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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2章 紫气黄旗岂偶然?(完)

      端午日的阅兵波澜不惊。

    毕竟,对于见惯了千军万马的邺下重臣们而言,骑马随公孙珣在邺下这一万多步骑身前走一遭,然后再陪着公孙珣立于铜雀台上看士卒们从台下走一遭,听他们喊几句万岁、万胜之语……其实也就是那个样子了。

    便是当年嚷嚷着大丈夫在世当领着万骑在身后之类言语的娄子伯,在经历了这么多战事以后也已经不会那么轻易热血沸腾了。

    因为对于这些人真正上过战场的人而言,阅兵一万次也比不上真正战场上的一次突击来的让人激动和提心吊胆。

    实际上,连燕公公孙珣本人也都有些百无聊赖以至于心不在焉的感觉……这点也可以理解,回到邺城后,这位在长安一口气定下了许多燕国国制的国主,却在自己的大本中营遭遇到了许多类似于追封父亲为文公时的那种反弹,大面积的上书与面谏纷纷到来。

    譬如说,有人就认为不用寺人这种方式虽然可以一时间得到士人们认可与欢欣鼓舞,但寺人本身对于宫廷女眷而言还是不可或缺的。现在一切从简还好,但等到燕公一统天下,住进了南宫北宫未央宫那种地方,还纯用侍卫和义从就会造成实质性问题。

    再比如说,还有人集中提出,七个相国的制度是非常好的,也是燕公此番建制大获人心的一个重要缘由,但其中却居然没有宗室和外戚的地位,着实让人心忧。所以,他们希望公孙珣能够给宗室或外戚专设一席,或者公开宣布,宗室是可以入朝为相国的,以安人心。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武将也对相国全是文职,并且专业性极强这一面感到忧虑,乃是有些担心将来燕国内部武人的地位。

    不过,最集中的谏言还是出在立储上面,这件事情实在是太重要了,自以为是的燕公与燕太后这个时候才发现,他们母子二人自以为是的后世经典立储制度在人心求稳的思路下,反而显得不合时宜!

    大面积请求立即立嫡以长建储的奏疏且不提,便是吕范、田丰这些人,在明知道公孙珣有所打算以后,依然暗里明里,力劝公孙珣放弃那个设想中的什么秘密建储制度,回归嫡长。

    而公孙珣对将来皇长子素质的忧虑,也被他们用各种成熟的汉室制度给辩驳了回来。

    说实话,公孙珣本人和公孙大娘之所以存着什么秘密建储制度,绝不是对公孙定有什么想法,也不是为了钓鱼,更不是什么对汉室制度的反思!

    这件事情的犹疑,以及他们母子对宗室在国家制度中位置的犹豫,其实并非来自于对汉室制度的反省,反而都是来自于所谓‘未来’‘八王之乱’的教训。

    ‘何不食肉糜’以及八王混战引发的‘少数民族南下’,实在是太让人心惊肉跳了。

    但很显然的是,他们母子二人忽略了这个时代的基本诉求——安定!

    大家要的是不折腾,是稳定,是繁荣,而不是各种不确定性。

    实际上,经过四五日的讨论,公孙母子如今都已经有些软化。

    毕竟嘛,七相制度的存在,本身就会对‘何不食肉糜’这种现象有所托底。至于宗室,同样的道理,如果官僚制度能够强化稳定的话,让所谓宗室合流到官僚体制里,似乎也不用担心太多——无论如何,既然主体思路是决定放权给官僚,又何必为了君权独大的状态下的某些意外与可能性在这里杞人忧天呢?

    说句不好听的话,真要出了个‘何不食肉糜’加‘少数民族南下’,必然是中途出了大乱子,国家根基都不在了,那样的话无论如何也怪不到历史责任感爆棚的公孙母子头上吧?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后话了,一切的一切都可以等到战后再说。而这就是国家草创的好处了,作为开创者和初代人,是随时可以修正思路的,尤其是建储制度和宗室制度这两个要务根本都还是未公布的状态,连更改都称不上。

    慢慢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再直接放出来就是。

    大不了让公孙珣按照那些奏疏的思路背个黑锅——堂堂手握天下二一之数的燕公,毫无大气,居然因为自己岳父不忍对汉帝动武,反过来试图利用自己儿子约束自己岳父,然后惹来后世嘲笑几句罢了,也不掉几根毛。

    回到眼前,公孙珣和重臣们对阅兵殊无感觉,不代表邺下士民对阅兵没有感觉。

    没办法,这年头太缺乏文化生活了!普通百姓一年到头就是到一定节日搞个祭祀,就觉得很满足很有仪式感了,蹴鞠比赛出来后更是百看不厌,几乎成为了北方举行市会的标配,如引自南方的龙舟比赛,在如今北方更是邺下独一份的新鲜事物,去年才在还不是太后的公孙大娘的关怀下第一次举行,又何尝见过阅兵?

    上午结束阅兵,中午是龙舟,下午是大宴参阅官兵,并给天下(实际上是半个)官吏、军士发放赏赐(主要是安利号的各种券),傍晚则是请魏郡长者、三老、大学讲师、优秀基层吏员与官兵登上铜雀台,与燕国国主、重臣共饮。

    这还没完,就在傍晚铜雀台大宴的同时,公孙珣更是大手一挥,来了新命令,说是因为铜雀台新楼建成,又是五月端午,所以往后三日,邺下将去掉市禁、宵禁、城禁,同时允许城内外开市三日,安利号更会敞开供应兑换货物。

    一时间,邺下的热闹明显更上一层,城内外很多有条件的酒楼、茶馆,更是准备彻夜营业……毕竟嘛,这年头能有精力半夜到这种新兴产业里消费的人,除了大学生外,哪个不是达官显贵,又有哪个不能在他们身上捞回这灯油钱?

    便是大学生,其中又有几个是真正家贫呢?

    公孙珣的射科取士之策,只是在制度上给真正的底层留有空间,短时间内却根本突破不了几百年来的政治文化传统与经济成本上的壁垒。

    “蔡公!”

    “蔡师!”

    “蔡国丈!”

    当日晚间,距离铜雀台大概三四里路的位置,也就是邺城南城外的南市中,一栋最高最显眼的茶楼内,随着一名小眼睛、朝天鼻、厚嘴唇、短眉毛,且肤色黝黑,头裹绿色帻巾之人在一名仆役的扶持下入内,堂中诸多大学生和基层吏员、军官们纷纷起身问候。

    “哎呀呀……大家坐,大家坐嘛,今日虽称端午佳节,却非是如太后所以什么纪念屈原大夫的,乃是因为今日本就是所谓至恶之日,而星象却又正行飞龙在天之势,所以今日正该扔下俗事、俗礼,尽量游戏发汗,以度至阳之气,以去恶事恶疾……大家不要管老夫,与我一壶茶便可,该游戏便游戏……”蔡伯喈明显是在铜雀台上喝多了,说话都有点大舌头,语言也有些颠三倒四,但心情还是不赖的,大家也乐得见他难得不装三装四。

    不过,就在几名学生让出位子,准备趁机蹭蔡老师茶钱的时候,就在此时,上头却有人探出头来,遥遥招呼:“可是蔡公当面?在下皇甫坚寿,家父与邯郸魏公、执金吾马公俱在三楼打牌喝茶,消食避暑……”

    “哎呀呀,三位亲旧正好在此吗?!我就说如何一转眼就不见了……”蔡伯喈闻言大动,即刻起身,便迫不及待向楼上而去。

    而皇甫坚寿确认是蔡邕后也是赶紧下楼相迎,至于那几名学生是何等鬼精,早就主动扶着蔡伯喈上楼去了,反倒是皇甫坚寿本人顺势来到楼下与几名相识的关西籍学生、官吏坐到一起喝起了菉豆茶。

    且不说楼下如何,三楼零散坐了十来个人,却多是侍从和路上遇到跟来服侍的学生,唯独临窗的一张桌上,由于此处晚风能送漳水凉气直入阁楼之中,所以由蔡邕与皇甫嵩、魏松、马腾这四个刚从铜雀台归来的‘贵人’坐定,却也是惬意之余与楼下那些人一样兴奋难止。

    其中皇甫嵩地位最高,再加上他是连结马腾与两位大学讲师之人,所以其人一口温茶饮下,便当先摸着动物牌开口而叹:“老朽在关西混沌了一辈子,却不想日子还能这么过?今日熏熏半醉,宛若梦中。”

    “皇甫公此言甚是。”马腾迫不及待言道。“当日凉州乱成那样子,然后又是董卓作乱,谁能想到能有今日的享受?再加上今日半醉,可不就是真跟梦里一般……若早知如此,我早来了。”

    那边蔡邕微微挑眉,便要出牌说话,却又闻得皇甫嵩忽然当众失态作笑,好像是想到什么一般,也不禁和其余三人一起好奇相对。

    “可是在下所言有失?”马腾虽然是目前实际职务最高之人,但在这三位文化人面前还是有些心虚的。

    “非是笑寿成。”皇甫义真一边示意蔡邕赶紧出牌,一边摇头再笑。“我是想到了今晚铜雀台上,孔文举那厮的形状……不免想笑。”

    其余几人闻言,也是齐齐失笑,便是最老成的魏松,都忍不住将手中动物牌给弄散了。

    原来,孔融虽然主要活跃在大学中,但与蔡邕、皇甫嵩、魏松这三人不同,其人在邺下的政治地位还是有一些的,平日里也有些正经工作,颇与马腾类似。

    而且,其人和马腾比,并没有降将的忌讳,反而因为家门还有正在黄金时段的年纪,理论上有政治上再进一步的可能,所以向来喜欢博出位。

    原来倒还好,只是在大学中发发牢骚什么的,大学里也不缺他的牢骚。可是等到今年,先是大批曾经从了袁绍的青州儒生三年劳改期满,恢复自由……其中多是孔融故吏旧识……或是返乡,或是来到邺下讨生活,算是变相给了孔文举一些助力;然后公孙珣又建制称公,七相并出,到底是勾的孔融心痒难耐,忍不住上蹿下跳起来!

    于是乎,自从公孙珣归邺,这位昔日的空北海便变着法的上书,从官制到礼法,从世子到宗室,从举荐青州人才到点评南方军略,其人是一样不拉,意图效忠之心,溢于言表。

    但是,偏偏公孙珣一律留中不发,并未对此人的任何奏疏作出任何回应。而孔文举偏偏也是熬不住性子的人,其人等了三四日不见踪影,再加上阅兵后公孙珣很可能便要组织战事,直接动身南下,届时再无机会,所以其人这一日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上午看阅兵的时候,孔文举便开始在大学讲师和学生中发布一些放肆言论,诸如什么‘北军空有其表,望之虚浮’,连当日东观汉室阅兵的兵马都比不过;还有什么‘天下未定,便奢态如此,以此观之,上行下效,此战南未必不能胜北’;最后,更是扯起了汉家大义什么什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又要当汉室忠臣呢!

    结果呢?

    结果等到傍晚赐宴,燕公挨个敬酒,轮到孔融的时候,却是拉着对方的手,很诚恳的谈起了对方最近几日奏疏中的言论,并表示很受教育,一定会认真考虑,只是战事在前,要暂且延后而已。

    非只如此,燕公复又当场谈及到了对方举荐的那几位‘刑满释放’的青州人才,诸如是仪、彭缪、邴原等,居然予以了认可,说是准备稍作考察,便要使用……这个时候,孔融的不满早就飞到昆仑山上去了,而等到公孙珣再恳切询问对方能不能出任燕国十二寺中太常寺寺卿一职时,被闲置了五六年的孔文举应许之余,居然当场做六言诗一篇,称颂燕公之德,并力陈南军之必败有五,北军之必胜有四!

    讲实话,若非皇甫嵩等人之前在下面听过了孔融那些牢骚话,几乎要以为他倾心燕公已经几十年了呢!

    “从京到邺巍巍,燕公忧国无私……”蔡邕想起孔融的六言诗,也是不免失笑。“这种诗老朽是作不来的。”

    “这算什么?”皇甫嵩摇头笑道。“这种六言诗可不是孔文举第一次作了,燕公当日伐董到郿坞后,他也如今日这般活跃,也曾当众作过一首诗,彼时蔡公恰好不在而已……我给你们念念……袁董分争为非。迁都长安思归。瞻望河北可哀。梦想公孙归来!”

    众人忍不住再笑,便是马腾这个大老粗也跟着笑的不行……这诗真是太直白了。

    “其实,也就是老朽今日酒醉,借机说句醉话。”笑过之后,蔡伯喈却又忽然一声感慨。“如孔文举这般形状,我倒是稍懂一二,董卓乱前,我其实与他无二,只是觉的人生于世,空负才华,为何君王皆不用我,反而要用那些小人呢?于是平日牢骚不断,不过是想求一份任命而已……又没有贿赂求官,也没有卖友卖……卖旧求荣,稍显失态,也何必笑他呢?”

    “不一样的。”皇甫嵩继续摇头不止。“都说臣子如美人,君主则如浪荡子,故文人皆有怨妇心,可怨妇与怨妇还是不一样的……当年灵帝朝时,蔡公虽有抱怨,却基本上能言之有物,谁还能说你当年那些谏言是错的吗?而孔文举呢,今日在铜雀台上失态倒也罢了,可在白日说的那些话,也就是燕公大度,换个人,说不定便会直接以乱群之名,一刀砍了祭旗!”

    “不错。”魏松突然肃容出言。“若是那些年轻人经历的少,看不懂倒也罢了,我辈老朽,由治经乱,再由乱经治,难道还不知道这天下什么东西才是至贵之物吗?什么君主垂青,什么图雄争霸,什么官僚官制,什么经学道德,最后求得是什么?不就是能求天下各处,日日皆能如今日邺下一般安泰吗?凡数十载,经历多少战乱,才显今日之珍贵……孔文举前倨后恭,咱们不过一笑;但其人今日在阅兵时说什么奢态如此,南未必不能胜北,老夫确实是有些气愤的!”

    “魏公说到点子上了。”不等蔡邕接口欲言,马腾又立即跟上,感慨一叹。“我当年在西凉那种地方,为何要举刀兵,不就是活不下去吗?若是能有今日之安泰,谁会起乱心?当日降服,是碍于燕公之兵强马壮,可却一直不懂燕公何以以一辽西匹夫兵强马壮至此,到了邺下,虽然还是说不出魏公口中那般大道理,却是已经心中醒悟透顶,便什么心思都绝了。”

    言至此处,马腾可能觉得失言,便放下木牌在位中拱手团团作揖:“今日酒后半醉,暖风熏得人上头,说了几句心里话,诸位不要见怪。”

    “端午至恶之日,本就该如此放肆的,友人相交,坦诚以对,这是最难得的!”蔡邕挥手而对。“有什么可在意的?”

    “你倒是说什么都不用在意!”皇甫嵩仰头大笑。“当年劝燕公嫁女儿给天子的不是你吗?而等到蔡夫人为燕公添了一个女儿之后,我听说这许多年你就不提此事了。”

    蔡伯喈一时面色涨红,但尚未来得及说话,皇甫义真却又忽然黯然:“别的倒也罢了,只是可惜了刘伯安!”

    桌上一时肃静。

    “且观之吧!”半晌之后,魏松摇头以对。“老夫居河北数十年不动,未曾见天子何其聪明,但今日之局面,总不能怪到燕公头上吧?”

    “是啊,端午日,难得放肆一乐,不说这些了。”皇甫嵩也是连连摇头。“咱们一群老朽,乐得逍遥……邺下这么多新鲜事,说什么不行?”

    几人旋即释然,却又继续打牌谈论,从卞夫人为公孙珣所生才一岁有余的幼子,说到其长女将及笄,从董昭将暂代左相事,说到各家子嗣前途,从司马懿强行加冠从军,说到邺下大学之前那场斗殴……然而,说来说去,最后却还是躲不过眼前的大战!

    “皇甫公,你是国家宿将,义从、邺下诸将都屡次请你去讲兵法,还请你直言相告,此战到底将如何?”魏松蹙额相对。

    “能如何?”皇甫嵩一边打牌,一边不以为意道。“如此大战,胜负之论谁也说不好,只是燕公历来善战,所以多一分成算罢了。唯独而河北如今局面,便是输了也不会有倾覆之危,赢了却反而要并吞中原!怎么,魏公久居河北,为何反而有疑虑?”

    “是这样的。”魏松释然之余回过头来,看向旁边桌上一名身材昂扬的青衫少年。“其实今日非只是孔文举说到检阅兵马有些‘虚浮’,我这个学生今日在阅兵时也说到了‘虚浮’二字,只是比孔文举说的要晚些,是等到阅兵中途才言的,而我这个学生,平日向来不做大言的,所以不免一时有些慌乱。”

    那青衫少年,闻言即刻起身在灯笼下俯身行礼,引得周围听了半天密辛的其余学生纷纷侧目与不服气——兵强马壮如斯,哪里就虚浮了?

    “你叫什么名字?”皇甫嵩继续打牌,然后头也不抬问道。

    “小子琅琊诸葛亮。”青衫少年,也就是沉默了一晚上的诸葛亮了,即刻再度俯首以对。

    “好眼光!”皇甫嵩终于抬起头来,却又微微眯眼。“好相貌!好人才!”

    诸葛亮不敢多言,只是俯身再度一礼。

    “如此说来,邺下精锐真的虚浮?”蔡伯喈一时好奇。“孔文举不是因忿而言?”

    “孔文举懂个什么兵?”皇甫嵩不由再笑。“他说虚浮时,正是之前刚刚打败了白马羌的张文远所部精锐从他身前过去的时候……反而是阅兵中途,气氛已经热烈以后,确实有数千骑步,有些滥竽充数之嫌疑,虚浮二字,正合其势。”

    “这是怎么一回事?”魏松愈发紧张。

    “没什么……”皇甫嵩愈发不以为意。“邺下精锐的素质我是知道的,也全都见过,并没有什么滥竽充数之辈,所以必然是有部分精锐公干去了,这才找了些魏郡本地郡卒或者什伍辅兵之流穿上精制铁甲、铁盔,在那里装模作样……你们今日谁见到最擅长奔袭的徐公明了吗?且观之吧,少则明日,多则三五日,便应当有好消息了……只能说,难得魏公这个学生有如此眼光而已。”

    众人先是愕然,继而恍然。

    “琅琊的小子,我见你颇有天资,可愿随我学兵法?”皇甫嵩眼见如此,却并不多言,反而是手持一张木牌指向诸葛亮。

    “小子好读书,不求甚解,皇甫公愿意教,在下便愿意学,唯独所学素来不精,若无所成,还望皇甫公届时见谅。”言罢,诸葛亮俯身大礼参拜。

    “无妨。”皇甫嵩心情愈发舒畅。“那些人,整日都觉得老夫还有燕公、右相那些人有什么兵法要诀,得之便能成国家名将。殊不知,兵法二字要的便是触类旁通,将诸般杂学存于心中,届时用之于一心而已,剩下的便是天赋、经验与胆气了!而你既然行此一礼,我就要摆起老师的架子有所差遣了……明日我便荐你随军出征,以作历练!须知,这样的大战,便是随军整日帮忙洗马,也足以让人脱胎换骨,万万不可错过!”

    诸葛亮俯身再拜,而魏松虽然一时不舍,却最终没有阻止。

    事到于此,众人再打完一圈动物牌,早已经消食纳凉妥当,颇有兴尽而归之意,便纷纷起身,然而尚未收拾利索,却忽然见数骑白马义从奔驰到南市城下,呼喊宣告什么,然后整栋楼便有被下层声浪掀翻的趋势……

    楼上之人得了皇甫嵩提点,早有准备,所以听得清楚。

    原来,那几名义从所言乃是——徐晃、张颌二人长途奔袭,引本部三千精锐与五千魏郡兵、五千河内兵,成功偷渡黄河白马津,并一战而下东郡重镇白马城!

    到此为止,谁还不明白?

    什么阅兵,什么奢态,全是装模作样,公孙珣当了燕公也还是那个锋芒毕露的公孙珣,也还是那个锋韧为天下冠的白马将军!

    曹操之前得到刘表、刘备全力支持后,便公开下战书往邺城,自称治军七十万,欲与公孙珣会列于白马这个颇有一语双关之意的大河重镇,也不知道是为了壮胆还是真的有了底气。

    结果呢?这双方都未动员起来呢,公孙珣便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突袭打下了白马,以应其邀。

    只能说燕公怀中那柄断刃虽然数年未曾出鞘,却依旧锋利如斯了。唯独那些大学生倒也罢了,别人不清楚,皇甫嵩、马腾、蔡邕、魏松四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公孙珣的锋利呢?

    于是四人心情舒畅之余,根本懒得理会那些学生大半夜的又往铜雀台处聚集,直接并车入城安歇去了。

    “天牌是玄德?”

    三日后的陈国陈县大堂上,曹孟德在接到了白马陷落的消息以后不过半日,刚刚分派援军妥当,便接到了公孙珣今日的第二份礼物,而当众打开一看,却赫然是一套制作精美的木制动物牌。

    不过,这套动物牌中间却非是如往常一般贴着什么对应的纸质动物图像,而是贴着版印清晰的,某些人的姓名、履历等文字。

    譬如曹孟德此时打开来看,第一张天牌赫然是贴着刘玄德的姓名、官职与容貌描述。

    “地牌是刘景升?”曹操再按匣中摆好的顺序掀开一张,不由愈发蹙眉。

    与此同时,下面的蒋干在诸多文武、甲士中间肃立不动,所谓面无表情,置若罔闻。

    “四张龙牌……文若、鲁子敬、周公瑾、元让?倒也妥当。”曹孟德继续按顺序翻看了下去,却又不禁兴趣大增。“四张虎牌……九原吕布、吴郡孙策、九江周泰、南阳黄忠,文琪真是对中原处心积虑啊!四张马牌,妙才、子孝、文谦、京泽……子孝你看看,你是一匹夏日千里马,和妙才、文谦一般……可惜,妙才刚刚出发去支援延津去了,文谦估计早已经在前线了。”

    旁边曹仁赶紧接过那几张牌,却是将两张龙牌分别给身侧的夏侯惇、荀彧二人去看,然后又去看自己那张牌,旋即喜笑颜开……话说,动物牌如今早就不是一开始那种单纯比排列顺序的玩法了,而是因为动物本身的性质演化出了许多额外有趣的玩法,完全突破了公孙大娘的想象力。

    只能说,劳动人民的智慧向来是比公孙大娘高一点的。

    但无论如何,马牌从来都是一个较高位置,普遍性只低于龙虎倒是南北通用之常识,也就难怪曹仁一时得意了。

    “四张狗牌,南阳文聘、汝南李通、汝南陈到、零陵黄盖……”曹操居然越看越喜欢。“哎呀,蒋子翼,你家燕公这是怕我不识中原各路人才吗?还专门让你来送此物提醒我,以免错失大将?”

    “非是此意。”蒋干略显尴尬言道。“这是悬赏用的,我军军中军官都有,每曲也都有一副……”

    “怎么个说法?”坐在座中的曹操明显怔了一下。

    “是这样的。”蒋干拱手对北,认真答道。“燕国初创,爵位空置,正好用于此处……譬如龙牌,得其一可立即封燕国开国县侯,虎牌、马牌,皆为乡侯,狗牌、羊牌可为列候,其余再往下便不是侯了,但都有对应赏赐……”

    曹操依旧发愣,夏侯惇即刻怒目,荀彧却是依旧微笑不语,唯独曹仁先是尴尬失笑,然后却又顺手将自己的牌藏入怀中:“不想我在故人那里也值一个乡侯?天牌、地牌又如何说?”

    “实封开国万户侯!”蒋干倒没有遮掩的意思。

    “倒像是你家燕公手段,不过连刘玄德都悬赏了。”曹操回过神来,摇头不止。“却没有悬赏我和天子吗?”

    “天子怎么能悬赏呢?”蒋干尴尬而笑。“本是要请天子回长安的,不过曹公倒是有所悬赏……和杨文先、袁公路,以及徐州陈珪并列……”

    曹操愈发奇怪:“袁杨倒也罢了,陈珪……莫非还是按照家门排列的吗?而且,为何我四人居然未入牌?可是不好悬赏?”

    “入了。”蒋干愈发小心与尴尬。

    “未曾见啊?”

    “曹公四位是猴牌,在下面!”

    满堂寂静无声。

    而蒋干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言道:“除此之外,我家燕公还有一言,让我捎给奋武将军……”

    “说来!”曹操冷冷以对。

    “他说昔日奋武将军盗他家中一只猫,今日合该还他一条真龙……而前线讯息传到陈郡之时,他必然已经率邺下精锐亲渡大河到白马应约而来了,还请奋武将军不要再拖延,否则夏侯妙才人头不保!”蒋干长呼一口气出来,却是沉声昂然以对。

    “什么猫啊龙啊且不提,他怎么知道我会遣夏侯妙才往援?”曹操依旧冷冷端坐不动。“莫不是你刚刚听得军情,随口唬我?”

    蒋干再度长呼一口气,却又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来,交给了身侧身材格外雄壮的许褚,许褚翻检之后,取出一张纸条来,便立即越过众文武,双手递给了上方首位的曹操。

    “我家燕公早有预料,奋武将军若派兵支援前线,必以夏侯妙才为先手。”蒋干底气愈足,却是引得周围曹氏文武纷纷失色议论。“锦囊中的文字乃是十余日前在洛阳所书!”

    曹孟德理都不理蒋干,唯独看清楚故人笔迹却是清晰写着夏侯妙才四字后,却是直接起身拔剑,只一剑便将身前几案与那盒动物牌给一起切开!

    几案分成两段,动物牌散落一地,而左右震动之下,却不由噤声。

    “诸君!”曹孟德持刃睥睨左右。“公孙文琪此人我知之甚详,其人早在弱冠之时,便曾往沛县求观黄龙,现在回想,其人簒逆之心彼时便已存之!而如今,彼辈之所以不敢取汉而代之,无外乎是忌惮董卓、二袁、马韩、三刘与我曹操罢了!如今董卓、袁绍已死,袁术已废,刘焉摇摆,韩马降服,刘表、刘备又不敢直对其人,故天下之重,汉室之存亡皆已在我曹操一人肩上!故,我意已决,以文若为后方总守,不等鲁子敬援兵,先起陈郡所聚十万虎贲,北上白马,与之对决!望诸君努力作战,随我向前,如有退者,如此案而已!”

    言罢,其人扔下满地狼藉,兀自提白刃饶过堂下蒋干,引无数文武出堂而去!

    而蒋干僵立片刻,只在堂中甲士的注视下俯身拾起一张动物牌,藏于怀中,便也转身而去。

    汉建安六年夏,五月端午,在装模作样的外交手段不出意料的失利以后,燕公、卫将军公孙珣以徐晃、张颌为先锋渡河拔白马,大胜!

    旋即,七日,其人便亲率邺下步骑一万出邺下,十一日便渡河至白马。

    十二日,曹操派遣援兵将领夏侯渊引兖豫骑兵全军五千至白马,遥见白马旗而惊,连燕县都不敢待,直接便退守白马西侧的要地延津,以求监视黄河。

    五月十七,曹操率前期集结的豫州兵三万至平丘,双方却反而进入到了诡异的沉默期。

    但随着双方不停的调兵遣将,汇集兵力,双方绵延数千里的边境各处却开始大规模爆发遭遇战。

    汉建安六年,昊天当空,天下大吉!

    诗曰:

    紫气飞空不自谋,谁怜龟勉匣中留。

    西山猛兽横行甚,北海长鲸何日收。

    星斗不堪供醉舞,蛟龙会看反重湫。

    功成变化无踪迹,望断漳水百尺楼。

    ———————我是无耻的分割线———————

    “以吾之众旅,投鞭于河,足断其流。”——《复奋武将军曹操函》.燕.公孙珣.建安六年五月于白马

    本卷完

    ps:半天没搞好,网络居然自己恢复了……

    继续推书献祭《我真不是乌鸦嘴》,上次把名字写错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