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开会说了什么张卫东并不知道，不过关月玲回来的时候狠狠抱了他好久，过了一会儿听到里面传来微微的哭声。

    第二天一早，张卫东还没起床，就被一耳光打醒了，晕乎乎地坐起来，张良川横眉竖眼指着他骂说：“你太狠心了，那是你哥你婶子，你想让他们死吗？”

    二叔耷拉着眼皮猛抽旱烟袋，任由张良川对他施暴，心里的怨气看来很不小。

    张卫东慢条斯理地穿衣裳，随他打骂，张良川的脑子不是正常人，跟他掰扯没有意义。

    张琳说：“爸，你干什么打弟弟？”又跑到外面大喊：“妈，妈你快回来，我爸打弟弟了。”她性子比老三泼辣多了。

    张良川气得浑身发抖，等张卫东穿好衣服他强压下愤怒问：“我打听过了，就是你使得坏，我怎么生出你这样没良心的东西。”

    “咚咚，都是一家人，你不能这样对你二婶，能不能找队长说说，别让他们上工？”放下烟袋，二叔和颜悦色地说，他话里的意思就是在指责侄子。

    “一家人？”张卫东笑了：“二叔，真是一家人能这么对我三姐？”

    二叔语塞，彩霞的事传出去，出门谁不指他的脊梁骨说他缺德，骂他他不在乎，可是队长给祝兰芝和铁蛋派的活分明是在惩罚他们，伤筋动骨了不能忍。

    “小东西你胡说什么，你二叔从小就疼你。”张良川看不惯儿子的阴阳怪气，又要上来揍人，二叔拦住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张卫东平静的眼神，心里发毛。

    关月玲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了好几个人，她先是把张卫东拉过来上下打量一番，发现没有什么不对，才指着门外对张良川说：“出去。”

    张良川脑子没转过来，反问了一声：“什么？”

    关月玲气得四下找趁手的东西，他才慌忙往外走。

    跟在身后的几个人纷纷指责他说：“良川，你不能挣钱怎么还不能消停点？”

    这句话对张良川来说，恐怕是一生中杀伤力最大的了，好半天没出声。

    “老二，好几年没进过我家了吧，今天是怎么了？舍得来了？”关月玲很冷静，平静地看着二叔。

    “呃，嫂子......”他性格要是强势，也不至于被祝兰芝拿捏得死死的，因此对上关月玲的眼睛，不免手忙脚乱，掏出火柴点烟借此来掩盖心虚。

    “回去吧，队长派的工跟昨天的事没关系。”

    “好。”他失落地慢慢踱出小院，张良川不想罢休，在身后叫他说：“老二？”

    二叔在门口：“哥，嫂子，我对不起孩子，不知道彩霞饿一顿就会晕......”

    张卫东气笑了，二叔颇有绿茶男的意思，不知道会饿晕？就让别人白干活不给饭吃？三观为什么扭曲至此？饿一顿晕倒难道还是彩霞自己的错了？

    关月玲表现得很平静，用哀求的语气商量：“老二，彩霞这次没事，别有下次了行吗？你是她亲叔叔，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不疼她也别害她行不行？”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怒火终于控制不住爆发出来，声音大得把二叔吓到倒退了两步，才低眉顺眼地说：“我知道了，嫂子。”

    他逃也似的走了。

    麻子张英说：“就你心软，还是亲叔叔呢，要是搁我身上，谁敢欺负我闺女，我要他一家子赔命，九岁的孩子啊，是不是个人？”

    老实说，张卫东还挺羡慕麻子大娘的几个孩子，谁敢欺负他家孩子，爹娘一起上，非把对方骂得狗血喷头不可，几个孩子长大后都活出了自我，自信又张扬，这才是人生该有的样子。

    反观张卫东的几个姐妹，善良但是性格怯懦，一辈子活得都不开心，童年的成长环境影响人的一生，年纪小的时候得不到爱，长大会严重缺乏自信。

    几个婶子大娘说完二叔，又为他们几个孩子叫屈，关月玲问他说：“咚咚，打你哪了？疼不疼？”

    张卫东笑了：“我能有什么事，妈你快去忙吧，大家今天都开始熬糖了吧，别耽误工夫。”

    全村动员的效率跟几个人的效率相差太大了，按照张卫东的估计，到今天中午，就能把五百斤麦芽糖做出来。接下来，关月玲的活会很重。

    不过他也有了打算，也不准备保密了，福字糖不是什么高科技的东西，赚的是辛苦钱，两个叔叔年轻力壮，教会他们，让他们来做是最好的选择。

    等挣到钱后，这门手艺就是给他们也没什么可惜的。

    1978年，很多机会等着他去呢。

    张良川被几个妇女说得灰头土脸，换别人早就没脸，他倒好，没事人似得在村里晃悠，心里抗压能力强大到离谱，没多会就在人群里听到他高谈阔论的声音，懂得真多。

    找到四叔的时候，他正站在池塘边上往水里看，顺着他的眼光，张卫东看见水里有一条鲫鱼，就问他说：“四叔，你干啥呢？”

    “嘘，别说话。”说着手里的一块石头飞出去了，鲫鱼被砸出了冰面，他迅速伸手抓住。

    张卫东佩服地说：“四叔，你真厉害。”四叔把鱼用树枝穿好，递给他说：“拿回去给彩霞吃。”

    张卫东接过来说：“四叔，今天晚上你别睡觉，来我家干点活。”

    “好。”根本没问理由，张老黑就痛快的回答，要是老五张暮秋的话，估计已经开始讨价还价了。

    “五叔呢？”

    “去二哥家帮忙了。”

    也不奇怪，祝兰芝和堂哥铁蛋一天要去公社三趟，二叔家做麦芽糖的人手就不够了，五叔被他抓短工不稀奇。

    “你跟五叔说一声，晚上让他我家干活，别忘了。”

    “知道了。”

    关月玲正好走过看见他们叫张卫东说：“外面那么冷你还疯跑，快回去吧。”

    张卫东说：“妈，我跟你说个事......”

    没想到关月玲听完强烈反对说：“不行，这么挣钱的手艺怎么能教别人，还有十天呢，我自己做来得及。”

    “妈，我其实有更挣钱的手艺要跟你说。”

    “不要天天想着挣钱，你过年就要去读书，挣钱那么多钱干什么？被人抓到再批斗咱们是地主富农就完了。”

    关月玲对钱的态度是有就用，没有就不花，她的态度潜移默化影响了家里的孩子，对钱都很佛系，张卫东也是经过几十年的社会毒打才知道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深刻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