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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肆小当家 第99节

      皎然最讨厌凌昱这种随时都能以一种“万事皆可商量”来处理一切的态度,就好像她永远是在耍小性子,而他永远可以高抬贵手包容她。
    他们之所以会走到今天,也确实是因为凌昱对她的包容,正因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凌昱对她的呵护和包容,让皎然和他相处时,还能时常跟上一世一样自在逍遥。
    这种自在皎然很少在其他人面前呈现,但若以如今的眼光来判定,她大概要归类为不三不四那类人。
    曾经她以为凌昱想的跟她一样,可现如今,皎然已经在怀疑凌昱包容背后的初衷和动机,也就无法像以往一般沉浸在凌昱的包容里了。
    皎然学着凌昱的动作,将手放到桌面抱成拳,沉思片刻,又抬眸看着凌昱摇了摇头,“多说无益,再怎么解释我们也回不去了。”
    凌昱的眼底宛如有冰霜在逐渐凝结,阴沉得吓人,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冰冷,让皎然背后有些发凉。
    她怕自己会就此低头,但也知道一旦服软了,那以后凌昱恐怕更不会顾虑了,而这个问题永远会横亘在他们之间。
    所以当凌昱伸出大掌想要将她的手包在手里的时候,皎然猛地就先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这是凌昱很喜欢的动作,几乎每次独处,他都喜欢将皎然的手拿在掌心把玩,那双大掌皎然太过熟悉,以至于凌昱刚抬起手掌,她就能在凌昱的眼皮底下缩回手。
    缩回去的两手在苇草席上一撑,皎然站起身来,像是害怕自己随时会松懈一样就要迈开腿往外走,迈出去脚步顿了顿,皎然朝凌昱挤出一抹尽量灿烂的笑容,“谢谢你救了皓哥儿。”
    今日之事,皎然最懊恼的是自己居然让皓哥儿处于危险之中,如果皓哥儿当真从屋顶掉下来,皎然难以想象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抬头做人。
    凌昱抬头看着皎然,嘴角也扯出一丝弧度,不过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举手之劳。”
    皎然抬脚往前迈出几步,绕过凌昱时,在他身边停下,这次谁也看不见谁的脸,这样说出来的话会更有底气。
    “对了,护身符拆完便烧掉吧,也不用还我了。”皎然顿了顿又道,“还有,竹风榭也不用来了,我这里再没有什么能给你的。明日花园就会重新开门。”
    这花园在四季园如同虚设,为的他俩之间的事儿,几乎就没怎么开园迎过酒客,连那仙鹤也是白日里开店前就赶去前头的冬梅院,夜里才赶回草棚里,好生浪费。
    皎然虽说的是明日再开园,实则天色未暗,就已经将花园收拾了出来。
    主要是花园里也不用怎么收拾,就竹风榭里有她写字小憩的踪迹,东西不多,一人拿走几样就腾干净了。
    不止花园收拾得急,彩絮儿和芙蓉儿听到要搬回小甜水巷时,都长大了嘴巴,“姑娘,怎么这么突然,这里住得不好吗?”彩絮儿问道。跨院虽小,但出来就是花园,四舍五入比小甜水巷住起来舒坦多了。
    “不是。”皎然一边收拾行囊一边道,“明日开了花园,我们几个人也不好在这里住下去了,姑娘家总是不方便,早晚要搬回小甜水巷,不如一气呵成也省事儿。”
    竹风榭里物品不多,但住了小半年,小跨院陆陆续续积攒了不少东西,好在一个箱子一辆驴车就能搞定。
    彩絮儿隐隐有些担忧,和芙蓉儿使了好几个眼色,芙蓉儿只叫她稍安勿躁,听皎然的吩咐办事儿。
    话自然是听的,但芙蓉儿早和彩絮儿通过气,方才皎然和凌昱那模样,虽然没有大吵大闹,但一看就不对劲,所以眼下皎然越正常,彩絮儿和芙蓉儿就觉得越不正常。可彩絮儿又怕旧话重提戳中皎然的伤心事儿,一时也就听由芙蓉儿的话,只默默收拾东西。
    夜里从后门离开时,皎然看了眼黑乎乎不再亮灯的花园和小跨院,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既然要断,那便干干净净的才好。
    第167章 第一六七回
    彩絮儿虽然不知两位当事人在闹什么别扭,但跟了皎然这么多年,如果看不出点苗头,那她就真是白混了。
    夜里伺候皎然沐浴的时候,彩絮儿一边替皎然净发,就一边试探地问道,“小姐,你回城时还头疼,现在可还好呀?”
    这装乖的腔调,皎然一听就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回头横了彩絮儿一眼,“你有话就说吧。”
    可多话想说想问了呢,彩絮儿“嘿嘿”笑道,“姑娘和凌公子可是怎么了?四季园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回来了?”
    小甜水巷宅子皎然的浴房是在闺房里的,皎然朝外头看了一眼,“皓哥儿呢?”这些话可不好被皓哥儿听见。
    “在外头院子里罚站呢。”彩絮儿深知自家姑娘虽然脸色平常,心里绝对是气急了,所以即使挪回老窝,气都消得差不多,还让皓哥儿罚站,这是史无前例的。
    彩絮儿又补充道,“姑娘不用担心,芙蓉儿看着的。”
    皎然拿手往膝盖泼了泼水,不答反问道:“你觉得能是怎么回事儿?”
    彩絮儿想了想道:“吵架了?”闹别扭这种事儿,说简单简单说复杂复杂,总归是不和嘛,话说不到一块儿去自然就要别苗头了。
    见皎然摇了摇头,又道,“难不成,打架啦?”
    别看彩絮儿说得颜色正经,但内里绝对不正经,皎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回头在彩絮儿脸蛋上拧了一把,笑够之后才道,“你惯会逗我。”
    彩絮儿吐了吐舌头,见皎然眼里好像比方才发呆时明朗些,也跟着笑开了。
    “因为他太过分了!”皎然假作很生气地拍了拍水面,“所以我们便桥归桥路归路啦。”对于彩絮儿和芙蓉儿,皎然也没想隐瞒,身边人最不该有的就是猜忌。
    彩絮儿却是有点惋惜,“怎么就这么突然?”前几日明明还是好好的呢,彩絮儿实在不懂,“那姑娘,以后还会不会和好呀?”
    皎然坚定地摇头,见彩絮儿鼓着腮帮子一声叹息,突然就有些不满,“到底你是我的人还是他的人啊。”
    “彩絮儿当然是姑娘的人啦。”彩絮儿又不声不响拍了个马屁,“只是觉得凌公子待姑娘挺好的,若能成好事儿,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看着就……”赏心悦目。
    不过彩絮儿还没说完,就被皎然义正严词地打住,“你可别自己下米自己去煮他凌家的饭了,以后万不可再有这种念头。我和他本就是萍水相逢,注定各奔东西。你只当做了个梦,醒来了全都大风吹去了。”
    彩絮儿嘟嘟嘴,显然没法像皎然这样“洒脱”,也不知这回是怎么了。“那以后再见着凌公子,该怎么办啊?”彩絮儿觉得有点难做。
    还能怎么办?“以前如何,现在就如何。难不成你是领他的月银,还怕他?”
    彩絮儿“哎”了一声,“是有点怕,凌公子好像很少对别人笑呢。就算笑,也像离咱们这些凡人很远似的。只有对姑娘你……”还以为会有什么不同呢,彩絮儿嘟囔着。后来凌昱常去竹风榭,因着有皎然的脸面,她才有了底气没那么怕凌昱。
    皎然闻言愣了一下,想来凌昱应该不至于为此来打压她们,不过就算要打压,那也是不费吹灰之力跟碾死蚂蚁一般轻松,所以担心也没用。
    “怕什么,你就当大老板把他敬着便成。”礼到人不怪,皎然这是给彩絮儿吃了颗定心丸,实则她一想到有酒店的生意在,以后可能还要跟凌昱相处,就有点郁郁。
    但自从竹风榭一别,皎然就再没见过凌昱,不论是在四季园里,或是逐渐成型的十二间楼,也未见凌昱有何过问。
    每日的行程填得满满当当,皎然带着彩絮儿和飞月满城跑,如今十二间楼的活儿真不是当初的四季园能比的,大到桌椅摆设墙上字画,小到碗瓢勺筷,皎然全都要亲自过目。
    其实本可让人跑腿的,但皎然乐在其中,彩絮儿却忍不住一边用手扇风,一边在她耳边唠叨,“姑娘啊,你说你天天紧赶慢赶跟夸父逐日似的,又没有夸父铁做的身子,能受得了吗。”
    此时皎然正在挑选屏风,闻言道:“我不累啊。”
    “这都是日积月累的,等垮了可就难办了,姑娘你今年可才大病一场呢。”其实彩絮儿是见皎然铆着劲,像是故意将每日的行程塞满不停歇一样,心生担忧。可皎然早说自己没事儿,每日乐呵呵的不要太正常,彩絮儿也不好总问,免得皎然若是真没事,却被她旧事重提。
    说完还怕皎然不信,对着飞月努努嘴急忙拉队友,“你说是不是啊飞月姐姐。”
    飞月摸了摸鼻子应和道,“彩絮儿说的是,过犹不及。”
    皎然看了飞月一眼,其实本也该让她回到凌昱身边的,但那日飞月怎么说来着?
    “姑娘,堂主说我以后便只听你的,飞月没地方去了,只能求姑娘收留”。
    这话皎然是半信半疑,哪能离了她就没饭吃了?但和飞月相处这么久,这姑娘实在灵醒,寻常几乎就跟透明一样,该用人时又第一时间跳出来,皎然不想伤了和气,便只当多雇了一个帮手。
    被两人沆瀣一气前后夹击,皎然突然觉得是自己忙糊涂了,她乐在其中,不代表别人吃得消,这才悠哉悠哉地放缓了脚步,每日赶场子般的日程也做了新调整。
    总算让皎然这只不停推磨的驴歇下来,彩絮儿松了大大一口气。而这般将心思放在皎然身上的,可不止彩絮儿一人。
    皎然回到小甜水巷居住,最开心的还要数隔壁的崔夫人苏氏。
    这日正值一年一度的中元节,今年白师太她们不在京城,祭祖的重担自然交到皎然肩上,以往皎然只负责跪下拜拜,可从来不知道有那么多琐碎讲究,祭个祖又是写节略又是虚心请教,就怕没准备好祖宗找不到家门。
    所以这就正好给苏氏这个持家的长辈一个机会。
    不过苏氏这个长辈可不会对皎然摆架子,盼呀盼,总算将皎然从四季园盼回来,眼下苏氏就怕这煮熟的准儿媳妇飞了。
    自从皎然回了小甜水巷,苏氏到宅子就跟串自家后门似的,隔两日过来嘘寒问暖一次,送吃的、送穿的、送用的,什么都能端过来,皎然实在是汗颜。
    而之所以隔两日,那多是因为皎然晚归,苏氏要哄两个小娃娃睡觉等不及了。
    早在几日前,苏氏就记挂着皎然未成家没经验,每日都要来替她看看要祭祖的贡品备齐了没有,差些什么、缺些什么、如何供奉、如何置放,皎然头一回办,错漏百出,弄得小脸都红了。
    这日中元,自家的祖宗还在供位上坐着吃香喝辣呢,苏氏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串门,要看看皎然祭拜得如何。
    “啊!青丨天丨白丨日见鬼了!”苏氏刚进门,就吓得老脸一青,七月的鬼比何时都吓人。
    但毕竟多吃了这么多年的盐,苏氏很快就淡定下来,大白天里哪会有鬼,原来是皓哥儿不学好白日变“小鬼”,脑门上贴着一张画“魙”字的黄表纸,一蹦一蹦地突然从门后蹿了出来。
    没个心理准备的,可不吓死人吗?
    苏氏被小吓一番,跟她一道过来的小丫丫只比皓哥儿矮了一点点,如果说皓哥儿对苏氏是意料之外的冲击,那小丫丫就是直接的视觉暴击了,小丫头“哇哇哇”地就哭着抱住苏氏的腿,“娘亲娘亲。”
    真是有样学样好的不学坏的学,皎然既尴尬又无奈,赶紧跑过去将皓哥儿脑门上的黄表纸扯走,“啪啪啪”在他屁股蛋子上来几下,“皓哥儿你吓到丫丫妹妹了。”挠痒痒一样,这是打给小丫丫看的。
    原本“咯咯咯”直笑的皓哥儿,闻言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撇撇嘴,小大人般高傲地看着小丫丫,“真是胆小鬼!”同样是小娃娃,他怎么就不怕呢。
    皓哥儿走到小丫丫面前一脸郑重地道,“不用怕,白日里鬼都在睡觉,晚上才出来呢。”
    皎然一度哑然,不过好在小娃娃的世界是无需用成人的思维去担心的,不过一会儿,两人就手拉手去墙角看鸭子去了,去年买给皓哥儿的小鸭小黄不知繁衍到几代,大了便宰了吃,但剩下的那两只,依然叫小黄和小鸭。
    “莲姨,今日怎么还过来,家里还忙着吧?”皎然朝苏氏笑道。
    “正烧着香呢,就过来看看你能不能应付过来,需不需要帮忙,莲姨放不下心呢。”苏氏说着便被皎然拉到供桌前,数了数香坛和桌上的供品,“挺好的,没什么不对,我说你就是个玲珑七窍的丫头,准能做好。”
    皎然微微垂脸,自然要做出一副很受用又有点小害羞的样子。
    “对了。”苏氏低呼一声,打开抱在手中的木盒子,里头躺着一盏莲花灯,“皓哥儿,过来。”中元节上京城有放莲花灯给孤魂野鬼照路的习俗,这是买给皓哥儿的。
    皓哥儿“蹬蹬蹬”地跑过来,看了一眼道,“莲姨,然姐姐已经给我买啦。”然姐姐什么都可能忘,但永远不会忘记给他买东西的。
    “不要紧,那皓哥儿就放两盏。”苏氏将盒子递给皓哥儿,皓哥儿欢呼着抱在怀里,又“蹬蹬蹬”跑去和小丫丫玩儿了。
    送莲花灯是真,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是真,皎然简直快顶不住了,但还是假装没看懂地客气一番又替皓哥儿谢过苏氏。
    “夜里去放灯,今年你家没有大人,几个小姑娘不安全,不如今晚就和莲姨一起去吧。”苏氏做出了邀请。
    其实有飞月在,皎然不存在危险,但苏氏如此热情贴心,实在盛情难却且却之不恭,皎然微笑着垂眸点了点头,“那边劳烦姨母了。”
    “不麻烦不麻烦。”苏氏才不觉得麻烦呢。
    皎然目送苏氏和小丫丫拐入巷角,转弯时两人还回过头来招手示意她进去,皎然笑着又朝她们摆手,这才抬脚回家。
    苏氏想撮合她和崔子衡的心思真是瞎子都能看出来,回小甜水巷这短短的时日里,崔子衡借着替苏氏跑腿送零嘴零碎的功夫也来过几次。
    不过家中都是未说亲的女眷,碍于种种缘由都不能多待,崔子衡也很明事理地放下就走。但彩絮儿就没少在背后促狭过皎然,“姑娘,崔公子眼睛就跟黏在你脸上一样呢,只当我们是透明的哩。”
    皎然脸皮薄,被彩絮儿的话弄得原本就透粉的脸直接成了大红脸,拿起手就要去拧彩絮儿,两人在屋里好生闹了一阵。
    可那是在家里才能这么放肆,夜间在走去放莲花灯的路上,彩絮儿依然时不时悄悄咪咪去撞皎然的手肘,眼角还带着笑。
    这绝对是不怀好意!可惜这是在街上,皎然必须维护自己的淑女形象。
    但也不能全怪彩絮儿。也不知崔子衡是不是走错家门,放着自己的弟弟妹妹不去抱,却跑来替皎然抱皓哥儿,一路上又是抱娃又是提灯引路,耐心且细心,皎然在心底默默为他加了两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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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嘉禾公主:昱哥儿人呢?快给我上!
    儿啊,儿,你在哪儿?
    零三:勿cue,暗中观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