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轻哼：“虚情假意……”

    冥后很快恢复了常态：“不孝子，你要知道，地府有地府的规矩，那些条条框框你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还要本宫再重复一遍么？犯了错就得承担后果，没人为他们收拾烂摊子，你真当自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么？生死轮回岂是你能够主宰的？那还要那些条条框框做什么？嗯？”

    老鬼没说话，眸子依然冷得吓人。

    冥后对月、秂两个判官吩咐道：“带沈明君和刘平茹的魂魄到地狱去，人类小姑娘留着本宫审！”

    我知道已经覆水难收，走到这个地步，说到底还是怨我，我要是早知道奶奶要把阳寿给爷爷的事，一定会阻止他们的……

    我奶奶的魂魄被带走了，我爷爷的魂魄一定也会很快被带去地狱，我心如死灰……我的魂魄来了这里，自然也不可能再复活，只希望我爸能好好的生活……

    其实我也不该勉强老鬼帮我，是我没明白生死真正的含义，如他所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冥后走到了桌案前坐了下来，冷眼看着我：“人类小姑娘……”

    我垂着头说道：“我叫沈鸢。”

    她顿了顿：“人类小姑娘，你自认为自己有两股阳气就可以无谓生死了么？如今那拥有两股阳气的肉身已经不属于你了。双眼能看见阴人是你的天赋，本无错，可你却害得自己枉死，践踏上天赐予你的寿命，妨碍阴差做事，你可知罪？”

    她说的都是事实，我说道：“知罪。”

    她接着说道：“知罪便好，那本宫罚你去第十八层地狱你可有异议？”

    没想到我的罪比我爷爷奶奶的都重，我苦笑：“没异议……”

    有阴差将我从地上拽了起来，不知道等待我的是怎样的酷刑……

    “慢着。”老鬼突然说道。

    拽着我的阴差停了下来，冥后单手托腮看着老鬼问道：“你想如何？可是对本宫不满？还是你很难过？你那是什么表情？本宫分辨不出……”

    老鬼冷声说道：“我不会让她留在这里。”

    冥后轻笑道：“噢？你何时也会在意一个人了？可你不明白何为羁绊，更不明白羁绊的珍贵，你不懂何谓生死的含义，不懂何谓七情六欲，因为你不是人类。只有你了解了人类的感情，才会知道失去的痛苦，等你弄懂了这些，才配做主宰生死的人，在看淡生死做出决断间游刃有余。那个叫丛雪的女人没能让你了解这些，现在才幡然醒悟了么？还真让人意外……”

    老鬼没说话，他的眼里只剩下冷漠，看不出任何情绪。

    冥后目光流转：“黎珏，你难过么？”

    老鬼依旧没说话，立在那里犹如雕塑一般。

    冥后挑了挑眉说道：“本宫可以收回成命，这是最后一次。不过这三个人类不可能全都还阳，只能按照原本的宿命去进行。记住，生命本就脆弱而且有限，不是你想怎样都可以的，即便你是阎王，也不能随心所欲，这是定律。”

    还阳之后，我睁开眼看着房梁，恍如隔世。

    回想在地府的一些，犹如做了一场梦，只是心里的悲伤还是久久不散。

    我听见外面有人哭泣的声音，走到外面，我看见我奶奶和家族里的人跪在我爷爷的灵位前在哭，一切果然回到原点了，死的是我爷爷……

    我眼泪落了下来，现在还能看见我奶奶好好的我就已经知足了，即便知道她只有三年的寿命了……

    我奶奶看见我的时候起身朝我走了过来：“没事了吧？一直以为你跟你爷爷关系不好，没想到你会这么难过……如果可以，我真的想把我的命给他，我不会什么道门法术，也护不住你，先死的是我该多好……”

    我一怔，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曾经把命给了我爷爷的事，也不记得自己已经去阴曹地府走了一遭。我看了看我爸，他似乎也没觉得死的是我爷爷有什么不对劲的，这就是地府人的力量么？可以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让所有人都以为本应该就是这样的。

    为什么唯独我还记得……？

    恍然间，我看见了院子里倚在树下的老鬼，他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片树叶被风吹落在了他的脚下，归于尘埃。刺眼的阳光挡不住他身上的冰冷，因为不是人类，所以……不知何为感情么？

    我抬步朝他走了过去，在他身旁站定：“谢谢你，我之前不该那样对你说话，我只是太难过罢了。我只是个凡人，不懂什么生死轮回，只知道拥护不想失去的……奈何错得离谱，不过所幸知道了，我爷爷没那么讨厌我，我也……没那么讨厌他……”

    “活着，本就应该拿得起放得下，在拥有的同时，就应该想到迟早有一天会失去。”他淡淡的说道。

    我试图让气氛不那么沉重：“丛雪死的时候，你也未必就放得下吧？即便早就想到了一切，等发生的时候，也不那么容易就能接受吧……”

    他看了我一眼半晌没说话，我好像说错什么了，弄巧成拙。我苦笑：“对不起啊，戳到你痛处了……”

    他轻声呢喃：“痛……何为痛？我从未……体会过……”

    我这才意识到，他真的没有任何感情，有点羡慕他的幸运，即便不想失去的失去了，他也不会悲伤么？如果我现在可以不悲伤，那该多好……

    夜里的时候，作为我爷爷唯一的孙女，理应为他披麻戴孝守夜。其他人都去休息了，就留我一个人在灵堂前。我一边烧纸一边注意着棺材前点的长明灯，这灯有个说法，就是在死者入土前绝对不能熄灭，至于熄灭了会怎么样，我不知道。

    我对着爷爷的棺木说了许多的话，再没有他生前的生疏，只是……我得不到回应了。总在后悔，后悔他还活着的时候没多跟他说说话……