管不了一世，你知道不知道，我拼命干活，就是不想看到有一天，你被这样送给瞎子......”

    七十年代人心硬，不为别的，只想让自己家人努力活下来。

    张卫东说：“那咱们就好好挣钱，挣多多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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