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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3)

      干嘛总是记着这些事情?

    今天宋霄的眼神更加深沉,更加渴望,仔细看他的动作,还有几分徘徊的不安。

    路清酒也跟着紧张起来,空荡荡的房间气氛绷到了极点。

    哥哥,今天一切都结束了,从此之后没有江氏。

    刻意麻痹自己,在幻想中沉醉流连了许多天,期待多年的这一天到来,大厦倾塌,路清酒却一丝真实的感觉都没有。

    只有宋霄的指尖是实质,一点点勾起他的伤感。

    日子已到,仇恨已了。

    阿霄,我不能再拖累

    未尽的话语被突如其来的吻堵住,宋霄好像故意不让他开口似的,一遍遍封上他的嘴唇,直到最后呼吸困难,眼角发烫,都没让他再多说一个字。

    哥哥,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你以后要怎么教我当一个乖孩子?

    他抬起头,看到宋霄唇红齿白的脸上写满失落和不安,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泪光。

    我也好喜欢你,也想把爱宣之于口,但是往后余生,就要以赎罪的姿态互相折磨吗?

    路清酒拼了命地推开他,然而宋霄并不肯松开,把他锁在座椅上动弹不得。

    你不要我,我就偏要变得越来越狠心。宋霄一击一击敲打着他心底最深的苦痛,好像握着一弯巨大的钩锁,另一头牵着路清酒的心脏,哥哥,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只有小时候一年,长大后一年,但是我要一辈子都带着你留下来的痕迹。今后每个向我求饶的人都会让我想起,你是怎么抛弃我的。

    你忍心吗?不忍心就留下,好好面对这双被你毁掉的干净眼眸。

    不知多久,一通电话解救了眼前的僵持。宋霄比路清酒先看到那没有备注的陌生来电,脸色一变:哥哥,不要接,是江潋泽。

    仇人最后的电话,我不能不明不白地挂掉。路清酒不顾反对,按下免提。

    江潋泽的声音已经是强弩之末,却依然像毒蛇一样嘶嘶作响,带着幽然的笑意:路小少爷,反正我的家产都被宋霄毁了,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了,你想不想知道你母亲生命里最后几天都听到了什么?

    哥哥,不要听

    越是阻拦,路清酒越觉得蹊跷,他心中慢慢浮现出一个答案,死死抓着电话,无法挪动脚步。

    江潋泽第一次见他,说他很漂亮,漂亮的人多半命苦。

    除了命苦之外,漂亮的人还会让人浮想联翩。

    羡慕也好,爱慕也罢,他总是受到最多关注的那一个。小孩子虽然幼稚,但已经懂得,流言是他们唯一能将自己得不到的人毁掉的方式。

    不知怎么地,流言经过几个同校的世家子弟,传到了江潋泽的耳朵里。

    他最擅长打舆论战和心理战,得到灵感,立刻想到能用这一点击垮身心都十分脆弱的康芷苑。

    听说了吗?路家漂亮的小儿子为了补上他们家的财务漏洞,心甘情愿爬上那几个同龄少年的床。

    路清酒恍然想起,她去世之前的最后几天,病情迅速恶化。坚强得仿佛永远不会倒下的母亲,拉着他的手一遍遍念叨: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最后也没能保护你。

    她有没有信呢?

    是信了流言,还是恨自己无法阻止流言?

    宋霄终于夺走了路清酒僵硬手指紧握的电话,嗓音冰冷:你想不想让江家以前捂着所有人的嘴不让提起的龌龊事一件件上热搜?

    江潋泽轻佻的声音终于慌了:你不能那些事又没有证据,说出来了别人也不会信的,根本不可能闹大!!!

    闹大还要什么证据?宋霄轻轻笑道,我转发一下就可以了。

    宋霄挂掉了电话,路清酒终于从一片空白的茫然中慢慢醒过来,轻声问:那个谣言,连你也知道吗?

    宋霄神色僵硬,满眼悲伤地望着他:哥哥,过去的事情,不要再去想了。

    当时是你瞒着我,不让我听见的吧?难怪你那时候拦着我出门见人还好,如果没有你,我三年前只会更想不开。

    宋霄紧紧抱着他,他慢慢推开,想对他笑一笑,却始终扯不起嘴角:哥哥现在想出门,一个人走一走。不要阻止我,也不要跟着我,好吗?

    皎洁的银色月牙弯弯地悬在半空,光华隐隐,像命运咧开嘴的笑意。

    出门之前,路清酒望着宋霄线条分明的侧脸。

    他长大了,个子拔得好高。脸色冷起来,连自己都害怕。威胁起别人来如鱼得水,杀伐决断时只需要一个微笑。

    父母亲人俱散,除了头顶一轮略带嘲弄的月亮,世上已经没有他熟悉的笑容。

    第62章

    路清酒身上披着宋霄临走前硬塞给他的外套, 走着走着,踏入了一片围栏围起的荒凉黑夜。

    公墓四周亮着一排惨白的灯,脚边头顶没有灯, 他怕一不小心踏错, 惊扰了其他安睡的灵魂,走得十分小心。

    走到深处,瞧见一块和其他人没有区别的墓碑,上面规整的细体字写着:路司眠, 康芷苑。

    人死如灯灭, 这个道理他从小就懂。但他还是在深黑的碑石面前跪了下来,趴下去, 用自己瘦弱的胳膊, 轻轻揽着冰冷的石头。

    路清酒取下左耳上的耳环,捧到碑石面前, 用力地笑着:妈妈,江家已经得到应有的下场了。

    可是话语好像太单薄,被晚间凉风一吹,就散了。

    没有人回应,意味着没有人发现他的脆弱。夜幕沉沉, 是掩盖眼泪的绝好屏障。

    然后发现,在母亲面前,他哭不出来。

    因为不想让她担心。

    他只好直视着父亲的名字和铭文, 轻声说:爸爸, 在你走之后, 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

    然而话语又在此处戛然而止,他发现自己无法用语言形容宋霄的好,只好又看向母亲的名字:妈妈, 是阿霄替我们报的仇。

    他的目光混乱地在两人的名字之间打转,千言万语堵在心口。

    他依然哭不出来。

    只有锥心裂骨的痛,深入五脏的冷,慢慢地将他融在荒凉的夜色里,仿佛徘徊的孤魂。

    父亲过世之前,想让他们母子无忧无虑。

    母亲弥留之际,想留下一个清白罡正的好名声。

    他喃喃开口,嗓音被夜风撕扯。

    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想让他单纯快乐而已。

    爸爸,妈妈,为什么我们的愿望都实现不了呢?

    我们明明一点都不贪心啊

    宋霄匆忙走进墓园深处,看到路清酒跪在墓碑前,紧紧抱着深黑的石头,意识昏沉。

    他冲过去抱紧了路清酒,瘦弱的身躯异常地冷,空洞的眼神茫然地看向自己,既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像一只失去了灵魂的提线木偶。

    路清酒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好像被谁抱了起来,进了温暖的车内空间,皮肤的冰冷在怀抱中一点一点恢复。

    低沉的嗓音轻声叫着他:哥哥。

    思绪回到三年前,年少的宋霄和他越来越亲近,但是华文仍然不熟练,带着他母亲那个国家的语言习惯,一边喊着学长,一边喊着哥哥。

    路清酒每次都要纠正他,这两个称呼在华文里意思天差地别。

    直到后来,路清酒的脚腕已经没入冰凉的海水,迎着落日的余晖,慢慢走进去,将自己浸泡在咸腻的海水中,被浪花打得踉踉跄跄。

    没有了爸爸,没有了妈妈,舅舅已经背叛,他孤身一人,了无牵挂,好像这样一步步走下去,走得越来越深,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宋霄发疯似的找到他,也像今天一样,从背后紧紧抱住他冰冷的身体。

    怎么我才一刻见不到你,你就要消失了?

    爸爸妈妈从来不陪我,我一直想有个哥哥,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哥哥。

    你还有家人,不可以消失,不可以抛下我

    路清酒被无言的酸楚击中,停下了脚步,从此任由宋霄只叫他哥哥。

    他在温暖的车里渐渐恢复了一些清醒,听到比从前低沉一些的嗓音带着脆弱的哭腔恳求道:哥哥,不要讨厌我,不要离开我。

    每次他要离开,宋霄总是缠着他。路清酒好像总是在决绝地甩开他的手,不愿回头。

    但他们之间,究竟是谁离开了谁,才会活不下去呢?

    路清酒抬起凉得麻木的手臂,轻轻搭上宋霄的肩膀,撑着昏沉的意识,努力地吻了上去。

    在宋霄惊喜的眼神里,他把自己的脑袋埋到对方的颈窝,慢慢开口:是我离不开你。

    江家落败,产业被宋家吞并或者击垮之后,路清酒陆续收到了很多消息。

    内容大同小异,因为实在攀不上宋家,求路无门,想从宋霄身边亲近的人下手。

    曾安就是其中之一。

    曾家直到风云突变之前都没有来得及反应,仍然想着依附江家,能换来多几年的安稳。等曾安带着满脸失意者的落魄出现,路清酒几乎认不出来他是以前那个吊儿郎当,放浪形骸,夸下海口要包养他的纨绔少爷。

    路清酒本来想走,脑海中忽然闪过碎片的往事。

    我从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你,可是你从来不看我一眼。

    在没有成为江潋川的跟班之前,曾安活得和校霸差不多,他嫉妒宋霄优秀耀眼,就煽动了全校孤立一个新入学的小孩子。

    一个横行霸道的纨绔,会如何对待他求而不得的人?

    曾安战战兢兢地拦下他:我我来是想求你帮我向宋霄说几句好话。

    路清酒神色冰冷地瞥了他一眼,压下自己颤抖的嗓音,居高临下地问:我还想问你,江潋川不是爱嚼舌根的人,江潋泽也从来没有关心过他的弟弟,怎么会听到学校里关于我的下流传言,拿着那些风言风语到处散播?

    曾安脸色一白,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是眼神闪躲,顾左右而言他:阿酒你怎么不爱笑了?

    不懂内情也不心虚的人,是不会一下子明白过来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大之后特别柔弱,脾气特别好?

    路清酒没等他反应过来,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曾安还在愣神,脸上多了一道红印,嘶了一声之后捂着脸颊敢怒不敢言。

    乖孙子,我装的,好玩吗?

    宋家和江家之间巨大的权力和利益震荡,以一件件耸人听闻的消息上了热搜,将江家一直在外面塑造的良心企业家的形象粉碎得干干净净。

    风波过后,持续几天挂在热搜第一的,却是路清酒的名字。

    路家的时尚品牌曾经风靡一时,直到三年前忽然被爆出有毒染料超标。

    路家当时的负责人康芷苑早就出来辟谣了,可是来不及等所有人相信,江家掀起舆论风波后,又煽动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抵制活动。

    现金流短缺、销量骤减、决策人卧床病重。

    所有家产最终被江家恶意夺取,留下一片狼藉的名声。

    十八岁的路清酒见证了一场规模空前的网暴,将所有攻击他们一家三口的恶毒言语深深刻在眼底。最终明白,多年来恪守良心的信任,抵不过一次蓄意抹黑。

    他终于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带着仇恨回到这片土地,为了偿还妈妈生前的助理给他的生活费和学费,开始拍戏,从龙套做起,租着娇生惯养的自己从来想象不到的破败老旧的房子,只为了把每一分钱都省下来。

    他策划了与顾晨飞的相遇,只为了再次融入那个已经遥不可及的圈子。

    他被找了他三年的宋霄撞见,拿到了从前不敢想象的好剧本和出演主角CP的机会,却并不想让心怀仇恨的自己和清白单纯的宋霄继续纠缠下去。

    直到连合约都没有签的CP上了热搜,和顾晨飞的约会意外被偷拍,全网指责他对自己的CP不忠诚,再一次遭遇了网暴。

    如今热搜第一挂着他的名字,话题阅读量几乎要冲破记录,所有参与讨论的人里,震惊和后悔参半。

    【路家当时的品牌根本没有添加什么有毒的染料,都是江家故意引导风向???】

    【真有质量问题当年早就被查了吧,没有查就代表路家是无辜的啊】

    【路清酒就是当时被无辜牵连的路家小少爷啊】

    恍然大悟之后,这些人最终向他最新一条发了自己照片的微博下留了无数个对不起。

    路清酒拿着手机,慢慢读着那些含着歉意的评论和私信,最终眼眶酸涩,两行水线顺着脸颊滑下来。

    迟来的道歉,总好过一辈子不明不白的诋毁。

    粉丝更是心疼得口不择言了。

    【昨天还在好奇和阿酒同居的男朋友是谁,现在觉得都不重要了,有人替我们爱你照顾你就好呜呜呜呜。】

    【弟弟要是对你不好我们就踹了他,男朋友对你不好就干脆再找一个,你走到哪里我们的CP就嗑到哪里,是谁都没关系的呜呜呜。】

    路清酒抹干净脸上的泪水,抬头对正在整理衣装的宋霄笑道:阿霄,粉丝让我把你踹了。

    宋霄:???

    他走上前去替宋霄整好衣领,吻了一下他的脸颊:顾叔叔很懂享受,办的新年酒会一直都很有趣,要玩得开心啊。

    宋霄嘟囔道:哥哥为什么不陪我一起去?

    我现在已经没资格受邀了。

    哥哥可以作为我的

    路清酒拦下了他没有说完的半句话:不合适。

    他们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哥哥为什么还要我一个人去?

    不一样的。路清酒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安抚道,下次要是不想一个人去,你可以找一个其他家族的人当你的男伴或者女伴。总是和地位不匹配的人一起赴宴,要闹笑话的。

    宋霄愣了愣,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安,紧握着他的手,不容置疑地说:不行,今天晚上你非要陪我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