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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肆小当家 第18节

      皎然欢快道,“不是的不是的。”说着忙翻出一副鹊桥纤云图,下面写的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皎然指着图样跟墨淑筠笑着解释,“这儿女情思还是要有的。”七夕情人节,点题是首要的。
    两人正埋首挑着花样,只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浑厚又有力:“皎然姑娘。”
    皎然抬头望去,只见何婉儿带着薛能走进来,出声的正是薛能。
    “薛公子,你怎么来了?快请坐。”皎然起身让位,示意薛能入座。
    薛能看了墨淑筠一眼,推却道,“今日便不了,我还有事,只是碰巧路过,给皎然姑娘送来下旬的帖子。”
    皎然寻思着上回不是送过一次了吗。
    薛能恰是能读心一般,“上回的不同。”他没说的是,上回的帖子,和那些请去表演奏乐的歌姬是一样的,“这是正式的帖子。”也就是和受邀宾客是相同的。
    皎然接过帖子放在大腿上轻点,又寒暄几句,目送何婉儿送薛能离去。从背后望去,薛能也是器宇轩昂,硬朗十足,那身舞刀弄枪的气质,真是挡也挡不住。
    这是怎么回事?皎然心里跳了跳,怎么给她送宾客帖子了,皎然放下帖子朝墨淑筠看去。
    墨淑筠倒是看得明白,这么忙还路过送帖子,这等事差个小厮送不就得了,难不成将军府还缺一个小厮了。
    不过这不重要,墨淑筠注意到的,是刚才何婉儿的眼睛,像是黏在薛能身上一般,若非墨淑筠不喜这类硬朗男子,一直四处环顾,差点就要错过这大八卦了。
    墨淑筠往院子看了一眼,挪了挪膝盖在皎然耳边道,“看到那人的眼神没?”
    虽说墨淑筠没明说是谁,但总不会是薛能吧,且皎然也是不敢一直对着薛能的眼睛,因为那眼神……有点火热,有些直勾勾,皎然在心中摇头,她可接受不来齐人之福,据她委婉所知,薛能姬妾可不少。
    皎然点点头,“怎么了?”墨淑筠不喜何婉儿她知道,但像墨淑筠这种小才女,是不屑嚼人舌根的,那位爱嚼舌根爱八卦的陶芝芝,今日不在场呢,不然一唱两和,这会儿要比搭戏台子还精彩。
    “如今沈氏不在身边,何婉儿倒是没变,一心想着往大户人家里挤,我就说我没看错人。”墨淑筠边说着没忘记看院子有没有人进来。
    “怎么会,我看婉儿妹妹,自打家里出事后,懂事了很多啊。”
    墨淑筠呵呵两声,“那是你不知道,我也是听我娘亲说的,那何婉儿的大哥到处张罗着给她说亲呢,这兄妹眼界倒是高,商贾人家瞧不上,还真以为自个儿一笑值千金呢,也不撒泡尿瞧瞧自个儿当不当得起。”
    这种下里巴话,可是很少能从墨淑筠嘴里蹦出来的,皎然被墨淑筠逗得忍俊不禁,但还是有点惊讶,叹了口气,“人总是要些盼头的,她想找个依靠也不是没道理。”想想何婉儿学啥啥不成,到现在也只能在酒馆里打打下手,端端茶水当酒博士,想找个好人家享清福也是正常的。
    “那你说说,一个年龄相仿的商贾人家公子好,还是能当她爹的官家好?”
    皎然惊呼一声,随即狡黠问道,“那商贾人家是不是还不够有钱?”毕竟原先想的是当皇帝的女人,落差总不能太大嘛。
    “就你机灵。”墨淑筠捏了一把皎然的脸,滑得跟鸡蛋似的,又捏捏自己,说不得手感差了些,“可不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商贾人家的正妻看不上,想去当那官家的继室,可人家嫌她出身不好,只点头答应一台小轿从侧门进去。”
    何婉儿自然是不愿的,所以看到家世好,生得也好,年龄有差别不大的薛能,才动了心思。
    将军府是不可能要这样的正妻的,皎然拿何婉儿真是没办法,“就怕她贪多嚼不烂咯,将军府那地儿,哪是她那个脑袋能转得透的。”
    墨淑筠重新拿起画纸来挑选,一边叹道,“本来想,她跟你一阵,说不定能被感化感化,回头是岸,如今看来,狗改不了吃屎,幸亏不是我当沈氏的女儿。”
    皎然一听,放下图纸,抓着墨淑筠狠狠拧了一把,“感化什么?还回头是岸,咒我当尼姑呢。”
    墨淑筠咯咯地笑,躲着皎然,玩闹一通,正准备认认真真挑图样,却见何婉儿笑得像朵花一样进来了。
    皎然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和墨淑筠对视一眼,各有各的猜测。
    “然姐姐,过得几日的酒会,能不能带上我呀,我瞧着只彩絮儿一人,人生地不熟,我怕你们到时候忙不过来,没个跑腿什么的。”何婉儿清丽娇弱,眼神带着天真,带着希冀,不偷懒耍大小姐脾气时,真是我见犹怜。
    夏日过得缓慢,但酒馆里忙忙活活,日子一下就走到了下旬的大暑日。这日一清早,晨钟刚响,皎然便带着彩絮儿和何婉儿而去,留姚姐一人照看酒馆。
    第27章 第二十七回
    薛能的私宅在城外,皎然叫辆驴车,三人在车里大眼瞪小眼,等灵魂归位。
    皎然和彩絮儿都梳起双螺髻,青丝盘叠如螺,整整齐齐半根没落。彩絮儿给皎然梳头时,觉得实在是忒素,做主给皎然插上一把粉玉山茶花纹梳,才肯伺候起她换衣裳。
    两人皆穿翠蓝百叠裙,裙腰高围至腋下,时下裙摆流行曳地,行止间缥缈灵动,但皎然特意改成及踝,为的工作方便,选这颜色除了配色经典,更重要是耐脏。
    不同之处在于,彩絮儿给皎然选的是红襦,自己则是紫襦。彩絮儿回来后,皎然又回到被当成娃娃般打扮的日子。
    何婉儿梳的亦是螺髻,却是百合髻,这百合髻在脑后弯来绕去,比双螺髻要灵动不少。
    更精致的是,何婉儿今日下着缃色纱绣裙,上着浅黄绣花襦,胸前一根长长的柳绿丝带束得极紧,有少女之妍丽鲜嫩,又有初长成之婀娜娇媚。
    皎然暗道,这何婉儿干啥啥不行,倒很懂男人的劣根性。
    彩絮儿和皎然打量何婉儿的同时,何婉儿也在暗暗打量皎然。
    只见她耷拉眼皮,脑袋微垂,挺翘的秀鼻,饱满的红唇,精巧的下巴,莹白的脖颈,鼓鼓的山峰,连成一道优美流畅的弧线,百叠裙都掩盖不住的可观。何婉儿在心中暗怨老天爷偏心,将所有好处都投到一人身上。
    薛能的私宅在新曹门外一座小山下,山脚有水潺潺流过,引入宅中,蜿蜒盘桓,林荫清风,令人怀疑今日难道真是大暑日?
    宅中处处栽木,木木成林,径道和溪流一样曲折,放眼过去,看不到前路有何人,不过这也不打紧,树上挂垂穗吊灯,道旁支各色彩灯,华灯点上,园子里必是如梦如幻,美不胜收。
    三人一边赏灯,一边走上木桥,皎然听见树后飘来一阵娇糯女声,正准备好向来人问好,不想走下桥时,脚下一空,差点和来人撞个满怀。
    “小姑娘?!”还是楼若反应快些,快几步扶过皎然,惊喜地道。
    “楼若姑娘!”皎然也没想到,能在此碰见楼若。
    “许久不见,姑娘近来可好?看来你我真有缘,还不知姑娘姓甚名谁,想来也是受邀至此的吧?”楼若不想理人时如圣女高冷,想好好待人时,妥帖到你觉得自己何德何能。
    皎然自是大大方方尽数告知,二人寒暄一番后,各去忙活。
    被众星拱月的楼若能忙活什么,该忙活的,还是身为庖厨的皎然。
    宴享的酒品早已酝好,昨日从来客酒馆运来,而宴上吃食,也早就交代园中厨娘备好料材,皎然只需动动手便是。
    这生意,虽说战线拉得长,可真是百利而无一害。这一日的忙碌,就能抵上酒馆七日的利润。
    想到这里,皎然双手合十,找到厨房供奉灶神的位置诚心拜了拜:信女在下,祈祷像薛能这样的爱包场的财神爷,每月来一打吧。
    菜单皎然精雕细琢了好几日,薛能摆手让她全权负责,但最后皎然还是趁薛能到酒馆饮酒,拉着他过了一遍,而薛能听到“金钱肚”三个字时,就毫不犹豫打勾“这道菜,值得一试。”
    金钱肚在现代是常见早点,可在古代却不好普及,来客酒馆也没有这道酒点。
    古时牛是耕地一把手,各朝各代都不得随意食牛,时人多吃猪羊肉,哪能像现代人一般,吃牛肉补血?不被官府抓去放血便不错了。
    所以酒宴上凌昱见到这碟酒点时,也不免打趣薛能,“跟着茂挺兄倒是有口福,这吃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凌某都不忍下筷。”
    一头牛能得几个牛肚?而这一个牛肚,又占了整头牛多丁点的地儿?这可不奢侈嘛。
    这日的酒会采旧制,并未围桌而坐,每人一矮几,席地而坐,地上铺蒲席,是以薛能选的这小碟酒点,配新奇清酒,显得分外出新又别致。
    酒会来了不少城中公子,听完凌昱的打趣直跟着附和。
    薛能端起酒杯,遥敬坐在对面的凌昱道,“如此酒点都堵不住你的嘴巴,听皎娘子说,此物有‘招财进宝’的好意头,不是正对你的狗嘴吗!”说完一饮而尽。
    “皎娘子?来客那位?”
    “正是。何止这酒点,今日宴上之酒,也是皎娘子所出。”薛能回道。
    席间众人听了,忙追问是哪位皎娘子,薛能报出来客酒馆的大名,又觉如此一来,皎然怕不是要应付这群豺狼虎豹了?可转念一想,那酒馆就立在那里,被人知晓是早晚的事儿,不如从自己口中说出,还能博个好感,卖个人情。
    这个人情确实卖出了。
    站在门外的皎然,听到薛能说出来客酒馆四个字时,心中对他的好感真是多了不少。
    后厨的酒点已经悉数备齐,端盘送菜不用皎然操心,趁着这个闲工夫,皎然跑来这边偷听,没想到薛能如此给力,这酒会有约莫二十人,皆是盛京城各色高官权贵的不二继承人,换言之,一个个都可能是来客酒馆行走的财神爷。
    就凭这波广告,皎然决定下次薛能来酒馆,要给他打个九折。
    听完壁角,知道大家对酒点颇为满意,皎然脚下开花翩然往后厨去,而厅内的何婉儿,看到薛能的酒杯空了后,忙跪坐到薛能旁边,拾起麒麟柄银勺,给薛能斟酒。
    要说端茶送菜斟酒这事儿,远远轮不到何婉儿来做,奈何何婉儿在后厨帮不上忙,皎然便把清点上酒之事指派给她,却不想何婉儿很会顺杆爬,给自己寻了个这么好的机会,专负责薛能的酒杯子。
    薛能定定看了何婉儿一眼,若有所思,何婉儿被这一眼,看得脸红心跳,粉面如花,小心脏扑通扑通地,都快蹿到喉咙间跑出来了。
    “怎地手这么抖?”薛能笑问。
    “没、没呢,公子。”何婉儿颤颤巍巍将银勺置回酒坛中,脸低得不能再低,像一朵小娇花,被大山的阴影笼罩住,可这份威压感,颇中何婉儿的心。
    薛能却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他更爱另一人的明媚调皮,虽待你客客气气,可那时不时掩盖不住,流露出来的娇媚,真把人的魂都勾了去。相比之下,眼前这女子,可就小巫见大巫,还有那么几分东施效颦的味道。
    酒过三巡,撤下碗盏,酒会这才算真的开始。
    华灯燃起,园中影影绰绰,不甚明亮。屏风后的歌姬退去,新的乐器摆上,舞姬在隔壁院子等待登场,皎然和彩絮儿掇着矮凳,在后厨门口纳凉,后厨的厨娘很贴心地给两人寻来一张矮几,摆上一桌吃食,吹着凉风,吃着热食,舒服得两人想就地躺下。
    “不知婉儿那边如何了?”皎然从果盘里拿起一块西瓜问道,“也该喊她回来用饭了。”
    彩絮儿大口大口吃着饭,鼓着腮帮子道,“姑娘,你还管她做什么,你让她去管酒,可她倒好,心甘情愿去当下人伺候人。”
    皎然咬下一口西瓜,冰凉沁心。这将军府也是不差钱,冰过的西瓜更好吃,“你倒是提醒我了,不知她是否心想事成了。”
    说曹操,曹操到。
    两人看何婉儿走进来,只觉得哪里不对劲,夜里光线昏暗,待到何婉儿走到跟前,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浑身都湿透了。
    皎然忙放下手中的西瓜,“婉儿,这是怎么了?”
    何婉儿有点慌,不知所措道,“皎然姐姐,我方才,方才撞到人了……”
    第28章 第二十八回
    何婉儿哭诉撞了人,齐齐落水,皎然暗自松了口气,幸好不是撞死人,不然可就难办了。但何婉儿惹了事就跑的性子,还是让皎然头痛。
    皎然一边向厨娘借身干净衣裳,一边追问事发地点在哪。
    这园子白日就够难认路,更别说夜里了,何婉儿完全说不出个所以然。皎然无计,只能让她带路。
    刚踏出后厨的门槛,厨娘便拿着衣裳来了,随后而来的还有同样一身湿的楼若。
    皎然忙上前握住楼若的手,“没想到婉儿妹妹撞到的人是你,楼若姑娘可伤着了?怎么不去换身衣裳?仔细着了凉。”
    “阿嚏——”楼若有点尴尬地揉揉鼻尖,“看来是有点伤着了。”
    这个喷嚏打得皎然心里凉凉的,因为目前来看,楼若的命比她值钱。
    楼若见皎然鼓着腮帮子叹气的样子,忍俊不禁道,“我想着你们必然没有多带身衣裳,那溪离这也不远,才过来看看……”楼若顿了顿,显然不知方才那人姓甚名谁,定睛找到躲在皎然背后的何婉儿后,才接着道,“这位姑娘不如跟我回屋去,我那里有衣裳可换。”
    何婉儿本以为楼若是兴师问罪来的,听到这话才挪了出来,也不接过厨娘的衣裳,径直谢过楼若,就是要跟她回去换衣服的意思了。
    皎然心里无奈,小姑娘是嫌厨娘的衣服太老呢,不过听楼若这么一说,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人没事就好,可这石头还没落地呢,又被楼若一句“但是……”吊得高高悬起。
    “我本要去赴宴,可你看我这样。”楼若向皎然展示自己落汤鸡的样子,“不回去换身衣裳是不行的,但我那屋子离得远,一来一回是赶不上了。这也是我来此所为的第二件事,皎然姑娘,麻烦你替我上场了。”
    “唔。”皎然拿过厨娘的衣裳给楼若盖上,心里却琢磨着,果然每回有凌昱在的地方便没甚好事儿。
    可生意人讲求与人为善,这事儿本就是他们不占理,这忙,不帮也得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