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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护卫 第57节

      牢房深处再次传来女子凄惨的叫声,混淆着尖锐的鞭声,愈发彰显的这阴暗潮湿地牢,恐怖阴森。
    没过多会,掺杂着哭声的惨叫戛然而止,几息后,鞭声也停了下来。
    “泼醒。”
    宁王也不顾脸上身上被溅到的血水,兀自低眸抚着勾着皮肉的血红鞭身,音调凉凉的说着。
    话音一落,牢房的下人就端来盆盐水,直接冲她兜头泼了过去。
    盐水刺激到伤口,昏迷中的人很快有了反应。
    “你从实交代东西在哪,我就饶你一命。”
    时文修自混沌与剧痛中艰难撑开了眼皮。
    长时间的受刑让她双眼模糊,思维迟钝,无焦距的睁眼看着前方好一会,才隐约反应过来,面前这个锦衣华服的人说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她蠕动着裂出血的唇,依旧只有这一句话。
    这三日来,她重复着的,也只有这一句话。
    宁王当场挥鞭,只打的她身体蜷缩抽搐,人再次昏厥。
    “再泼。”
    很快,水泼声过后,地面上又被冲刷了层血水。
    不过这回她却没醒,湿漉的头发贴着惨白的脸,双目紧闭,脑袋无力的低垂至胸口,整个人无声无息的近乎死去。
    “看看死了没有。”
    牢房的里的下人赶忙过去扒开她的眼皮查看,而后就熟练的拿过旁边乌头案上吊命的参茶,扒开嘴强喂了进去。
    宁王扔了带血的鞭子,接过打湿的锦帕擦过鬓边,手上的血水,转身朝对面乌木椅的方向走去。
    曹兴朝赶忙让人铺好椅垫椅袱,又着人端来茶水给他压压火。
    “九爷,可不能再打了,再打她人可就撑不住了。还没撬开她的嘴得到消息,可不能就让她这般死了。”
    宁王喝了口茶,余光掠过指尖残余的猩红,不在意的捻了捻。
    “死就死了,拎出去喂狗就是。”
    曹兴朝觉得牙痛,这话说的轻巧,人要死了,那消息还要不要了。
    但见对方那不善的脸色,却也不敢再多说半句。
    几杯参茶灌下去后,下人们再试探下她鼻下,似有若无的气息不似那般微弱了。
    时文修再次从黑暗中醒来,睁眼看到的还是炼狱。
    她,怕是活不成了。这是她意识清醒后首先划过的念头。
    她能感到身体机能的下降,也能感受到对方欲将她置之死地的杀机。
    说来也是,在被拖进这里那时起,她就大概注定没了活路。
    她恍恍惚惚的想,死了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好歹不必再受这些生不如死的酷刑,倒反而让她解脱了。
    “东西到底在哪,你到底说不说。”
    宁王斜着狭眸睨着她,眸里的幽光已带出了几分杀意。
    看出了宁王已然没了耐心,曹兴朝就忙朝她警告道:“你可想清楚,命可就有这么一条。”
    她垂着脸在胸前,安安静静没有反应。
    就在他们以为她不会回应时,却见她睁了眼慢朝他们看过来,无焦距的乌瞳渐渐聚了细细碎碎的情绪,映着她眼尾的血水,似是簇簇的火光在里面烈烈燃烧。
    时文修看着对面那锦衣华服的男人。
    这是她的仇人,他杀了她同伴,砍了大瓦的手臂。
    他还想陷害在战场拼死效力的将领们,他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他将,不得好死。
    她乌瞳里的光火,似将她煞白的脸色都照亮了些许。她灼灼的盯着他,咬着牙,吐着字,狼狈中带着几分凶意。
    “别问我,我不知,不知!”
    这句话也用尽了她所有力气,说完后整个人又垂了下来。
    宁王在她溅了血水的眼尾落了目光,把玩着手里的茶杯。
    “这般硬气,倒是令我刮目相看了。”
    他狭眸带笑,话却阴沉:“真是他赵元璟养熟的一条好狗。”
    见他起身,曹兴朝忙将氅衣抖开替他披上。
    “给她吊着口气,慢慢点磨,好歹成全她这份忠心。”
    宁王披了氅衣出去后,曹兴朝吩咐人将她放下来。
    “先让她将这口命吊上了,再上刑。”他低声嘱咐,“记住,禹王回京之前,可莫要让她死了。”
    下人们忙表示知道。
    十一月初,大军距离京城不过三日行程。
    大军原地休整时,禹王带人狩猎过后,就驾马在高坡上眺望京城方向。
    还有三日就回京了。
    大胜归来,荣誉加身,本该是喜事。可也不知为何,好似他心底也没想象中的那么愉悦与期待。
    他脑中忍不住又浮现了张脸庞。随即又让他强自遏制。
    无甚可惜。她心向旧主,他也算是成全她。
    他攥拳闭眸,无声暗道,无甚可惜。
    大军入城的前一日,宁王府上灯火通明。
    “父皇竟如此给那赵元璟做脸,明个竟要御驾出城相迎。”宁王拨了拨碗盖,“可叹没能寻他一二错处,真是太过可惜,没能压他气焰,只能任由他明日占尽了风光。”
    曹兴朝也颇为不甘,只是禹王爷做事滴水不漏,这些年里,他们的眼线也没寻得他的一二错漏处,如此便也只能遗憾罢手了。
    “不过九爷,我倒是真好奇,那禹王要献的异宝究竟是何物。”
    “能有什么好东西。区区个蒙兀搜来的物件就能敢称异宝,简直可笑。他也不过是找个噱头,哄父皇开心罢了。”
    “说的也是,想咱这些年,搜刮的海外珍奇物件不知凡几,匪夷所思的稀奇物也不是没有,却也没大言不惭的称之异宝。”
    宁王几分哂笑,“贱婢之子,眼皮子浅的很,又见过什么好物。可能大概见一二稀奇的,便以为至宝了。”
    曹兴朝附和着笑了下,这会难免又想到牢里那人,遂讨问了下处置的章程。
    宁王慢悠悠喝口茶,“熬到现在还不肯松口,看来真是让老七给喂的熟透了。就是不知,那老七是拿什么喂的。”
    放下茶杯,他悠缓的面色渐转为阴沉。
    “既然不愿松口,那便永远别张嘴了。来人!”
    外头下人躬着身匆匆进来。
    宁王示意他去拿凭几上拿过一黑漆小盖盅,送去牢里给人灌下。
    “此番,算刘老三的,当初老七可是替她拔的人舌头。”他狭眸幽暗:“这些年里她送了多少假信,又害了我多少亲信,这笔账,我自要一笔一笔的跟她算。”
    “但愿,她可别那么没用的早早挺不过。”
    第56章 归来
    灌完药后,那下人对牢房看管的人嘱咐了几句,就端着空盖盅离开了。
    牢房看管的几人围着桌子吃酒,除了每半个时辰去看下她死没死,顺便喂下参汤吊她一口气外,便不再多管她。
    时文修就这么蜷缩在墙角,昏迷不醒了整整一夜。
    直到第二日天亮的时候,她才混混沌沌的有了丝意识。
    牢房没有窗户,不见天日,让人分不清黑天白夜。她只觉的似是陷入了黑暗许久,又似只是短暂的屏蔽了下疼痛。
    她怎么还活着。脸贴着血水未干的牢房地面,她睁着眼看着对面的那些血迹斑斑的刑具,恍惚的想着。
    昨夜,她不是被人灌了毒酒吗。
    疑问划过脑中的时候,周身上下熟悉的痛楚再次铺天盖地的袭来,让她忍不住瑟瑟发抖。可每一微小的抖动必定牵动皮肉骨髓的痛疼,当真是痛不欲生。
    她蜷缩着想要哀吟出声,可直到下意识发声时,却才感知到了喉腔传来的剧烈灼痛。那是种如火如燎的痛,好似被烈焰灼伤,被火把炙烤,她稍稍一张口,就能感到黏膜脱落后凝成的粘稠血块。
    看管的人几乎视她为死物,压根无视她的痛苦,依旧按照时辰过来给她灌参汤。
    连呼吸都要带动喉腔的剧痛,更何况是吞咽。
    被粗鲁灌下的汤药利刃般划过口舌喉咙,痛的她生不如死,抠着墙壁的手指几见指骨。
    看管的人离开后,她终于得以有了喘息余地,歪靠在血迹斑斑的墙壁上,睁着眼一动不动的看着微弱跳动的壁灯。
    为什么是哑药,为什么不是穿肠毒酒。
    此刻她竟还能稍稍分了心去想,这哑药的顺序上错了,应在她刚进来时就给她上灌上,这样便也省得那会她担惊受怕,唯恐自己受不住刑而松了口。
    是啊,她当时真以为自己会熬不住的,会背叛的。
    那些刑具一一摆在她面前那会,她当时怕的两腿都在打转,求饶的话几乎都要到了嘴边,可最终还是将牙龈咬得发青,死死阻住了讨饶的话。
    因为她哪怕吐出一个字,都对不起那些拼死为她杀出生路的同伴。
    她焉能忘,她骑马独身奔逃的那刻,身后两侧的袍泽们都在用命替她阻拦,有人流血,有人倒下,可依旧有人前仆后继,奋不顾身。
    她至今都不敢去想,他们是不是都死了。
    也不敢去想,是不是整个队伍里只活了她一个。
    每每各种可怕的刑具加诸于身,每每锥心刺骨的痛楚让她想痛哭求饶,想骨头软的松口时,鲁海葛大瓦他们带着筋膜的头颅就会浮现在她眼前,不狰狞不恐怖。豪爽的鲁海,憨厚的葛大瓦,还有那些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无不看向她的方向,睁大的眼里无一不是信任。
    她的良心让她松不了口,心底的悲痛与仇恨,也促使她继续死命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